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付博文來說,十歲就是條分割線。


    十歲以前,家裏生活富裕,又是家裏的獨子,父親的寵愛,母親的關懷,家人的縱容,養成了他無法無天的性格,幼時他也不像現在的他。


    隻是幼鳥還沒來得及學會飛翔,就被折斷了翅膀,於是那個無法無天的他硬生生的變成了這樣。


    突然間,一場大的改變就席卷了全國各地,在事情最初的時候,家裏人已經察覺到了風聲,收拾好了一切準備去往國外。


    但就在走的那一個晚上,付博文還記得,那一幕幕都深深的刻在他的腦海中,一群人毫無預兆的突然闖了進來,爸爸隻來得及把他塞到了床底,告訴他不要出聲。


    小小的他就這麽捂著自己的嘴巴,看著一群人搜刮著家裏的東西,對著自己的父親拳打腳踢,想要侮辱自己的母親,父親一步一步的湊近母親,想要保護她,得到的卻是更重的打擊。


    母親看著父親痛苦的樣子,大顆大顆的淚水打濕了地板,頭發淩亂的散在耳側,拿手胡亂擦了擦臉頰,最後深深的看了一眼床底小小的自己,一頭撞在了柱子上,朝著父親露出了個燦爛的笑容,像是要展示出自己最美好的樣子,然後緩緩的倒在了地上。


    父親眼眶通紅泛著絲絲血色,不顧身上的傷口,發了瘋似的不顧一切的跟他們打了起來,雙拳難敵四手,最後也隻能不甘的倒在了地上。


    他無數次哭著想要爬出去,每次一動,就看到了父親死死看著自己的眼神,無聲的警告他不要出來。


    最後的最後,人都走了,他看著滿室的狼藉,一步一步從床底爬了出來,淚水沾滿了他的臉頰,他顫抖著身子跪坐在地板上,小小的身子湊過去抱著媽媽的頭,媽媽沉睡著一動不動,已經沒有了唿吸,小小的他害怕極了,不知道為什麽媽媽不說話了?


    他哭著爬過去抱住爸爸的身子,爸爸那一如既往溫柔的注視著自己,抬手想摸摸自己,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般,對著他說,“別哭,博文,離,離開這,好,好好活下去。”


    父親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他不知所措的眼淚流了滿臉,靜靜的室內隻有自己的抽泣聲。


    那時的他不知道死亡是什麽意思,他隻知道從那天開始,他的爸爸媽媽再也不會說話了,他再也沒有了爸爸媽媽。


    家裏隻剩下了他一個人,沒有人會來關心他,沒有人會在意他,他吃完了家裏僅剩的東西,不得不走出了家門。


    一打開門,周圍的人看到了他,不僅不會可憐他,還隻會對著他指指點點,說他是資本家的後代,是壞人,他不明白,明明他們什麽都沒有幹,為什麽就成了壞人?


    最初的他還會跟人家爭論,會跟人家辯解,但一切的語言都是那麽的蒼白無力,別人隻會說他是資本家的後代,說他長大了也是個壞人,也時不時的會有人來家裏,充滿惡意的眼神赤裸裸的打量著他。天籟小說網


    他這時才終於想起了爸爸臨走時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叫他離開這,叫他好好活下去。


    他收拾好了東西,拿著家裏僅剩的錢,離開了住了十年的地方,開始了流浪的生活。


    他輾轉去過很多地方,手裏的錢也一天比一天少,他仍然記得那天,那天是個下雪天,天很冷。


    他看著漫天的飄雪,握著手裏最後一張錢票,他給自己買了個包子,他想,最後一頓飯應該吃好一點。


    他一點也不害怕,他好像看到了爸爸媽媽在朝著他招手,吃完包子後就任由自己躺在了天橋下沉沉的睡去,他以為這會是他最後一次看見這個世界,他以為他會見到爸爸媽媽。


    隻是他沒想到他又醒了過來,第一眼入眼的就是一個小姑娘,小姑娘粉雕玉琢的,紮著兩隻小辮子,小臉上凍得通紅,身上穿著件紅棉襖,襯得她更加粉嫩可愛,在這漫天雪地裏,他仿佛就隻看得見她一般,他看得有些呆,這大概就是一眼萬年吧。


    他到現在還清晰的記得,小姑娘笑彎了眼,對著他說,“哥哥,你長得真好看,你跟我迴家吧。”


    小姑娘把身上的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哥哥哥哥的喊著他,他鬼使神差的就跟著小姑娘迴了家,在她家附近那個無人居住的茅草屋定了居。


    那時候月月家裏還沒有現在那麽富裕,每天吃的也就是窩窩頭,但她總是會瞞著家裏人,悄悄地把自己晚飯藏下一半給自己,月月脾氣很好,對他更好。


    說來也可笑,他就是靠著月月每天省下的那點東西越長越大,不知道哪一天,他發現自己對她產生了想法,他有些羞愧,又有些歡愉,他覺得自己不能再這麽過下去了。


    小小的他給自己設定了目標,不用做一個多麽厲害的人,但他想月月以後可以過得更好。


    他開始了學著生存,在泥濘中掙紮,一點一點的,他不再需要月月省下的那一口飯,他可以提供給月月越來越好的生活。


    再後來,當月月告訴自己,她喜歡他的時候,她不知道那天自己有多開心,她就像是那抹光,照進了自己的世界,現在那抹光即將屬於自己了。


    就在月月告訴自己的那天的晚上,他遇到了張斌,是一個以前爸爸認識的人,張斌一眼就認出了自己,這張跟爸爸年輕時一模一樣的臉,一路跟著他,他看到了月月,也看到了自己現在的生活。


    那晚的張斌就像十歲那年,突然闖進了自己的家裏的人一樣,拿月月威脅他,想要勒索他。


    他頓時紅了眼,幾年前的情景再一次浮現在腦海,恍如昨日,那天他瘋了,他把張斌丟進了河裏,摁著張斌的頭,冷眼看著他在河裏起起伏伏,直到沒了聲息,才發現他到底做了些什麽。


    他顫抖著身子看著自己的雙手,摸著自己的臉,他知道那一刻起,他就配不上月月了,他的月月應該永遠是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


    而他的世界裏,是黑暗的,是壓抑的,沒了張斌,還會有王斌、李斌,隻要有他們的存在,隻要自己這張臉還存在,自己就永遠無法安寧的活下去。


    他是資本家的後代,他永遠也沒有辦法改變,但是他可以選擇,選擇不讓月月和資本家沾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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