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14
“唐僧,我家大王見你可憐,欲請你喝水!你可自己主動點,莫逼爺爺動手動腳,雖然爺爺我很樂意!”一露兩大門牙的小妖怪提了一桶水來到唐僧麵前道。
你個死兔爺!唐三心裏罵了一句,這麽大一大桶水給我喝,看來是清理腸胃的。
“你去轉告你家大王,說人之將死,難免悲從中來,哀、憂、悲、恐都是人間大毒,藏於血肉之中,水是洗不幹淨的!不如款待我一番,好酒好菜,使我醉生夢死,忘卻痛苦,那樣肉才美哩!”
兔妖從前吃素,成妖後方知酒肉美味,聽得唐三說得有理,便去稟報黃袍。黃袍聽了,訝然道:“莫非‘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唐僧自知必死無疑,反而願意舍身成全我?又或是一生持齋,到死想一識酒肉滋味?嗯,管他為的哪般,且去備上酒菜,莫叫他餓昏在黃泉路上!”
宴席擺開,酒是陳年猴子酒,肉是噴香虎豹肉,還有野菜香菇,水果拚盤。黃袍怪道:“唐三,我本與你無怨無仇,若放從前,你這一身肉便有千般好處,我亦不屑一嚐;隻是如今要你的肉有用處,你且吃好喝好,多長些肉出來!”
唐三自斟一杯酒,道:“酒裏得休閑,人間作散仙。長生如可慕,廝守隱林泉。好酒好酒!”
黃袍怪心有戚戚,他自下凡成妖,也算得人間散仙,自己倒可長生,隻是妻子**凡胎,不能白頭偕老,要吃他唐僧肉,才能一起廝守隱居!
唐三又倒了一杯,道:“獨酌而無友,孤斟而寡味!大王若是不棄,共飲一杯無?”
黃袍左右也是閑著,又覺得唐僧將死之人,便當是發善心可憐可憐他,坐下來也倒了一杯酒。
酒過三巡,唐三道:“我佛言,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盛陰!大王雖是妖仙,但人有其母,妖亦有其母;人有其苦,妖必亦有其苦!敢問大王,可有苦否?”
有道是“酒後吐真言”,黃袍怪喝了不少,確有不吐不快之感!他思及自己下凡的原因以及下凡後的結果,雖說有所求且有所得,但所得者卻差所求者甚遠,且自己還無可奈何,不然又何必苦等唐僧肉,當真是苦不堪言!他這些年更不曾與人說過,因為沒個知音,說亦是白說,如今遇著唐僧,雖是你死我活的局麵,但卻有知音之感,再來他是將死之人,便是將心事與他說了,最終還是隨他的肉迴到我一家肚子裏來,無甚大礙!便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對我來說,其他俱是浮雲,便隻有一般苦,令我苦不堪言!我本是天上神仙,與靈宵殿上一侍香玉女情投意合,奈何天規森嚴,不得日日相好,於是我倆打定主意,欲下凡作貧賤夫妻,不作那孤苦神仙。玉女先下凡,投了胎。我恐投胎作人,忘卻前生記憶,如此豈不是要相逢不相識?於是本體下凡,在她投胎處作了妖精,劫她上山,果然不出我所料,前事盡忘,隻認我是妖怪,不曾有半點情份!更不妙者,乃是她投胎時動了其母胎氣,以致早產,落下心疼之疾!我強與她作了夫妻,好留她在身邊調養!至此十三年,生了兩個孩兒,她卻始終對我不冷不熱,本當是至親之人,卻總感我與她之間有巨大隔閡,好似陌路人一般!哎!”黃袍怪幹脆拿起整瓶酒來豪飲!
唐三心說,世人都說強扭的瓜的不甜,卻忘了強扭的瓜不要錢!所以,不扭白不扭!人如此,妖怪亦如此。嘴上卻道:“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天涯海角,而是你在她身邊,而她卻不知道你從前世到今生,如何地愛她!哎,世間之苦,莫過於此!”
黃袍怪眼中有淚光閃爍,道:“但憑此語,當浮一大白!唐僧,若非要你的肉救我那妻子,當真不想你死!”
“食我之肉,莫非就能令尊夫人恢複記憶!”
“倒也不是,其實我自令她恢複記憶之術,奈何苦於她肉身孱弱,承受不了她的元神!吃了你的肉,脫胎換骨,我方可施為!”
就在此時,忽然外頭有喊聲傳來:“妖怪,快快把我師傅師弟還來!”
唐三識得那聲音,好像是悟空的!
黃袍怪道:“唐僧,我這便去拿你徒弟來,好讓他為你送行!”言罷,提刀而去!
黃袍怪見洞外叫囂的是個瘦猴,訝道:“哪裏來的潑猴,敢在我門前叫囂!”
“妖怪,你卻是孤陋寡人了!我乃是唐僧的大徒弟,沙和尚的大師兄!”悟空道。
黃袍一笑:“唐僧腹有讀書,豈會有你這麽個‘孤陋寡人’的徒弟,我還真孤陋寡聞了!”
“既如此,我說一遍名號與你聽聽,且聽好了,我乃是奉觀音法旨、唐王欽差前往西天拜佛求經的和尚唐三,的大徒弟,五百年前曾大鬧天空,偷過蟠桃、盜過金丹,水果山花簾洞美猴王齊天大聖孫悟空是也!可曾聽過?”
躲在暗處的小白龍捏了無數把汗,心道:看來隻有大師兄的演技才得了師傅的真傳,要二師兄扮大師兄,背這麽長台詞,出了點錯也怨不得他!
原來這悟空乃是八戒變化而來,難道總不自覺地坦著肚,吭著氣,也難怪唐三聽聲音也隻覺得像悟空!
還好稱謂比較長,黃袍也沒注意到其中疏漏,訝然道:“原來是弼馬瘟!你不是被佛祖壓在五指山下麽,怎的做了唐僧徒弟?向前他們上山,我隻見他有兩個徒弟,一個曾是天河天篷元帥的豬八戒,還有一個曾靈宵卷簾大將沙和尚,不曾有你!休要誑我!”
“我做唐僧徒弟,乃是佛祖慈悲,改監禁為流放!要我保唐僧西去,功德圓滿,修成正果。向前你不曾見我,乃是我法力高深,知曉有妖怪監視,才隱了真身!你既聞得我威名,還不快快把我師傅師弟還來!”八戒道。
小白龍心道:“二師兄喲,人家都喊你弼馬瘟了,哪裏還是威名!怎的還與他廢話,還不亮出師傅交待的撒手鐧!”
黃袍怪疑惑道:“你若隱在暗處,豈可眼睜睜看你師傅師弟落入我手?”
“那裏你與我沙師弟大戰方罷,虧了元氣,俺老孫何許人也,豈會占你的便宜!故才等你休息好了,尋上門來!”別看八戒說得泰然自若,其實是沒心沒肺,不曉得緊張為何物。
自有人替他緊張,小白龍暗道,再說下去豈非要露餡。
然而黃袍怪見他神態自若,還有蔑視之意,不疑有他,隻怒道:“哼!潑猴休要逞強!可敢與我手底下見直章!”
“妖怪好膽!雖鬥不過我,倒還有三分血性!”
“還未打過,焉知我打不過你?莫消說了,且與我一戰!”
“慢來慢來!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俺知已,又知你!你隻知自己,卻不曾知我!如此還鬥得過我?我若這般勝了你,傳出去豈不叫人笑話我勝之不武!你不知我的本事,我便說與你聽,我早年間學得七十二般變化,能有七十二條性命,後來大鬧天宮時曾被困在老君的八卦爐裏煆燒,因食了他的金丹,不曾化作灰燼,反而煉成金剛不壞之身,還得了一雙火眼金睛,能看破虛幻,直視萬物本象!”八戒悠然道。
黃袍怪心中一動,感覺眼前兩個連在一起的布包在晃動,他不知那個叫做“兇兆”!道:“那又如何?”
“你這妖怪之不惠,甚矣!都說了我有火眼金睛,識得你的本象!你不就是那鬥牛宮外二十八中第二十六位,奎木狼!好你個奎星,竟然敢擅離職守,下界為妖!俺不須親自動手,隻消一道神念飛往靈霄寶殿玉帝處,自會天兵天將前來擒你!”
黃袍怪驚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心道:“我之真身居然被他識被,如此可怎生的是好!殺人滅口吧,那潑猴兇名由來已久,豈是好相與的,渾身金剛不壞,且有七十二般變化,七十二條性命,連佛祖都隻能用五指山壓住他,壓了五百年都不死,我怎麽殺得死他!便是逼退了他,趕緊吃了唐僧,提高了修為,然而他招來天兵天將,我單刀雙拳,豈能擋千軍萬馬?吃了唐僧,其罪當天誅地滅,到時還連累我妻兒,怎生是好!罷了罷了,唐僧肉非長生之藥,乃禍害之源也!隻不知我放得他等,他可會守口如瓶,放我一馬?”
八戒見妖怪麵色恐懼,猶疑不定,心道:“師傅計謀果然好用,教我老豬這張嘴除了吃飯外,還逞了一迴英雄,勝過百萬雄兵!我當再添一把火。”便道:“你我本井水不犯河水,我自取我的經,你自做你的妖,兩不相幹,放得我師傅師弟,再備餐齋飯和了此事,如何?”這呆子還不忘那張嘴的根本功能。
黃袍怪借驢下坡,道:“你齊天大聖鬧過天宮,與我等妖族大長臉麵,我便賣你個麵子,放了唐僧!”言罷便迴洞去了!
“莫忘了備好齋飯!”八戒在後頭不忘喊道。
見了頹喪的黃袍怪進來,唐三道:“奎星君,可是要放了貧僧?”
黃袍怪訝然道:“原來你早知我身份!看來那孫悟空所言不曾有假,果是早看穿我身份,還告訴了你!難怪乎,難怪乎!”他歎難怪是唐三之前飲酒時那些說詞,原來是早知他身份,故意說的!可這是為什麽麽呢?便又好奇道:“你既早知我身份,隻消當場揭穿了我,我便不敢拿你!你又何苦願作階下之囚?”
“何苦?我乃凡人,有八苦,卻與之不相幹!乃是為了星君那一苦來的!”
“你這和尚,莫非要勸我說什麽‘苦海無邊,迴頭是岸’!從前在天上,我與她不得朝朝暮暮,以此為苦;如今在人間,我與她不得天長地久,又以為苦!你是和尚,不懂情愛,這種苦放不下,忘不了,沒了它日子便沒了味,度日如年,生不如死!便溺死在此苦海中,我亦不願迴頭!”
“嗬嗬!星君差矣,貧僧非是要你迴頭,不過是要送你一葉扁舟,至於放任自流,還是迴頭是岸,皆由得你!”
“哦?你莫非要割肉喂鷹?”黃袍驚喜道。
割肉?唐三心道,你也把我想得太偉大了吧,要說放點血當義務獻血我還做得出,割肉?除非是腫瘤!
“星君原來也是好色之徒!”唐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黃袍怪有些臉紅,自己確實想得美了,有些羞澀,又有些希冀地看著唐三,出家人不打打誑語,除了他身上的肉,還有啥能做舟?
唐三假裝將手伸到懷中掏弄。
黃袍暗想他莫非他在抓虱子,虱子吸過他的血,也有長生之效?話又說迴來,這唐僧身上要長了虱子,是不是也長生不老,那唐僧可真慘!
不一會,黃袍見唐僧伸出手,一張開,忽有金光四溢,馨香撲鼻!
唐三問道:“星君,可識得此物?”
“這,這,莫非太上老君的九轉金丹?”黃袍驚訝道。
“非也非也!”
“怎會不是,我雖不曾吃過,卻曾見過,定是九轉金丹不假!”
“是九轉金丹不差!卻不是太上老君的,從前他是我義兄鎮元子的,現在是貧僧的!”
“地仙之祖鎮元大仙是你義兄?”黃袍更驚訝了!
唐三很得意,看來自己收了個好大哥!
“不錯!這金丹,如果星君願意,也可以是星君的!”
“你願送與我?練丹之道,每增一轉,便有十倍之難!增二轉,便有百倍之難!一轉到九轉,便增萬萬倍難度!九轉金丹,非聖人練不得!你真願送我?”黃袍覺得今日實在受了太多驚了。
唐三不與他廢話,直接隨手丟給了他。誰叫咱有個好大哥呢!迴頭遇見牛叉的,定要多認幾個!
黃袍小心翼翼地接住,激動萬分,道:“你為何幫我?”
唐三道:“願天下有錢人都成我家屬!”
“啥?願天下有錢人都成你家屬?”
“咳咳!”唐三說順嘴了,趕緊糾正道:“不是,你聽差了!我是說‘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這金丹可能醫得你妻子之病,令她脫胎換骨,好接受元神迴歸?”
“自然可以!我素來知曉,隻不敢奢望罷了!”黃袍興奮道。
唐三卻想:原來他是打不到金丹的主意,才退而求其次轉到我的肉上來!比起金丹,感覺自己的肉似乎隻能做成肉丸子喂狗了!
“服此金丹後,你如何恢複尊夫人記憶?”唐三問道。本來是人家家事,不應過問,但唐三修不得真,便對旁門左道深有興趣。
黃袍不見怪,從口中吐出一枚珠子來,流光溢彩,道:“此乃我所在星辰上日月精華,陰陽二氣化成的星珠,當年她留下一縷元神在其中,如不出意外,隻消打入她肉身,自能喚醒她的本神!”
“既如此,你且放了我徒弟沙僧,讓他去請我外頭那個徒弟,一並到此用膳,你自去恢複尊夫人記憶!”唐三道。
“本當如此,待我完事後,定攜夫人前來拜謝!”黃袍怪言罷匆匆而去。
……
師徒三人齊聚,山吃海喝。八戒還是悟空模樣,嫌此時的嘴小,便與唐三道:“師傅,你既已降了那妖,何不容我迴了真身,這張猴腮倒會說話,隻是用到吃上,萬萬比得上我原來的!”
唐三看他那德性:滿嘴油光,左手拿虎腿,右手持牛鞭,肚子都坦了出來,猴不猴,豬不豬,訓斥道:“還不收了你那肚子!莫非想念你那金腰帶了麽?”金腰帶乃是金剛箍,曾被唐三用來替八戒減肥。後來那金箍被披沙揀金獸吸收了,八戒才得以解脫。不過唐三還有一個金剛箍,平時都放悟空頭上,以免見責於菩薩。
八戒焉了,隻好提一口氣,將腹一縮。
話說那黃袍怪興衝衝地找到他夫人百花羞,道:“夫人,為夫得大唐高僧恩賜一顆金丹,能治夫人心疼之疾!”
那夫人道:“大王,妾身之疾,半是胎中病,半是思家所致!便治得好胎中之病,然能治我思家之病麽?”她自糼最受父母疼愛,離家一十三載,終日與妖為伍,豈能不思念家人!
“夫人,我曾與你言,你本天上侍香玉女,與我相戀,奈何天規不容,方才下界投胎,欲與我作地上連理之木!這丹藥不但使你投胎換骨,還讓你長生不老,我再使你元神歸位,喚醒前世記憶,便可知你我兩世深情!你那父母,不過凡人,得你托胎已是大幸,然終難逃一死,難比我等之天長地久,思之作甚!”黃袍勸說道。
“天大地大,父母恩情最大!倘若我能割舍下父母,便是如你所說,恢複了前生記憶,或許也能割舍得下你!”
“你怎會割舍下我!”
“那我便也割舍不了生身父母!你若有那般神藥,我吃了卻要兩頭為難!不若便奉與我父母吃罷,替我報了生身之恩,我便以有生之年,真心侍奉,再不想其他!”百花羞哭泣著說道,還邊捂著心口,想來是舊病複發。
黃袍趕緊扶住,道:“夫人,莫消說了,先吃了藥治了病要緊!”說著便拿藥遞到她嘴邊。
百花羞轉首閉口,就是不吃。
黃袍怪愛煞了她,不願為難她,隻好收了丹藥,扶她去歇息。
唐三見黃袍怪又是一臉頹喪地走進來,便問:“莫非九轉金丹也救不了尊夫人?”
黃袍拿出金丹,遞還與唐三,說了緣由,又道:“既然她無福消受,還是還與你罷!”言語頗為不舍,畢竟是九轉金丹,可遇不可求。
唐三擺擺手,表示送出去的東西潑出去的水,沒有再收迴來的道理,且道:“貧僧倒有個主意,倘若尊夫人對星君有幾分情份,便能讓她自願服下!倘若她終究不願服下,隻怕你們便要緣盡今生了!星君可敢一試?”
黃袍想:今生我為妖,強行劫她上山做夫妻,使其與父母骨肉背離,此實深仇也!她定是恨我至極,然則我待她不薄,嗬護備至,我之精誠所至,她金石為開,更與我生了兩個孩兒,若說沒有情份,我卻不信!於是道:“有何不敢?!”
“如此甚好,你且這般這般…….”
“唐僧,我家大王見你可憐,欲請你喝水!你可自己主動點,莫逼爺爺動手動腳,雖然爺爺我很樂意!”一露兩大門牙的小妖怪提了一桶水來到唐僧麵前道。
你個死兔爺!唐三心裏罵了一句,這麽大一大桶水給我喝,看來是清理腸胃的。
“你去轉告你家大王,說人之將死,難免悲從中來,哀、憂、悲、恐都是人間大毒,藏於血肉之中,水是洗不幹淨的!不如款待我一番,好酒好菜,使我醉生夢死,忘卻痛苦,那樣肉才美哩!”
兔妖從前吃素,成妖後方知酒肉美味,聽得唐三說得有理,便去稟報黃袍。黃袍聽了,訝然道:“莫非‘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唐僧自知必死無疑,反而願意舍身成全我?又或是一生持齋,到死想一識酒肉滋味?嗯,管他為的哪般,且去備上酒菜,莫叫他餓昏在黃泉路上!”
宴席擺開,酒是陳年猴子酒,肉是噴香虎豹肉,還有野菜香菇,水果拚盤。黃袍怪道:“唐三,我本與你無怨無仇,若放從前,你這一身肉便有千般好處,我亦不屑一嚐;隻是如今要你的肉有用處,你且吃好喝好,多長些肉出來!”
唐三自斟一杯酒,道:“酒裏得休閑,人間作散仙。長生如可慕,廝守隱林泉。好酒好酒!”
黃袍怪心有戚戚,他自下凡成妖,也算得人間散仙,自己倒可長生,隻是妻子**凡胎,不能白頭偕老,要吃他唐僧肉,才能一起廝守隱居!
唐三又倒了一杯,道:“獨酌而無友,孤斟而寡味!大王若是不棄,共飲一杯無?”
黃袍左右也是閑著,又覺得唐僧將死之人,便當是發善心可憐可憐他,坐下來也倒了一杯酒。
酒過三巡,唐三道:“我佛言,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盛陰!大王雖是妖仙,但人有其母,妖亦有其母;人有其苦,妖必亦有其苦!敢問大王,可有苦否?”
有道是“酒後吐真言”,黃袍怪喝了不少,確有不吐不快之感!他思及自己下凡的原因以及下凡後的結果,雖說有所求且有所得,但所得者卻差所求者甚遠,且自己還無可奈何,不然又何必苦等唐僧肉,當真是苦不堪言!他這些年更不曾與人說過,因為沒個知音,說亦是白說,如今遇著唐僧,雖是你死我活的局麵,但卻有知音之感,再來他是將死之人,便是將心事與他說了,最終還是隨他的肉迴到我一家肚子裏來,無甚大礙!便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對我來說,其他俱是浮雲,便隻有一般苦,令我苦不堪言!我本是天上神仙,與靈宵殿上一侍香玉女情投意合,奈何天規森嚴,不得日日相好,於是我倆打定主意,欲下凡作貧賤夫妻,不作那孤苦神仙。玉女先下凡,投了胎。我恐投胎作人,忘卻前生記憶,如此豈不是要相逢不相識?於是本體下凡,在她投胎處作了妖精,劫她上山,果然不出我所料,前事盡忘,隻認我是妖怪,不曾有半點情份!更不妙者,乃是她投胎時動了其母胎氣,以致早產,落下心疼之疾!我強與她作了夫妻,好留她在身邊調養!至此十三年,生了兩個孩兒,她卻始終對我不冷不熱,本當是至親之人,卻總感我與她之間有巨大隔閡,好似陌路人一般!哎!”黃袍怪幹脆拿起整瓶酒來豪飲!
唐三心說,世人都說強扭的瓜的不甜,卻忘了強扭的瓜不要錢!所以,不扭白不扭!人如此,妖怪亦如此。嘴上卻道:“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天涯海角,而是你在她身邊,而她卻不知道你從前世到今生,如何地愛她!哎,世間之苦,莫過於此!”
黃袍怪眼中有淚光閃爍,道:“但憑此語,當浮一大白!唐僧,若非要你的肉救我那妻子,當真不想你死!”
“食我之肉,莫非就能令尊夫人恢複記憶!”
“倒也不是,其實我自令她恢複記憶之術,奈何苦於她肉身孱弱,承受不了她的元神!吃了你的肉,脫胎換骨,我方可施為!”
就在此時,忽然外頭有喊聲傳來:“妖怪,快快把我師傅師弟還來!”
唐三識得那聲音,好像是悟空的!
黃袍怪道:“唐僧,我這便去拿你徒弟來,好讓他為你送行!”言罷,提刀而去!
黃袍怪見洞外叫囂的是個瘦猴,訝道:“哪裏來的潑猴,敢在我門前叫囂!”
“妖怪,你卻是孤陋寡人了!我乃是唐僧的大徒弟,沙和尚的大師兄!”悟空道。
黃袍一笑:“唐僧腹有讀書,豈會有你這麽個‘孤陋寡人’的徒弟,我還真孤陋寡聞了!”
“既如此,我說一遍名號與你聽聽,且聽好了,我乃是奉觀音法旨、唐王欽差前往西天拜佛求經的和尚唐三,的大徒弟,五百年前曾大鬧天空,偷過蟠桃、盜過金丹,水果山花簾洞美猴王齊天大聖孫悟空是也!可曾聽過?”
躲在暗處的小白龍捏了無數把汗,心道:看來隻有大師兄的演技才得了師傅的真傳,要二師兄扮大師兄,背這麽長台詞,出了點錯也怨不得他!
原來這悟空乃是八戒變化而來,難道總不自覺地坦著肚,吭著氣,也難怪唐三聽聲音也隻覺得像悟空!
還好稱謂比較長,黃袍也沒注意到其中疏漏,訝然道:“原來是弼馬瘟!你不是被佛祖壓在五指山下麽,怎的做了唐僧徒弟?向前他們上山,我隻見他有兩個徒弟,一個曾是天河天篷元帥的豬八戒,還有一個曾靈宵卷簾大將沙和尚,不曾有你!休要誑我!”
“我做唐僧徒弟,乃是佛祖慈悲,改監禁為流放!要我保唐僧西去,功德圓滿,修成正果。向前你不曾見我,乃是我法力高深,知曉有妖怪監視,才隱了真身!你既聞得我威名,還不快快把我師傅師弟還來!”八戒道。
小白龍心道:“二師兄喲,人家都喊你弼馬瘟了,哪裏還是威名!怎的還與他廢話,還不亮出師傅交待的撒手鐧!”
黃袍怪疑惑道:“你若隱在暗處,豈可眼睜睜看你師傅師弟落入我手?”
“那裏你與我沙師弟大戰方罷,虧了元氣,俺老孫何許人也,豈會占你的便宜!故才等你休息好了,尋上門來!”別看八戒說得泰然自若,其實是沒心沒肺,不曉得緊張為何物。
自有人替他緊張,小白龍暗道,再說下去豈非要露餡。
然而黃袍怪見他神態自若,還有蔑視之意,不疑有他,隻怒道:“哼!潑猴休要逞強!可敢與我手底下見直章!”
“妖怪好膽!雖鬥不過我,倒還有三分血性!”
“還未打過,焉知我打不過你?莫消說了,且與我一戰!”
“慢來慢來!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俺知已,又知你!你隻知自己,卻不曾知我!如此還鬥得過我?我若這般勝了你,傳出去豈不叫人笑話我勝之不武!你不知我的本事,我便說與你聽,我早年間學得七十二般變化,能有七十二條性命,後來大鬧天宮時曾被困在老君的八卦爐裏煆燒,因食了他的金丹,不曾化作灰燼,反而煉成金剛不壞之身,還得了一雙火眼金睛,能看破虛幻,直視萬物本象!”八戒悠然道。
黃袍怪心中一動,感覺眼前兩個連在一起的布包在晃動,他不知那個叫做“兇兆”!道:“那又如何?”
“你這妖怪之不惠,甚矣!都說了我有火眼金睛,識得你的本象!你不就是那鬥牛宮外二十八中第二十六位,奎木狼!好你個奎星,竟然敢擅離職守,下界為妖!俺不須親自動手,隻消一道神念飛往靈霄寶殿玉帝處,自會天兵天將前來擒你!”
黃袍怪驚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心道:“我之真身居然被他識被,如此可怎生的是好!殺人滅口吧,那潑猴兇名由來已久,豈是好相與的,渾身金剛不壞,且有七十二般變化,七十二條性命,連佛祖都隻能用五指山壓住他,壓了五百年都不死,我怎麽殺得死他!便是逼退了他,趕緊吃了唐僧,提高了修為,然而他招來天兵天將,我單刀雙拳,豈能擋千軍萬馬?吃了唐僧,其罪當天誅地滅,到時還連累我妻兒,怎生是好!罷了罷了,唐僧肉非長生之藥,乃禍害之源也!隻不知我放得他等,他可會守口如瓶,放我一馬?”
八戒見妖怪麵色恐懼,猶疑不定,心道:“師傅計謀果然好用,教我老豬這張嘴除了吃飯外,還逞了一迴英雄,勝過百萬雄兵!我當再添一把火。”便道:“你我本井水不犯河水,我自取我的經,你自做你的妖,兩不相幹,放得我師傅師弟,再備餐齋飯和了此事,如何?”這呆子還不忘那張嘴的根本功能。
黃袍怪借驢下坡,道:“你齊天大聖鬧過天宮,與我等妖族大長臉麵,我便賣你個麵子,放了唐僧!”言罷便迴洞去了!
“莫忘了備好齋飯!”八戒在後頭不忘喊道。
見了頹喪的黃袍怪進來,唐三道:“奎星君,可是要放了貧僧?”
黃袍怪訝然道:“原來你早知我身份!看來那孫悟空所言不曾有假,果是早看穿我身份,還告訴了你!難怪乎,難怪乎!”他歎難怪是唐三之前飲酒時那些說詞,原來是早知他身份,故意說的!可這是為什麽麽呢?便又好奇道:“你既早知我身份,隻消當場揭穿了我,我便不敢拿你!你又何苦願作階下之囚?”
“何苦?我乃凡人,有八苦,卻與之不相幹!乃是為了星君那一苦來的!”
“你這和尚,莫非要勸我說什麽‘苦海無邊,迴頭是岸’!從前在天上,我與她不得朝朝暮暮,以此為苦;如今在人間,我與她不得天長地久,又以為苦!你是和尚,不懂情愛,這種苦放不下,忘不了,沒了它日子便沒了味,度日如年,生不如死!便溺死在此苦海中,我亦不願迴頭!”
“嗬嗬!星君差矣,貧僧非是要你迴頭,不過是要送你一葉扁舟,至於放任自流,還是迴頭是岸,皆由得你!”
“哦?你莫非要割肉喂鷹?”黃袍驚喜道。
割肉?唐三心道,你也把我想得太偉大了吧,要說放點血當義務獻血我還做得出,割肉?除非是腫瘤!
“星君原來也是好色之徒!”唐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黃袍怪有些臉紅,自己確實想得美了,有些羞澀,又有些希冀地看著唐三,出家人不打打誑語,除了他身上的肉,還有啥能做舟?
唐三假裝將手伸到懷中掏弄。
黃袍暗想他莫非他在抓虱子,虱子吸過他的血,也有長生之效?話又說迴來,這唐僧身上要長了虱子,是不是也長生不老,那唐僧可真慘!
不一會,黃袍見唐僧伸出手,一張開,忽有金光四溢,馨香撲鼻!
唐三問道:“星君,可識得此物?”
“這,這,莫非太上老君的九轉金丹?”黃袍驚訝道。
“非也非也!”
“怎會不是,我雖不曾吃過,卻曾見過,定是九轉金丹不假!”
“是九轉金丹不差!卻不是太上老君的,從前他是我義兄鎮元子的,現在是貧僧的!”
“地仙之祖鎮元大仙是你義兄?”黃袍更驚訝了!
唐三很得意,看來自己收了個好大哥!
“不錯!這金丹,如果星君願意,也可以是星君的!”
“你願送與我?練丹之道,每增一轉,便有十倍之難!增二轉,便有百倍之難!一轉到九轉,便增萬萬倍難度!九轉金丹,非聖人練不得!你真願送我?”黃袍覺得今日實在受了太多驚了。
唐三不與他廢話,直接隨手丟給了他。誰叫咱有個好大哥呢!迴頭遇見牛叉的,定要多認幾個!
黃袍小心翼翼地接住,激動萬分,道:“你為何幫我?”
唐三道:“願天下有錢人都成我家屬!”
“啥?願天下有錢人都成你家屬?”
“咳咳!”唐三說順嘴了,趕緊糾正道:“不是,你聽差了!我是說‘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這金丹可能醫得你妻子之病,令她脫胎換骨,好接受元神迴歸?”
“自然可以!我素來知曉,隻不敢奢望罷了!”黃袍興奮道。
唐三卻想:原來他是打不到金丹的主意,才退而求其次轉到我的肉上來!比起金丹,感覺自己的肉似乎隻能做成肉丸子喂狗了!
“服此金丹後,你如何恢複尊夫人記憶?”唐三問道。本來是人家家事,不應過問,但唐三修不得真,便對旁門左道深有興趣。
黃袍不見怪,從口中吐出一枚珠子來,流光溢彩,道:“此乃我所在星辰上日月精華,陰陽二氣化成的星珠,當年她留下一縷元神在其中,如不出意外,隻消打入她肉身,自能喚醒她的本神!”
“既如此,你且放了我徒弟沙僧,讓他去請我外頭那個徒弟,一並到此用膳,你自去恢複尊夫人記憶!”唐三道。
“本當如此,待我完事後,定攜夫人前來拜謝!”黃袍怪言罷匆匆而去。
……
師徒三人齊聚,山吃海喝。八戒還是悟空模樣,嫌此時的嘴小,便與唐三道:“師傅,你既已降了那妖,何不容我迴了真身,這張猴腮倒會說話,隻是用到吃上,萬萬比得上我原來的!”
唐三看他那德性:滿嘴油光,左手拿虎腿,右手持牛鞭,肚子都坦了出來,猴不猴,豬不豬,訓斥道:“還不收了你那肚子!莫非想念你那金腰帶了麽?”金腰帶乃是金剛箍,曾被唐三用來替八戒減肥。後來那金箍被披沙揀金獸吸收了,八戒才得以解脫。不過唐三還有一個金剛箍,平時都放悟空頭上,以免見責於菩薩。
八戒焉了,隻好提一口氣,將腹一縮。
話說那黃袍怪興衝衝地找到他夫人百花羞,道:“夫人,為夫得大唐高僧恩賜一顆金丹,能治夫人心疼之疾!”
那夫人道:“大王,妾身之疾,半是胎中病,半是思家所致!便治得好胎中之病,然能治我思家之病麽?”她自糼最受父母疼愛,離家一十三載,終日與妖為伍,豈能不思念家人!
“夫人,我曾與你言,你本天上侍香玉女,與我相戀,奈何天規不容,方才下界投胎,欲與我作地上連理之木!這丹藥不但使你投胎換骨,還讓你長生不老,我再使你元神歸位,喚醒前世記憶,便可知你我兩世深情!你那父母,不過凡人,得你托胎已是大幸,然終難逃一死,難比我等之天長地久,思之作甚!”黃袍勸說道。
“天大地大,父母恩情最大!倘若我能割舍下父母,便是如你所說,恢複了前生記憶,或許也能割舍得下你!”
“你怎會割舍下我!”
“那我便也割舍不了生身父母!你若有那般神藥,我吃了卻要兩頭為難!不若便奉與我父母吃罷,替我報了生身之恩,我便以有生之年,真心侍奉,再不想其他!”百花羞哭泣著說道,還邊捂著心口,想來是舊病複發。
黃袍趕緊扶住,道:“夫人,莫消說了,先吃了藥治了病要緊!”說著便拿藥遞到她嘴邊。
百花羞轉首閉口,就是不吃。
黃袍怪愛煞了她,不願為難她,隻好收了丹藥,扶她去歇息。
唐三見黃袍怪又是一臉頹喪地走進來,便問:“莫非九轉金丹也救不了尊夫人?”
黃袍拿出金丹,遞還與唐三,說了緣由,又道:“既然她無福消受,還是還與你罷!”言語頗為不舍,畢竟是九轉金丹,可遇不可求。
唐三擺擺手,表示送出去的東西潑出去的水,沒有再收迴來的道理,且道:“貧僧倒有個主意,倘若尊夫人對星君有幾分情份,便能讓她自願服下!倘若她終究不願服下,隻怕你們便要緣盡今生了!星君可敢一試?”
黃袍想:今生我為妖,強行劫她上山做夫妻,使其與父母骨肉背離,此實深仇也!她定是恨我至極,然則我待她不薄,嗬護備至,我之精誠所至,她金石為開,更與我生了兩個孩兒,若說沒有情份,我卻不信!於是道:“有何不敢?!”
“如此甚好,你且這般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