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騷也被帶到了分局,可一個多小時後就放他走了,他也不撒謊,說自己被楊紅岩敲詐煩了,所以才說供銷社李主任有錢,自己又沒讓他去殺人,何罪之有?


    周東北借了件雨衣,從區分局出來直接去了市醫院。


    病房裏,母親和姐姐、盛夏都在,周旺趴在床上,後背上都是綁帶,看著挺嚇人。


    他脫了雨衣,膝蓋以下都濕透了,連忙問:“爸,咋樣?!”


    周旺剛剛睡醒,“沒啥事兒!”


    趙玉芳紅著眼睛說:“三個大口子,縫了五十多針……”


    盛夏拿著手巾幫他擦臉,心疼地摸了摸他胡子拉碴的臉,看著他通紅的眼睛,“一直沒睡吧?”


    “嗯,沒事兒”周東北攥了攥她的小手。


    ——


    周旺隻住了兩天院,周東北社會上的朋友來了個遍,於是第三天趕快辦理了出院,說這點傷還是迴家養吧,等拆線再來就行了。


    一周後,《興安日報》和當地電視新聞都發布了案情,全市都議論紛紛。


    郝忠海又立新功,市局頒發了三等功,新聞裏戴著大紅花精神抖擻,遺憾的是職務沒什麽變化。


    沈波在此案中表現突出,也受到了分局嘉獎,為此他和郝忠海請隊裏同事喝了頓大酒。


    楊紅岩、李紅河和史桂香的屍體在同一天火化,楊紅岩的母親,史桂香在林業局的父母以及弟弟都來了。


    周東北也去了,幫著李紅河父母一直在現場忙活。


    李家也沒準備什麽白宴,周東北包了200塊錢的白包,塞給了李紅河的父親。


    “叔,錢不多,您收著!”


    老爺子還算堅強,用力拍了拍他的手。


    周東北又說:“以後家裏有什麽困難,孩子有什麽事兒,一定去找我……”


    “好好好……”


    白發人送黑發人,老太太已經哭暈過幾次,兩個孩子一臉茫然,先是沒了母親,轉眼父親也沒了,場麵讓人心碎。


    忙活完以後,周東北逃難一樣離開了火葬場,這場合太壓抑。


    這種情況他沒法拿太多錢,在這個隨禮還是五塊十塊的年代,二百塊就已經很顯眼了。


    先前他對李紅河父親說的話也不是客氣,如果未來老人和孩子有事兒,能幫一把的就不能看著。


    這天。


    拆完線的周旺一個人來到了史桂香墳前,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的父母並沒有帶走她的骨灰。


    鄉親們都說,本來她父母想讓她進其丈夫家祖墳,和她那個被馬踢死的丈夫並骨,但遭到族人強烈反對,無奈隻好在祖墳附近找了個地方。


    周旺蹲在墓碑前,把腐爛的水果扔遠了,擺好自己帶來的蘋果、饅頭和黃桃罐頭,這些都是史桂香生前愛吃的,又點了三根香插在了鬆軟的土裏。???.23sk.


    他坐在碑前默默抽著煙,直到三炷香燃盡,才緩緩起身走了。


    從始至終,他沒說一句話。


    沒再迴頭。


    ——


    老嫖已經出院迴家養著了,二虎天天守在公司租房子,公司貼出去了招聘啟示,可每天來的就沒一個正經人。


    他謹記二哥的話,社會混子一個不要,可有些人還是天天來墨跡,就要跟著瘋子哥混,弄的二虎哭笑不得。


    這天晚上21點,周東北和孫廣誌坐上了綠皮火車要去省城。


    臨走前,大虎來了家裏。


    “東北,快給哥捎迴來20根球杆兒,你說的對,這玩意兒損耗太大了,我現在就剩一根完整的了,兩個人換著用……”


    趙玉芳準備了好多東西,木耳、榛蘑、猴頭……整整裝了兩大麵袋子,千叮嚀萬囑咐:“兒子,媽一晃十年都沒迴去了,你往雞房拐一趟,替媽看看你姥姥和姥爺……”


    周東北是真不想出門拿這些東西,可看著母親微紅的眼睛,隻好無奈地答應下來。


    這趟車隻有兩節臥鋪車廂,他直接去窗口找的楊曆年五姐,買了兩個下鋪,兩個人扛著麵袋子,逃荒似的上了車。


    21點30分,火車難得的準點兒發車了,喘著粗氣,緩緩開動。


    幾分鍾以後,外麵就已經漆黑一片了,隻能隱約看到左側湯旺河水反射的點點星光,很美。


    車廂裏有人吸煙,引來不滿的聲音,隔幾個鋪位有孩子不停哭鬧,周東北拉著孫廣誌去了兩節車廂連接處。


    剛點著煙,一個胖乎乎的女售貨員推著鐵皮小貨車過來了,兩個人連忙幫著推門。


    咕嚕嚕——


    小貨車進了硬座車廂,售貨員嗷嘮一嗓子:“啤酒白酒茶葉蛋,香煙瓜子烤魚片嘍——把腿兒收收,各位讓一下——讓一下——”


    “哎,你,別鑽座兒下麵哪,也不怕臭腳丫子熏死……”


    “收收腿兒,收收腿兒——說你呢,木頭橛子似的……”


    車門關上了,聲音瞬間小了很多,耳邊都是鐵軌單調且有節奏的聲音:哐當——哐當——


    兩個人抽著煙。


    孫廣誌問起楊紅岩案子的事兒,周東北簡單說了說。


    孫廣誌說:“我聽大頭說,現在社會上傳的沸沸揚揚,說你一斧子把那個楊瘋子劈成了兩半,現在已經成了興安市的頭號大哥,好多人都想跟著你混……”


    周東北笑了笑,問他:“孫哥,你說做大哥好不好?”


    “不好!”他沒猶豫,“我今年29,從小學就聽過無數社會大哥的名字,可你看看他們現在都在哪兒?一些人死了,一些人在東山勞教,還有一些逃去了外地!”


    “一茬又一茬,大哥就像臭魚爛蝦,這麽胡混下去,早早晚晚都是一個下場……”


    周東北靠著門,默默抽著煙。


    “說句實話,如果你的誌向是什麽社會大哥,我早就撤了!”


    “哦?”周東北看了他一眼,“你覺得不是?”


    他搖了搖頭,“不是!如果你想混,不會是這麽個混法!你不過是想自保而已,從前年冬天砍向我那一斧子開始,我就看到清清楚楚!”


    “這年頭流氓混子臭無賴太多,如果沒點兒手段,別說咱們的沙場保不住,就算幹起公司來,早晚也得被這些操蛋玩意兒折騰黃了!”


    “所以我從來都不覺得你做的不對,也一直支持你!不過,”他猶豫了一下,“我也想勸勸你……早就想說了……”


    “孫哥,咱哥們也不是外人,有什麽話直說。”


    “說到名聲,夠了,真夠了!砍死孫大馬棒,剁掉馬迴子三根手指,這次又劈了楊瘋子,敢問興安市那個混子還敢多瞅你一眼?”


    “我文化程度不高,但也知道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還有句話說的好,物極必反!這名氣太大了,也未必是好事兒!”


    “我覺得,這做人吧,還是得規規矩矩的走正道……”


    周東北很欣慰,孫廣誌今天能說出這番話來,也不枉自己如此看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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