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胖子被趕迴了家,長海兒哭咧咧非跟著,伴隨著時不時響起的鞭炮聲,大虎帶著五個人,在二道街敲開了一家燉菜館。


    裏麵亮燈後,出來一個標致的小媳婦,短發大眼睛,看樣子最多二十七八歲,她也沒說什麽,張羅著大夥進屋之後,就開始去後廚忙活起來。


    幾個人四下看,小飯館不大,呈細長狀,進門是六張長條桌,再往裏還有兩個小單間,最後麵是廚房。


    廚房後麵有個門,看來後院能住人。


    大虎明顯熟悉的很,又是燒水又是沏茶,忙活完了又去後廚幫忙了。


    地瓜問:“這是大虎開的?”


    七美人搖了搖頭,笑嗬嗬也不解釋。


    看到他這個表情,就連酒蒙子豬大腸都看明白了,恍然大悟,“我艸,大虎行啊,這小馬子真帶勁!”


    劉二狗搖頭感歎,好白菜咋都讓豬拱了?


    大虎正在後廚摟著老板娘的腰低聲說話,如果此時能聽到劉二狗的心裏話,非得一酒瓶子把他砸出去。


    很快,一大盆殺豬菜上了桌,倒酒開喝。


    誰也不會想到,兩個強種把站前的地瓜、家在紅升鄉混在北山的大虎以及劉二狗、豬大腸聚在了一起,這也是年代特色,城市就這麽大,拎著刀轉著砍一圈,晚上很可能又坐一起大碗喝酒大塊吃肉。


    當然了,也可能喝著喝著又打了起來。


    今天還好,大夥都很盡興。


    就在這些人喝酒的同時,馬小花一個人騎到了第四中學後院,懷裏還揣著一張今天的《興安日報》。


    他興衝衝支好自行車,看了眼門上的新對聯,看不清上麵的字,趴大門鎖洞往裏看,漆黑一片。


    幾顆絢麗的煙花升到了空中,照亮了他興奮的臉,想了想,又跑到了後趟房。


    咚咚咚!


    他輕輕敲了幾下窗戶,窗裏同樣漆黑,一點動靜都沒有。


    身後院子裏有孩子的嬉戲聲,一個竄天猴扯著尖細的嗓子上了天,整條胡同都亮了起來。


    馬小花靠窗前點了根煙,自嘲的笑了笑,大年初三,方有容肯定還在她父母家,怎麽可能一個人迴來?


    一根煙抽完,煙頭被他彈的飛起老高,低著頭往前院走……


    “小馬?”


    黑暗中,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還帶著顫音。


    馬小花猛地抬起頭,就見一個高挑的身影推著自行車,就站在自己自行車旁,是方有容!


    他拔腿就跑,兩個人緊緊抱在了一起。


    咣當!


    方有容的自行車倒在了地上。


    “這麽晚了,你咋迴來了?”


    “我看到報紙了,知道你會來,我就知道……”


    “我以為你沒迴來……”


    “我知道你能來……”


    “……”


    兩個人語無倫次,但很快都沒了聲音,吻在了一起。


    好久好久。


    兩個人一前一後推著自行車進了院子,馬小花太熟悉這個家了,脫掉大衣抱柴火燒炕,方有容給大鍋裏燒上水,兩個人忙活了好一會兒,等炕熱乎以後,才一起鑽進了暖暖唿唿的被窩。


    窗外,時有煙花亮起,絢麗的色彩映在海浪般起伏的被子上……


    馬小花仿佛化身成為了一位船長,迎著風雨站在船頭,不畏艱險,不知疲倦。


    前院有人在放春雷炮,砰砰的炸雷聲,掩蓋住了海中美人魚暢快的尖叫。


    夜色更深。


    方有容輕輕將點燃的煙插在了馬小花的嘴角,溫柔地趴在他滿是汗水的胸上,酣暢淋漓,心滿意足,這是劉明亮那個繡花枕頭從來沒有給過的感受。


    她閉著眼,輕聲背誦著馬小花發表在報紙上的詩:


    “一杯烈酒,


    盛滿釅釅的鄉愁,


    在迎風的清晨,將我醉倒;


    春風還早,


    將我溫柔地纏繞;


    暴風雪的夜裏,神魂顛倒……”


    馬小花一隻手撫摸著她光潔的後背,“姐,你說啥時候能給我稿費?”


    方有容笑了起來,青蔥般的食指點在他的胸膛上,就著汗水畫著圈,“小財迷,那能有幾個錢?”


    “不管多少,意義不一樣!”23sk.


    “嗯,發了稿費請我吃飯!”


    “必須滴,宴賓樓!”


    “我就說你行!哦,對了,咱們興安有詩詞協會,你想不想去?”


    “我?我能行嗎?”


    “怎麽不行?你的作品已經在報紙上發表了,這就是塊最好的敲門磚,憑什麽攔著你?”


    馬小花還是沒啥信心,“等、等我再有作品上報紙的吧!”


    “不用,等上班以後我問問怎麽申請!”


    說完,她起身下地。


    “幹啥呀?你別凍著!”


    “大鍋熱著水呢,洗洗再睡!”方有容披上棉襖就往出走,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她的兩條腿都有些軟。


    “小壞蛋!”她輕咬下唇,迴頭罵了一句。


    朦朧中,扭纖細的腰肢,修長緊致的大腿……馬小花一隻手支著腦袋,歪著頭怎麽看都看不夠。


    才三天而已,他終於明白了什麽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方有容端著盆進來了,伸手拉了一下燈繩,隨後也不讓他動,開始給他擦身子。


    “姐,我們一些好朋友明天聚會,你也去唄!”


    方有容拿著手巾的手就是一僵,笑了笑說:“明天我媽家來親戚,我得過去幫著忙活,你去吧,少喝點酒!”


    馬小花抓住了她的手,“姐,我喜歡你,想每天都和你在一起,咱們能不能不去管別人怎麽看,怎麽說,甚至怎麽想!”


    方有容嗬嗬笑著打了他手一下,“老實點!”


    她洗起了手巾,隨後又繼續給他擦著身子,房間裏安靜下來。


    她臉上波瀾不驚,神情淡然,心中卻在說,傻小子,兩個人在一起從來就不是單純的事情,生活在這世俗間,就得遵守世俗的規則。


    如果再進一步兩個人結婚,更不隻是單純的兩個人,那是兩個家庭的結合,但凡有一絲一毫的不匹配,未來都會無限放大,最終會像個地雷一樣爆炸。


    讓兩個人、兩個家庭人仰馬翻,雞飛狗跳!


    “姐,你說話呀!”


    方有容歎了口氣,手沒停,輕聲問:“你知道我什麽名聲嗎?”


    不等馬小花說話,她又自顧自的說:“當年他好賭,我折騰了小一年時間,仿佛扒掉了幾層皮,才終於把婚離了!”


    “那時候開始,我就在單位出了名,因為我是個離婚的女人!沒人在乎我為什麽離婚,更不會有什麽人聽你解釋,當然了,我也從來不去解釋什麽!”


    “後來我和劉明亮好了,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雖然都隻是在背後議論,可我知道他們怎麽說我,無非就是破鞋、婊子!”


    “自古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胡老三這事兒,還是在單位傳的沸沸揚揚,我沒被輪奸,可在這些人的嘴裏,我已經是破得掉了底兒的鞋,四處漏風……”


    滴答!


    一滴淚滴落在了盆裏,她趕快伸手擦掉眼淚,笑了笑,“我也早就想明白了,我不會再結婚了,就這樣吧!”


    “姐……”


    方有容手指按在了他的唇上,搖了搖頭,“小馬,我過年三十了,大你四歲,又是這麽個名聲,你覺得我們在一起現實嗎?不要太天真了,就這樣吧,好不好?”


    “姐,你聽我說……”


    “我不聽你說!”方有容語氣嚴厲起來,臉色也有些不太好看,“如果你還想和我在一起,那就保持著這樣的關係!”


    “什麽時候你膩了,不用和我說什麽,隻要不再找我即可,我也就明白了……”


    馬小花一聲歎息,伸手擦去她眼角的眼淚。


    他知道此時不好再說什麽,如果自己再堅持,反而會適得其反,就讓一切交給時間吧!


    “我去換水,我給你洗。”


    馬小花下了炕,趿拉上鞋端盆出去了,方有容呆愣著一動不動。


    不怪任何人,是自己硬生生把自己折騰成了這個樣子,自己不配有家,更不配有孩子,能遇到小馬這樣一個知冷知熱的男人,就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再奢求一點,可能這一切都煙消雲散……


    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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