寒門貴子(143)


    京城龍源樓, 誰不知道這是逍遙王的產業,跟皇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今兒, 龍源樓裏是每月都有的文會,大大小小的才子,都往龍源樓裏擠。


    街對麵的書坊裏,一個十五六歲的青衣公子,看著對麵門口的熱鬧,就刷一下將手裏的折扇打開,挑了挑帶著幾分硬挺的眉毛, 衝身後一個十三四歲的黑衣少年喊道:“走!去瞧瞧。”


    黑衣少年跟青衣公子有五六分相像, 隻是臉上的神情更嚴肅些。此時他捧著書, 隨意的從窗口往下看了一眼,才無奈的道:“去可以, 你別惹事。叫娘知道了,又得挨罵了。你再往我身上推, 我可不應。”


    “小氣勁!”青衣公子翻了個白眼, “你不去,我自己去也行。”


    黑衣少年無奈的放下手裏的書:“等等!我還是跟著吧。”要不然爹爹該罵了。說著, 他敲了敲放在一邊的書,對身後的一個小子道:“懷恩, 買下來。”


    被叫做懷恩的小子一身灰衣, 一點不打眼,隻比這位小主子大幾歲的模樣。一看就是主仆。


    “懷恩,我們去對麵, 你去嗎?”青衣公子低聲問了一句。


    懷恩拿著書的手一緊,“去吧!沒什麽見不得人的。”


    黑衣少年就點頭:“那就走吧。”


    等三人到了龍源樓的門口,門口的小廝,就差點給跪了。


    “大公子……”小廝對著懷恩叫了一聲。


    這位大公子可是王爺的長子,隻是沒長在王府裏。以前,都說這位不是王爺親生的,誰知這位大公子越是長大,這張臉越是隨了王爺。誰也不敢再昧著良心說這孩子不是王爺的種。可大公子的生母偏偏叫大公子隨前夫的姓氏,王爺不樂意。為這個還將官司打到了禦前。


    誰知這位大公子也是奇人,不要爹給的姓氏,也不要娘給的姓氏,隻說自己從此就叫懷恩便罷了。


    可這也是大公子的造化,皇上和皇後喜歡大公子,就將大公子留在宮裏,跟大皇子和大公主一起教養。


    所以,這位大公子在血緣上,是兩位小主子的堂兄,身份上,卻恪守仆從的本分。


    這位一出現,那就意味著,另兩位公子的身份就不用猜了。


    誰不知道大公主好男裝。常扮作男子,在外麵遊蕩。


    他的身子不由的更彎了兩分,“小主子裏麵請。”


    一身青衣的掌珠就朝懷恩笑了一下,“連銀子都省了。你這張臉,真是太好使了。”


    誰知懷恩進去的時候,順手塞了一把銀票給小廝:“用不了就先放在賬上,以後所有的消費從上麵扣。”


    掌珠:“……”要不要算的這麽清楚。其實三叔這人偶爾不靠譜一下是有的,但是大事上從來就不含糊。


    三人被請上了二樓,一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等茶和果盤上來,懷恩就叫將隱晦的站在他們四周的小廝都起開。就這三兩個人還想保護主子,小主子的身手,沒幾個人能比的上的。


    在這樣的地方,肯本就不用擔心。


    掌珠剛要說話,就被樓下的一個聲音吸引了:“……難不成,如今隻有儒生才算得上是才子。咱們這些雜學理工的學子,都算不得才子了?”


    “嗬!”掌珠端起茶盞:“真是好大的火氣。”她說著,就斜睨了弟弟一眼:“掌域,你說呢?”


    掌域的眉頭微微的皺了皺,“朝廷開設了十數年的雜學理工科,如今,也慢慢的有些基礎了。爹爹和娘都重視理工科,理工出身的,又屢屢被重用。儒生豈能甘心。這場較量,遲早的事情。”但還是比之前預想的早的多。


    他如今,有點明白爹爹為什麽叫他出來走走了。這樣的對峙,一個鬧不好,就是一場庭爭和黨爭。如今,矛盾已經露出了端倪,怎麽解決問題,才是他要考慮的問題。


    而掌珠卻在一邊問懷恩:“那個說話的人叫什麽?”


    懷恩隻看了一眼,就低聲道:“李季,您該聽過的。”


    “哦!”掌珠恍然,“就是做出齒輪那個,還做個一個大鍾表,進獻到宮裏的?”


    懷恩點點頭,“是他!逍遙王十分看中此人,聽說一年給十萬兩銀子聘用他做什麽技術顧問的。”


    這邊兩人才說了兩句話的功夫,下麵就已經吵起來了。


    就聽一個儒生道:“……在下提議,咱們該進萬言書。將儒生和雜學理工生分開。禮部,吏部,刑部,儒生出身的學子優先。而戶部,工部,則由雜學理工科優先。兵部,該有武舉學子優先。如此,才能相安無事,再不起爭端。”


    儒生學子聽了此言,就立馬起身,鼓掌應和。


    掌域就皺了皺眉,這看似公平,每個人都安排在適合自己的崗位上了。可事實上,卻是進一步激化了矛盾。六部按照這樣分配,就成了三比二比一的比例。儒生占了一半。


    所有的矛盾和不平都是由不公平而引來的。


    所以,這個主張,奸滑了些。


    果不其然,緊跟著就有人嚷道:“憑什麽?你們儒生除了動動嘴皮子,擺擺官威,到底幹了多少正事。別的不說,你隻在這大堂裏看看,那透明的窗戶玻璃,那牆上掛著的鍾表,包括各位身上穿的衣服,有誰身上的布料不是咱們改造過的紡織機製造出來的,不是咱們的印染機印染出來的。還有這大廳裏鋪的地毯,桌上保溫的茶壺。這裏哪一件,不是咱們這些人倒騰出來的。你們誰家沒有玻璃窗戶,誰家沒有保溫的茶壺。誰家買的便宜又結實的布料裏麵沒有咱們的汗水。”


    這邊的話才落,就有人接話道:“正是這個話。沒道理咱們出的力最多,到頭來,卻成了人家嘴裏的下九流。難不成照著諸位的意思,咱們就該退到匠作坊,做一輩子工匠……”


    這話沒說完,眾人頓時就三三兩兩的吵了起來。


    掌珠三人這邊聽三耳邊,那邊聽兩耳朵,這吵吵鬧鬧的,顛來倒去的就是那麽一層意思。


    儒生認為,治理地方,應該多用儒生。雜學理工出身的學子,應該放在屬於他們的專業性更強地方。


    而雜學理工學子則認為,不能由著一群什麽也不懂的外行,來管理內行。應該給他們一定的管理治理職權。


    儒生認為理工學子侵占了屬於他們的機會和利益。而理工學子則認為他們得到的跟他們做出的貢獻是不相符的,要求得到公正的待遇。


    掌珠摸了摸鼻子,輕咳一聲:“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儒家根深蒂固,輕易動搖不得。雜學理工的意義,又著實不可取代。這個矛盾,基本就是不可調和。”


    掌域將最後一口茶一喝,就站起身:“走吧!再聽也就是這樣了。”


    三人這才一溜煙的出來。


    等迴了宮裏,林雨桐和四爺正等著他們吃飯。


    林雨桐看見掌珠一身男裝就皺眉:“說了你多少次了,穿女裝出去也沒事。你費那個勁做什麽?一天到晚,換來換去的。”


    掌珠搖頭:“我不是覺得姑娘家不該出去,隻是我一穿女裝出去,不管走到哪,都有人盯著看。煩人的很。想去聽個曲兒,一群人看著我像是看把戲。我比那戲台上的人還招人眼。啥也幹不了,淨剩下打發沒皮沒臉貼上來的紈絝了。”


    這上哪說理去,漂亮姑娘到哪都有套詞的。


    而四爺含笑看了一眼渾身都是活力的掌珠,卻扭頭問掌域:“今兒可有收獲?”


    掌域伸手從桌上先拿了一塊點心往嘴裏塞,接著才道:“爹爹叫我看的,我已經明白了。這朝廷上,隻怕又要起風了。”


    四爺就笑:“傻話,這朝廷上,風從來就沒停止過。”說著,就遞了一杯茶過去,“別噎著,慢點!這都要吃飯了,又塞點心。吃完這一個就行了。”


    掌域將嘴裏的點心渣滓咽下去,才接著道:“兒子最初想,要是能將朝廷的各個部門,再進行一次細細的分工才好。今兒聽了聽這些儒生和理工學子的爭論,反而覺得,這不是細化分工能解決的事,說到底,還得融合!世上從來沒有一刀能切的幹淨的事。要是真把兩者這麽割裂的切開,才是後患無窮。”


    四爺的眼裏就閃過一絲讚賞:“好!很好……”


    “好就吃飯。”林雨桐上前粗暴的打斷父子倆的談話,“隻要這幹活的是人,這摩擦就間斷不了。急不來!”說著,就將點心盤子收了,催著父子倆上桌。


    四爺就笑:“行了,這家裏家外,你娘的話永遠得聽。不管是你們還是我。都一樣!”


    掌珠就拿著筷子笑:“爹爹,你知道那些大臣在背後是怎麽說您的嗎?”


    四爺搖頭,這個他真不知道。


    掌珠就笑道:“人家都說,咱們皇上啊,充其量也就是個外當家的。”


    四爺一愣,繼而就笑了起來,伸手拉林雨桐的手,上下的打量:“內當家的……”


    作者有話要說:  稍後二更。


    這一部分就算是完結了。咱們接著下一站。


    ps:很多讀者對作者的更新速度表示不滿,要求迴到六更。我解釋幾句,第一,因為出版的問題,之前一直在修改《重歸》,占用了一部分時間。第二,是因為這一部分的題材問題。很多計謀的設置,十分燒腦。再加上,我比較作死。在《那個年月》之後,我本來是要寫‘庶子高門’的,大綱都準備好了。就連再往後的‘民國舊影’也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但是到了最後,臨了了改主意了。換成了《寒門貴子》。那麽之後,咱們下一站去哪?反正不是前兩個已經準備好的。嗬嗬……


    再就是這兩天看評論,也請容我強幾句嘴。


    之前寫天龍,沒生孩子。讀者說,怎麽不生孩子?後來女主生孩子了,讀者說,女人是生孩子的機器嗎?


    之前,寫清穿的時候,有了人工孵蛋的情節。讀者說,你能不現實點啊,你以為就那麽容易,成活率和成本不用考慮了?寫寒門的時候,讀者說,你怎麽不想著把雜交水稻弄出來?今兒我翻了三個小時的資料,隻看雜交水稻。竟然還認真的考慮了一下這個東西的可能性。最後,實在怕那位留言覺得人工孵蛋不合理的讀著將本作者沒孵出來的臭雞蛋扔過來砸我。還是不能寫。


    所以,我還是會固執的按照我的節奏和邏輯寫下去。謝謝大家的支持!謝謝!


    小劇場 一:


    三郎:“娘娘,這是臣的折子,皇上給臣打迴去了,您給瞧瞧。”


    林雨桐:“……申請研究雜交水稻?”


    三郎:“是。”


    林雨桐:“說說。”


    三郎:“這得從遺傳學,遺傳基因說起。”中學的課本上是這麽說的。


    林雨桐挑眉:“什麽是基因?”


    三郎:“基因就是……咱們還是先說說細胞。”


    林雨桐微笑:“什麽是細胞?”


    三郎伸手比劃:“就是在顯微鏡下麵……”


    林雨桐伸手:“拿顯微鏡來瞧瞧。”


    三郎眨巴眼睛:“我草,連試管和顯微鏡都木有……”


    林雨桐點頭:“所以呢?”


    三郎嗬嗬:“臣還是先去弄玻璃吧。”


    林雨桐暗搓搓的笑:我就不告訴你這試管的玻璃跟你造出來的窗戶玻璃它是不一樣的,我就是不告訴你,這顯微鏡的玻璃不光不一樣,它需要的精密程度,不是短時間內能靠著手工打磨出來的。孩子,任重而道遠啊……


    四爺從裏麵轉出來:“走了?”


    林雨桐點頭:“走了!”


    四爺哼笑一聲:“終於能幹點實在事了。”


    幾十年後,須發皆白的三郎在模糊的顯微鏡下看到了洋蔥的細胞,激動的手舞足蹈,“……沒有一套完整的體係,什麽都是空談……”他長長一歎:“我這一生,就明白了一個萬丈高樓平地起的道理。”


    宮裏。四爺和林雨桐完善了三郎遞上來的所有預想報告,將它們鎖進了密檔裏,留給後人慢慢的探索而研究吧。


    劇場二:


    三郎:“娘娘,有些事臣想不通。”


    林雨桐無奈歎氣:“……”我不是你的人生導師。


    三郎:“臣說應該去掉裹腳布,解放雙腳,結果她們恨不能在臣的府門前掛上一根上吊繩吊死在臣的家門口。臣說該廢除人口買賣,應該廢除那些身契,結果,臣的家門口跪了烏泱泱一片,說是臣要斷了他們的活路。臣說應該叫姑娘家也去學堂念書,他們帶著女兒就堵住臣,說是將來閨女嫁不出去就送到臣的府上。臣招誰惹誰了?”


    林雨桐:“……”解放思想,這四個字嚷了多少年了,你怎麽一點都沒往心裏去。你要解放她們的人,先一步得解放她們的思想。那新聞聯播裏還總說‘進一步解放思想,進一步深化改革’呢。她無奈的又歎一聲:“你慢慢悟吧……”


    幾十年後,等三郎躺在搖椅上憶往昔的時候,跟孫兒道:“那時候真好,年輕,激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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