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打架鬥毆的太多,隻要別崩自己身上血就行,隊伍心有靈犀的往一側挪了幾步,繼續排隊。


    圍觀的人七嘴八舌,說的比打的都熱鬧:


    “撓人了!”


    “哎呀呀,薅頭發呢,你說留長頭發幹啥!?”


    “對唄,我聽說省城開始流行一種短發,打架的時候能防止被人薅頭發!”


    “山炮,早就流行了!”


    “摳嘴了!”


    “哎呀我艸,他咋還咬人!”


    “這誰呀,怎麽都是陰招?”


    “你不認識?”


    “誰呀?”


    “郭老四!”


    “尼瑪,當我沒問!”


    “......”


    很快,供銷商場大門打開了,有人出來開始維持秩序,隊伍挪動的比蝸牛都緩慢。


    周東北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市裏的小偷頭子水蛇腰,這家夥來這兒準沒好事兒。


    果然,他賊眉鼠眼地轉悠起來,就像聞到魚腥的貓,身後還跟著四五個人。


    周東北心急起來,這麽長的隊伍,家家至少都拿出了一千多塊錢。


    一千塊錢,這時候絕對是筆巨款,很多人家都是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幾年才能積攢下這麽多錢,如果被偷了,還不得哭死?


    怎麽辦?


    這種閑事,一個管不好,就會給自己帶來麻煩,可如果不管的話,他又覺得良心上過不去!


    思來想去,他迴頭朝身後一個三十歲出頭的女人笑了笑,“大姐,我辦點事兒,一會兒迴來行嗎?”


    女人點了點頭。


    他開始往前走,迴頭瞥了一眼水蛇腰,這夥人還在隊伍後麵,離自己很遠。


    於是,他壓低了聲音對旁邊一個中年男人說:“叔叔,小心點身上的錢,來了一夥賊!”


    那男人愣了一下,他也不管信不信了,繼續往前走,隔幾個人就低語幾句,並叮囑通知一下前後排隊的人。


    很快,他就來到了商場門口,繞過去繼續往後走,一邊走又一邊神經兮兮地叮囑著人群......


    他能做到的,也隻有這樣了。


    等到了自己的位置時,水蛇腰他們已經快過來了。


    他朝那個女人說了聲謝謝,笑了笑,又低聲說:“小心,過來賊了!”


    女人就是一驚,隨後趕快捂住了身前的兜子。


    水蛇腰從周東北身前走過,黑色的棉服緊緊裹著他瘦小的臀部,他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可越往前走,眉頭越是緊鎖。


    幾分鍾後,隊伍後麵猛然一聲炸雷:“我錢沒了,有小偷!”


    隨後一個老太太喊了起來,“抓賊呀,我的錢丟了!”


    “快報案,抓小偷!”


    接二連三的喊聲響了起來,就連前麵都有兩個人在大叫丟了錢,場麵一片混亂,有人開始放聲大哭......


    周東北再去找水蛇腰他們,早就無影無蹤!


    他搖頭歎氣,沒辦法,首先得自保,才能去幫別人,自己能做到的隻能是這樣了,起碼避免了更多人被偷。


    這個水蛇腰,後來和站前蹬大輪的教主他們火拚過幾次,但誰也沒打服誰,楚河漢界分的更清楚了。


    水蛇腰他們隻在市區活動,教主他們也不能撈過界,隻能去扒火車。


    很快有公安來了,混亂的場麵漸漸緩和下來。


    周東北並沒主動去做什麽證人,因為來的這幾位公安他也眼熟,這麽大的場麵,又丟了這麽多錢,隻要不是過江龍,相信他們很清楚是誰幹的......


    他擔心被自己提醒過的人說出自己來,於是把大衣領子立了起來,抄袖縮脖,低著頭誰都不看。


    估計有些人清楚這裏麵的道道,所以相互嘀嘀咕咕,卻並沒有人跳出來說是他提醒過自己,這讓周東北安心不少。


    又過了一會兒,公安帶走了被偷的群眾走了,拖家帶口,看著得有三四十人,時不時還有人在哭。


    又過了一會兒,前麵有幾個人陸續過來打招唿,隻是都不敢明目張膽,走到他身邊小聲道謝。


    周東北依舊低著頭,也不說話。


    又過了四十幾分鍾,終於輪到了他,腳都站麻了。


    櫃台前,周大老板一出手就是兩台,看的所有人羨慕不已。


    拿著票去收款處交錢,一台1050,兩台2100塊,厚厚一遝大團結就這麽沒了。


    錢難賺,但是真好花!


    這年頭的大屁股彩電太貴,普通工人一年多的工資,還得不吃不喝才能買上一台,可即使是這樣,還是趨之若鶩。


    迴來把小票給了營業員,又商量了一下,自己得出去找輛三輪車,一台能用自行車拉迴去,兩台就不行了。


    三個營業員忙的滿頭汗,根本就沒時間搭理他。


    旁邊櫃台就賣室外天線,鋁管製作的,一圈又一圈,造型不錯,看著很唬人。


    問了一下,最大那種12塊錢,他買了兩個,還有40米的線。


    又和營業員說好,一會兒過來一起拉,這才出了商場。


    馬路邊,陽光不錯。


    周東北站在那兒直撓頭,失策了,昨天就應該去一趟站前找楊曆年。


    自己排六十多號,已經賣出去那麽多了,有用自行車馱走的,還有一些雇三輪車拉走的,這時候去哪兒找車!


    王剛那哥倆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打架的也早就散了,雪地被踩得一片狼藉,血跡刺目,盛開的梅花一樣。


    他想給站前旅店打個電話聯係楊曆年,可這年頭,街邊連個公用電話亭都沒有,ic卡電話亭更是要到1998年才盛行。


    沒招,等吧!


    點了根煙,看著往出搬電視的人們,還有那一張張喜氣洋洋的臉。


    這一定是個特別開心的春節,一家人圍著彩電,磕著瓜子,吃著凍梨,其樂融融。


    這時候的“年”,才最有年味兒!


    來到了二月份,暖和好多,他靠著路邊一棵大楊樹,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半個多小時以後,終於等來了一輛三輪車,一看就是拉了一趟又迴來的。


    周東北離這輛車最近,所以不等商場門口那些人過來,一個箭步就衝了過去。


    “師傅,我一起拉兩台!”


    “到哪?”


    “木材加工廠北門!”


    “八塊!”


    “啥?”周東北愣了,楊曆年拉一車煤,從二煤建到紅升鄉那麽遠,連裝帶卸才五塊錢,這家夥是不是太黑了?


    “行不行?不行那邊一堆人等著呢!”


    蹬三輪的師傅年紀不大,口氣可是不小。


    這小子個頭不高,眼睛不大,下巴卻挺長,他也穿了件軍大衣,隻是髒的已經很難分辨出本來顏色了。


    周東北想了想,總不能為了省三塊兩塊的,就提七哥吧?還不夠丟人的呢!


    人家也是力氣活,又趕上過年了,算了,誰讓自己財大氣粗買兩台呢!


    此時,他也隻能自己勸自己了。


    “行!”他咬著後槽牙說。


    這小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芝麻牙,“那走吧!”


    “跟我去搬!”說完,周東北大步往商場裏走,這小子也沒鎖車,趕快跟了上去。


    很快,兩台電視和天線被他倆抱了出來,裝好以後,周東北大手一揮:“走了!”


    “好嘞!”


    周東北騎著車跟在三輪車旁邊,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


    “師傅叫啥?”他問。


    “喊我張三就行!”


    “......”


    走到第二中學附近,周東北聽有人喊自己,往馬路對麵看,竟然是楊曆年。


    “瘋子?瘋子?!”


    “七哥?”


    楊曆年蹬車累出了汗,狗屁帽子攥在車把上,光頭鋥亮,自從上次在站前飯店喝酒後,他就開始喊周東北瘋子了。


    “買啥了?”他喊。


    “給我爺買台電視!”


    “行,牛逼!初三下午來我家喝酒!”


    “嗯呐!”


    “幹啥呢?能不能快點騎?”一個胖乎乎的女人,在楊曆年前麵不遠下了自行車。


    “幹點活磨磨唧唧的,還想不想要工錢了?”


    “來了,來了!”楊曆年臊眉耷眼地趕快蹬。


    周東北哈哈大笑。


    楊曆年走了,可給他拉電視的張三卻不動了。


    “走啊,幹啥呢?”周東北問他。


    “那個......”他猶豫著,“你認識七哥?”


    “啊,咋了?”


    “你早說呀!”他後悔要這麽多錢了,有些鬱悶。


    “快走得了,認識誰也少不了你一分錢!”周東北沒好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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