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磊聽周東北說有事情求自己,不由也笑了,拿著酒杯撞了他酒杯一下,發出了一聲脆響,“放心,號子裏很安全!”


    周東北最不放心的就是劉老六自身的安全,聽他給了自己保證,一口就幹了杯中酒,三兩三的玻璃杯一滴酒沒剩,段磊和李局都鼓起掌來,齊讚好酒量。


    都是聰明人,兩個人各說了一句廢話,看似都沒說什麽,可又都說了個清清楚楚。


    二虎一頭霧水,心中暗罵,還他媽安全?安全六哥能被削成那樣?


    酒至酣處,周東北給他使了個眼色,二虎借口撒尿,去款台結了賬,好家夥,一頓飯吃進去了七十多塊錢,把他心疼夠嗆。


    心疼歸心疼,還得按照二哥說的辦,讓老板拿了四條中華煙,分別用報紙包好。


    中華在外麵是40塊錢一條,這裏卻要45塊,不過二哥說了,這地方既然是段科長指定的,就不要講價,所以他什麽都沒說,忍痛掏了180塊錢。


    酒席散後,四個人往出走,段磊埋怨著他不應該買單,周東北笑著說都是哥們,誰花都一樣,下次去興安就讓他請客。


    二虎把櫃台裏麵準備好的煙拿了出來,他這方麵實在是不擅長,可二哥又交代必須得讓他給,於是紅著臉結結巴巴:“我給、給兩位領導買了幾盒煙,一、一點兒心意,您二位務必收著……”


    段磊虎著臉沒接:“這是幹啥?”


    二虎馬上懵了,不知道怎麽接茬好。


    周東北笑道:“段哥,這可是我老弟的心意,你看把他難為的,臉都紅成猴屁股了,可別嚇著他……李局,快,都拿著……也不值幾個錢……”


    兩個人看了看二虎窘迫的樣子,不由都笑了,各自接了過去。


    二虎鬆了一口氣,這他媽比打人難多了!


    “老弟,咱們真不用搞這套,讓段森知道肯定不樂意,下不為例!”


    段磊伸手點了點他,周東北連連答應,此時他才知道徐輝的同學叫段森。段磊段森,三個石頭和三個木頭,這哥倆的名字有點兒意思。


    出了飯店,兩位領導夾著煙找到了自己的自行車。


    周東北說明天他就要迴去了,今晚能不能去醫院陪陪,段磊說去吧,都安排好了,他又是連連感謝。


    兩個人騎車走了,他和二虎又去了醫院,陪了劉老六一夜,這一夜說了好多的話。


    天蒙蒙亮了,二虎才迷迷糊糊睡著,醒來時見二哥不知道去哪兒打了熱水,正在給六哥擦身子。


    迴程途中,二虎問起昨晚喝酒時的啞謎,周東北笑著解釋,自己說六哥是個老實人,意思是不會鬧出人命,讓段科長放心。


    而段磊說號子裏很安全,意思是說他會關照那邊,真到關鍵時刻,管教自然會出手……


    二虎嘟囔道:“有話就直說唄,整這麽懸懸乎乎的幹啥?”


    周東北解釋起來:“體製裏的人和社會人不一樣,他們不習慣說太直白的話,更輕易不會答應你什麽,很多事情都需要你去領悟,悟到了你就朋友,悟不到說明你的層次太低,下次再想請他喝酒,他可能都不會再出來了……”


    “真累!”二虎說。


    “是呀,真累!可誰活著不累呢?”周東北歎了口氣,看向了車窗外。


    天地間白茫茫一片,一棵霧凇孤單地傲立雪原。


    迴到興安後,他先處理了一下上一批木材的事情,孫廣誌辦事穩妥,兩筆款已經到賬,紅山那邊已經開始裝車,劉誌偉和鄭老板也去了奇奇哈兒辦理《木材運輸證》。


    二月中旬過年,木材老客兒越來越少,有兩個之前接觸過的老客兒等他幾天了,因為量不大,辦完《木材調撥令》後,他就讓孫廣誌和二虎帶著人去了紅山,那邊還有許大寶他們,正好也鍛煉一下他倆。


    孫廣誌他倆前腳剛走,周東北就去劉二狗局子住了兩天,也讓不少社會上的人看到了他,這個麵子是給圖四的,自己答應過劉二狗他倆,就得說到做到。


    第三天上午,他帶著劉二狗和豬大腸去給圖四上墳。


    孤墳上,厚厚一層雪。


    周東北摘下棉手套,輕輕撫掉了墓碑上的雪,劉二狗他倆開始擺放供品。


    黃紙點燃,火焰烤的人麵皮發燙,後背卻是一片冰冷。


    “四哥,我們給你送錢來了,在那邊想吃啥就吃啥,想買啥就買啥,不夠我們再給你送……”劉二狗說。


    豬大腸也叨咕了兩句,又說:“還是埋了好,前幾天我倆去給洪濤燒紙,就在火葬場燒的……”


    劉二狗白了他一眼,意思是在瘋子哥麵前少提孫大馬棒,豬大腸趕快閉上了嘴。


    周東北並不在意,如果他倆不去給孫大馬棒燒紙,反而會讓他不舒服,他往裏添著黃紙,也叨咕了幾句讓四哥收錢。


    雪地融化了約直徑一米的圓兒,還有些黃紙沒燒完,三個人蹲在那兒沉默不語。


    風刮過來好多浮雪,吹得紙灰飛揚。


    劉二狗拿出煙,都站起身背著風挨個點燃,抽了兩口後他說:“我和老豬過了年就二十七了,這段時間我總在想,怎麽就他媽活了個稀裏糊塗……”


    周東北叼著煙又蹲了下來,拿著根枯樹枝挑動著沒燒完的黃紙,悠悠道:“絕大多數人都沒有什麽明確的人生目標,活著的目的其實就是活著……就像一片翠綠的葉子,隻有它枯黃、飄落,生命的脈絡才曆曆可見……”


    一番話說完,豬大腸愣是沒聽明白。


    劉二狗沉思起來,暗讚瘋子哥到底是大學漏子,說話高深莫測。


    燒完了,一片焦黑,三個人默默鞠躬告辭。


    下山途中。


    劉二狗問:“你要去看丁老五?”


    周東北說:“他還在看守所,現在見不到,等年前我去接馬哥,看看他能不能判,如果轉到東山就能看到了!”


    他和二虎迴到興安後,就聽說丁老五被張大蛤蟆送了進去,綁架加輪奸,再加上丁老五厚厚一摞的案底,少判不了他。m.23sk.


    豬大腸踢著腳下的雪,罵道:“張大蛤蟆真他媽陰!以前打架誰報公安都讓人瞧不起,現在可好,他竟然這麽幹,呸!”


    劉二狗說:“也不能都怪人家,丁老五這事兒幹的太他媽磕磣,哪能動人家的馬子呢?!”


    周東北沒說話,自己是因,可這個果真不是自己想看到的,想起李春紅,歎了口氣……


    丁老五這人不地道,可張大蛤蟆也不得不防!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就算人品太差不可交往,也得把這根刺給他埋上,出獄那天,這兩個人就是不死不休。


    迴到公司以後,他去了消防梯子廠,馬誌強滿麵紅光,當晚在東北大飯店請他大喝了一頓。


    去府辦那次,隻有一個辦公室副主任接待的他,他把自己的意思說清楚後,又放下一份報告就走了。


    連續三天毫無動靜,他已經心灰意冷,沒想到第四天接到了電話,說白市要親自見他。


    那天從白祥辦公室出來,他走路都是飄的,看得出來領導對梯子廠很有興趣,還說了一些體己話。


    沒想到這個周瘋子真能有如此能量,這事兒看來八九不離十!


    今晚,偌大的虎威廳裏隻有他倆,馬誌強噴著酒氣說:“接下來還要和港商談判,老弟有沒有什麽叮囑我的?”


    周東北點了根煙,靠在椅背上笑笑說:“馬哥你自己是怎麽想的?”


    馬誌強神色一正,“如果能與港商合資成功,那就是咱們市第一家合資企業,一定要好好做!”


    “……”


    “要讓我們的家具走出興安市……”


    周東北笑眯眯地聽著他的豪言壯語,也不打斷。


    他終於說完了,嘴角都泛著白沫,結尾不出意外是衝出亞洲走向全世界。


    “馬哥,”周東北彈了彈煙灰,“我可沒資格說三道四,更不敢指點馬哥您該怎麽做!既然你問我,咱就隨便聊聊,我隻說幾種“可能”,因為隻是“可能”,所以咱哪兒說哪兒了,你聽聽就好!”


    馬誌強連忙點頭,身子都坐直了,恨不得拿紙筆記下來。


    “第一個可能,當然就是事情成了!那麽與港商好好合作是一定的了,但能不能三年內把板式組合家具,甚至是實木家具的技術拿到手裏,然後踹了他們呢?”


    “啊?!!!”馬誌強大吃一驚,已經結巴起來,“這、這、這不好吧?沒這麽幹的呀!”


    周東北嘿嘿一笑,“我可沒說必須這麽幹,說的隻是可能而已!”


    馬誌強眨著眼睛,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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