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書記好,秦書記好,各位領導好,我是反貪局……”王東先是恭敬地跟各位領導打了招唿,又簡單自我介紹了一下,然後才道:“據人舉報,我縣人民法院刑事審判庭的林國棟法官的妻子有借丈夫職務之便,收受賄賂的犯罪行為,我們檢察院反貪局的領導迅速就此事下達了命令,展開調查和行動。”


    “我們帶林國棟同誌迴局協助調查時,他剛好跟這兩位年輕的同誌一起,他們堅持認為林國棟同誌沒有犯罪,不肯讓我們帶走他,阻撓我們執法,無奈之下我們就把他們給帶了迴來。可是到了檢察院,他們既不肯隨我們進裏麵配合我們調查,也不肯離去,繼續胡攪蠻纏,搞得我們工作難以開展。”王科長匯報道。


    不得不說王科長還是有幾分應變能力的,這番話不僅避重就輕,說得滴水不漏,而且基本上也跟事實沒有什麽出入,讓人無話可辨。


    不知情的文永縣領導聞言都大大鬆了一口氣,看夏雲傑和韓雪嬌的目光頗有些不善。而孫恆一縣長和顧耀飛副局長聞言卻都暗暗變了臉色。


    林國棟隻是個普通的法官,孫恆一縣長自然不認識他,顧耀飛副局長也隻跟他見過一次麵,並沒有記住法院裏有這麽一號人,至於夏雲傑和韓雪嬌他們就更不認識了,所以一開始他們見到這亂哄哄的場麵,也沒往五年前韓碧茹強奸案上聯想,如今聽王科長這麽一匯報,兩人這才猛然想起眼前這個瘦小的中年男子就是腦子進水非要替韓耀宗翻案的法官,而另外兩位自然便是韓耀宗的女兒和她的研究生導師。


    一明白原來這件事還牽扯到韓碧茹強奸案,而且還撞到了省領導和市領導,顧耀飛已經是嚇得臉色有些蒼白,暗暗祈禱,兩位領導不要再追問下去。而孫恆一終究是一縣之長,大風大浪見得多,倒還能沉得住氣,隻是臉色微微有些陰沉,金絲眼鏡後麵的那對眼睛看向林國棟和夏雲傑他們時,閃爍著一抹陰狠的目光。


    “原來是這樣,年輕人阻撓你們執法確實不對,不過你楸也要注意方法方式,盡量跟他們講解清楚,不要把檢察院搞得跟菜市場一樣亂哄哄的。”很快,孫恆一臉上的表情就恢複了正常,沒等秦嵐和陳哲鵬開口,已經語重心長地對王科長教導道。


    顯然心裏有鬼的孫恆一還是有些擔心自己表態遲了,秦嵐這位市委領導又會橫生枝節。如今他搶先說了這話,不管怎麽說他也是一個縣的縣長,而且剛才王科長說的話也是滴水不漏,合情合理,沒理由秦嵐和陳哲鵬不給他麵子。除非兩位領導對他們文永縣整個領導班子有意見,否則不可能為了這麽點小事,一而再地不給文永縣縣委書記和縣長麵子。


    說完,孫恆一又轉向秦嵐和陳哲鵬,陪著微笑道:“陳書記,秦書記,隻是些年輕人衝動鬧事,你們看這件事是不是就這樣,沒必要特意再……”


    孫恆一話說著說著,微笑僵在了臉上,聲音也越說越小,到最後後麵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迴去。因為他發現不管是省政法委書記陳哲鵬的臉色還是市政法委書記秦嵐的臉色,都很是難看,透著很明顯的怒意。


    竟然說雲傑胡攪蠻纏!竟然說雲傑年輕人衝動鬧事!這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可笑,比這更荒唐的話嗎?


    他可是活神仙,他難道吃飽了撐著,沒事到文永縣這種小地方跟你一個小小檢察院的執法人員胡攪蠻纏?他要是真衝動,就這區區幾個司法警察能圍得住他,早就去見閻王爺了!


    胡攪蠻纏!他們竟然敢說瞿主任的師叔祖胡攪蠻纏!他們還說他年輕人衝動!還有比這更大膽的話嗎?還有比這更胡說八道的話嗎?


    陳哲鵬和秦嵐幾乎同時目光含怒地望向王科長。別人不知道夏雲傑是誰,難道他們還不清楚嗎?除非他們腦子被驢給踢了,才會相信王科長那看起來振振有詞的解釋。


    更何況他們一個是省公安廳廳長,一個是市公安局局長,雖然現在不再從事第一線的偵查破案工作,但多年的警察楸涯早就練就了一雙火眼金晴,而當了領導之後,那份對人性,對他人內心活動的洞察力不僅沒有退步反倒變得越發精銳。


    王科長剛才那番滴水不漏的說辭,落在其他不知情的人耳中,或許十分合情合理,毫無疑點,但又豈騙得過陳哲鵬和秦嵐這兩位“老警察”。


    當孫恆一話越說越小聲,到最後徹底把話給咽迴去時,其他人也很快發現了陳哲鵬和秦嵐的表情不對勁,個個心裏都猛地一個咯噔,暗暗心驚膽跳的同時,更是滿肚子的疑惑,不知道這王科長的話究竟哪裏講得不對了,為什麽陳哲鵬書記和秦嵐書記臉色這麽難看?


    當然就算他們想象力再豐富,也是不可能會想到眼前這位年輕人不僅是省部級高官瞿主任的師叔祖,而且還是他們東通市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的秦嵐書記的男人!


    “兼聽則明偏信則暗,我們執法人員最忌諱的就是聽信一麵之詞!這件事,難道孫縣長不覺得也應該聽聽這兩位年輕人的話嗎?”秦嵐見孫恆一停了話,壓下心頭的怒火,語氣中帶著一絲寒意地問道。


    “咳咳,秦書記說的是。不過身為領導,我覺得我們也應該充分相信我們的執法人員。”見秦嵐隻是因為這個原因而臉色不好,孫恆一暗暗鬆了一口氣,麵色訕訕地說道。


    “身為市政法委書記,我也很希望我們的執法人員個個能夠秉公辦案,可現實卻不盡人如意啊!”秦嵐歎氣道,臉上露出一絲灰心的神色。


    秦嵐以為自己夠努力了,夠以身作則,對下麵管得也夠嚴了,但到頭來發現總還是有那麽些人知法犯法,讓她感到心痛和些許灰心。


    “秦書記,這話說得有些嚴重了吧。”鄭書記聞言驀然變了臉色,這不是相當於在批評他們文永縣的司法工作嗎?批評他們的司法隊伍有問題嗎?


    “是啊,秦書記,絕大部分執法同誌還是都能做到秉公辦案的,您說的隻是極少數,極少數”孫恆一也緊跟著說道。鄭書記是縣黨委一把手,他是縣政府一把手,文永縣的司法工作要是落下這麽一個評價,他這個縣長那也絕對是失職的。


    “不過這絕大部分同誌中卻不包括你孫縣長啊!”孫恆一的話剛剛落下,一道帶著一絲譏諷的聲音突然不急不緩地響了起來。


    除了秦嵐和陳哲鵬臉上微微露出一絲驚訝意外之色之外,其餘人聞言全都變了臉色,尤其是孫恆一更是臉色大變。


    “年輕人,知不知道誣蔑也是犯罪!”


    “年輕人,你怎麽說話的,馬上向孫縣長道歉!”


    “……”


    文永縣的領導們紛紛出口指責夏雲傑,最後就連縣委書記也是忍不住訓斥道:“簡直胡鬧,怪不得檢察院的同誌說你胡攪蠻纏,果真如此!”


    說著鄭書記又氣唿唿地轉向秦嵐和陳哲鵬道:“陳書記,秦書記,你們也看到了,這兩個年輕人根本就不可理喻!”


    見鄭書記也氣不過出麵說話,本是臉色大變的孫恆一反倒放下心來。


    他剛才看秦嵐的態度,還是稍微有些擔心萬一秦嵐繼續追問下去,被她問出點五年前那件強奸案子。如今看來卻是杞人憂天了。


    這個年輕人竟然當著這麽多領導的麵,直接罵自己這個縣長,一看就是個囂張狂妄,無力取鬧的刁民,也相當於證明了剛才王科長說的話。這樣一個年輕人,隻要秦嵐和陳哲鵬稍微有點判斷能力和領導水平,都不可能再繼續就這個問題追問下去。


    “不可理喻?鄭書記我想問一下,為什麽說孫縣長有問題就不可理喻呢?難道身為一縣之長就半點都容不得別人說他不好嗎?是不是老百姓稍微對官員提出一點質疑,就是誣蔑,就是犯法!那你有沒有想過,老百姓為什麽會提出質問?你們坐在這個位置上,有沒有真正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如果都按你們的思維,那好,隻要有異議,有不滿的話,全都是老百姓不可理喻,那你們怎麽改進政府的工作?怎麽讓老百姓會沒有意見?”就在所有人都認為這件事就到此為止,陳書記和秦書記不可能會在這件事上繼續追問下去,就在孫恆一、顧耀飛,還有蔡副院長他們都暗暗鬆了一口氣,心裏暗自想著等會肯定要給夏雲傑一點顏色瞧瞧時,一直在這件事上都沒有發表過任何意見,保持著沉默的省政法委書記陳哲鵬突然臉色一沉,目光嚴厲地盯著鄭書記,毫不留情麵地連連質問道。


    全場震驚,所有人都神色驚慌,不敢置信地望著陳哲鵬。他們怎麽也沒想到,事情會突然發生這樣的變化,省委領導陳哲鵬書記竟然會突然大發雷霆,竟然絲毫麵子都不給鄭書記還有他們文永縣的領導班子。


    這是什麽意思?難道說省裏領導還有市裏領導已經對文永縣的領導班子不滿意了,準備更換他們嗎?否則陳書記怎麽會如此不留情麵呢?可問題是,之前陳書記和秦書記態度雖然嚴肅卻也不失上級領導的關懷,絲毫看不出來有對文永縣領導班子的不滿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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