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東北笑道:“你看你,咋還挑理呢?這不是咱自己家裏人嘛!”


    玩笑歸玩笑,他把自己的計劃說了一遍,郝忠海沉思起來,連小舅子遞煙又幫他點燃都沒注意。


    這時,大哥大響了,裏麵傳來盛夏的聲音:“在哪兒呢?餓死了,開了一下午的會!”


    “哎呦,盛科長下班了?”他開著玩笑,“在公司和姐夫喝酒呢,你來吧,我給媳婦整個愛心牌蛋炒飯!”


    “好吧!”盛夏有氣無力。


    郝忠海迴過神兒來,問:“還沒動靜呢?”


    “啥呀?”


    他指了指肚子。


    周東北搖了搖頭,“這幾天我就努力努力!”


    “想要的話,就把煙酒戒戒,對孩子也好!”


    “嗯呐!”他答應了一聲,起來給盛夏炒飯。


    郝忠海沒再繼續剛才的話題,問他:“你瞅你倆這日子過得,是不是家裏就沒怎麽開過火呢?”


    周東北攪著雞蛋,手法熟練,“可不是嘛,問題是我忙她也忙,也不知道一個小科長事兒咋就那麽多!”


    郝忠海起身推開了臨街的窗戶,樓下錄像廳門外音箱傳來槍戰的聲音。


    “你和大眼兒說說,後半夜少放那些亂七八糟的片子!”他說。


    周東北把炒好的雞蛋倒出來,鍋裏再倒上油,油開了撒把蔥花,把一碗米飯倒進鍋裏……


    香氣已經出來了,他笑道:“就靠那玩意兒攬客呢!不然誰包宿啊!”


    郝忠海搖了搖頭,這兩年錄像廳越開越多,租帶社也像雨後春筍般往出冒,家家都藏著掖著往出租那種錄像帶,什麽三級、二類、花樣繁多。


    還有這些錄像廳,三五塊錢就能看一宿,到了後半夜,音響一關門一插,就開始放那些片子。


    分局和各轄區派出所也不是不查,相互之間鬥智鬥勇,雙方各出奇招,一個個都經驗豐富。


    現在派出所去查,都是先斷電,再往裏進,這樣錄像帶在錄像機裏摳不出來,一抓一個準兒!


    不過也沒啥用,大部分帶社和錄像廳都有關係,這種事兒也不大,又得相互給麵子,於是封個一天兩天又都開門營業了。


    不查不行,查了也等於白查,哎!


    他也不怪所裏那些小子們,就拿自己來說吧,如果大眼兒和大虎的錄像廳在自己轄區的話,怎麽辦?3sk.


    上梁不正就別怪下梁歪,自己都做不到呢,也就沒法嚴格要求人家了。


    雖說不是什麽大事,但由此可見人情社會帶來的危害……


    “對了,”周東北想起一件事兒,“我聽說上個月,有一對夫妻倆在家看二類讓你們抓了?”


    “對,主要是他家左右鄰居電視也收到信號了,一家老小正看電視呢,一調台,連聲音帶圖像都出來了,人家就報警了!”


    周東北哈哈大笑,“這事兒傳得沸沸揚揚,後來咋整了?”


    “罰款唄,教育一頓也就放了!”


    “你們就是多餘,人家兩口子在家看還不行?”


    “當然不行,這不是傷風敗俗嘛!再說了,鄰居家還有孩子,這讓大人多尷尬!”


    “……”


    周東北在盛蛋炒飯,郝忠海突然來了一句:“就按你說的辦!”


    他嗬嗬一笑,一切盡在把握,把炒好的蛋炒飯剛放桌子上,盛夏推門進來了。


    她喊了聲姐夫,坐下就開吃。


    周東北見她兩個腮幫子都塞得滿滿的,不由就笑了起來,“急啥呀,也沒人和你搶,慢點吃!”


    “嗯……餓死我了……我們大局長鐵打的胃,開會有癮……車軲轆話來迴倒騰,也不餓……”


    周東北和郝忠海哈哈大笑,這丫頭還和沒結婚時一個樣兒!


    “姐夫,你是不是也該動動了?”周東北閑聊道。


    “去哪兒?”


    “以你的資曆,去分局做個副局長沒毛病吧?”


    “不去!”郝忠海大手一揮,十分幹脆,“真去的話,還不夠生閑氣的呢!”


    “你看你這個脾氣,要不去市局,我聽說裝備科油水可足了……”


    “滾蛋!我缺錢嗎?”


    周東北驚訝起來,“你有錢嗎?連個傳唿都是我給你買的好不好?”


    他把腰上的數字傳唿機摘了下來,啪!拍在了桌子上。


    “還你!”


    盛夏邊吃邊笑,這倆人兒,咋還像小孩似的呢?


    周東北拿起來就揣進了褲兜,隨後變戲法似的從桌子下麵拿出了一個大紙盒子,用力往桌子上一放,“大漢顯,別給我周瘋子丟人!”


    郝忠海笑了,伸手就去拿,周東北說:“你也不客氣客氣?”


    “你都買了,我瞎客氣啥?不要就浪費了!”


    臨走的時候,他到底還是把那台數字機要了迴去,怕突然換了一個,所裏有事情再找不到他。


    送他往出走,周東北說:“姐夫,沒開玩笑,裝備科去不去?”


    “不去!”


    姐夫小舅子插科打諢的時候,老嫖正盤坐在看守所的鋪上,給號子裏這些人講故事呢!


    中鋪有個老舞迷,說出來一個他曾經喜歡過的小媳婦,老嫖就如數家珍地把這個女人裏裏外外說了個遍。


    “那誰呢,那個她叫啥了?”老舞迷揉著腦袋,“機修接開餃子館的老板娘……”


    老嫖笑了,“張姐唄,個兒不高,燈挺亮,愛畫藍眼影,跳舞的時候挺胸收腹一本正經……對不?”


    “對對對,就是她!”老舞迷一拍大腿,“哎呀,89年夏天我倆跳黑四兒,我手都從後背伸進衣服裏了,不知道哪個缺德玩意兒,跑我倆跟前打著了打火機……”


    老嫖哈哈大笑,“愛這麽玩的就一個,他和我一起進來的,等出去你削他!”


    大夥問誰呀?


    白三兒撇撇嘴,“姬老騷唄,還能是誰?!”


    大夥都罵了起來,老舞迷一臉的難以置信,“難道她……”


    “我想想……”老嫖一副冥思苦想狀,“那次吧,好像……啊,對,散場以後我是跟她迴餃子館了,記得我餓了,她就給我煮了盤芹菜豬肉的……”


    老舞迷靠在了被垛上,一張臉如喪考妣,心目中的豐碑一個又一個的垮塌,太殘暴了!


    “還有沒有了?”老嫖問他。


    其實還有,可老舞迷不敢說了,就這點兒念想了,可別再讓他摧殘自己了。


    老嫖老神在在地歎了口氣,“每一座你覺得高不可攀的山峰,可能都有一個甚至幾個人攀登過無數次……”


    所有人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覺得人家不愧是“文化宮探戈小王子”,不愧是“興安市四大逼王”之一。


    果然有深度,有經曆!


    這屋老嫖不閑著,另一間號子裏的姬老騷,更是把這些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啊,你說小袁哪,”他也盤著腿,伸手撫了撫油嘰嘰的中分頭,“前幾天去我那兒,還欠我五十塊錢沒給呢!”


    一個小子撇著嘴,“不可能,人家袁鬆跟著大黑熊這些年了,還能欠你錢?”


    “艸!”姬老騷不屑地罵了起來,“你們就挨個提,看看咱興安哪個牛逼的人物沒去過我那兒?哪個大炮子和你姬哥我喝酒不得把酒杯低三寸?”


    有人問:“周瘋子呢?”


    姬老騷仰頭打了個哈哈,又抬手抹了一把中分頭型,“那是我弟,親弟弟,知道不?”


    “你拉倒吧,人家周瘋子就一個親姐,哪兒來的哥呀,再說了,你姓啥,人家姓啥?”


    “異父異母,懂不?啥時候他都得管我叫哥!”姬老騷一拍大腿,“等出去我帶你去他公司,你看看周瘋子喊不喊我哥?!”


    異父異母?


    所有人都是一臉懵逼。


    兩個人的小日子過得還挺快樂。


    到了睡覺時間,姬老騷是前夜班,靠在被垛上打著盹,那屋的老嫖又小聲問白三兒:“三兒,你鳥悄兒滴告訴我,那人是誰呀?”


    白三兒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一樣,“不行,打死我都不說!”


    “我特麽掐死你!”老嫖撲過去就掐。


    兩個人瘋鬧了幾下,見白三兒真不說,他隻好又躺了迴去。


    人就是這樣,越不讓你知道的事情,你就越有一探究竟的欲望,心癢難耐。


    老嫖輾轉反側。


    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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