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周越添沒有聽樓阮的迴答。


    他知道。


    也篤定。


    篤定她不會因此遠離他。


    27.


    樓阮果然沒有遠離他。


    她還是和以前一樣,會和他一起迴家,會笑著喊他的名字,甚至,會為了他和她弟弟吵架。


    “他不是壞人,你為什麽要無緣無故打人啊?”


    徐旭澤抬眼瞪他,臉上還掛著彩,“我無緣無故打他?你自己問他我是無緣無故嗎?”


    樓阮看著徐旭澤:“那還能是他先動手打你嗎,他不是那樣的人。”


    “他不是那樣的人我就是嗎?”徐旭澤氣笑了,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啊對對對,我確實是,我今天不打死他我就不姓徐!”


    他說著就要上前,但卻被樓阮拉住了。


    徐旭澤被她一攔,更生氣了,“你還護著他?!你能不能搞清楚,到底誰和你住同一屋簷下?”


    “樓阮,你能不能離他遠點啊,我真無語!!”


    周越添站在樓阮身後,眸色暗了一瞬。


    樓阮來之前,徐旭澤在和身邊的人說話。


    【我真無語,這個周越添看上去也不怎麽樣,長得又不怎麽樣,她看上他什麽啊?】


    【我迴家和她說說,讓她以後少和這人來往,無語死了。】


    【眼光真有夠差的,高中部校草不是謝宴禮嗎,我見了一次感覺長得比他好看多了啊,她到底怎麽看人的,我是不是得跟我媽說說給她配個眼鏡?】


    ……


    樓阮沒來之前,確實是他先動的手。


    但現在她已經來了,就站在他身邊護著他。


    周越添站在她身後,微微抬了抬眼。


    ——你想讓她離我遠點?她不會。


    28.


    樓阮當然還是沒有遠離他。


    但從那天起,周越添和徐旭澤每見一次,都要翻八百個白眼。


    七百九十九個都是徐旭澤翻的,最後一個是周越添。


    周越添白眼翻得雖然少,但每次見到了,都會反常地挑釁兩句。


    徐旭澤在初中部,周越添在高中部,兩人相隔一道中門大街。


    中門小吃街是一中學生最常去的地方。


    他們總會在中門遇到。


    徐旭澤買個烤串一轉身,周越添和程磊他們就在身後。


    周越添語氣平靜,“樓阮怎麽還沒迴來,給我買個奶茶那麽長時間。”


    ……


    下雨天,徐旭澤推開奶茶店的門,周越添就撐著和樓阮一模一樣的傘站在外麵。


    周越添掃他一眼:“沒傘啊?我這把給你吧,反正也是你姐的給我買的,你迴家給她吧。”


    ……


    下午放學,徐旭澤因為打球出來完了,一出門就看到周越添和樓阮一起走出中門,樓阮還在對著他笑。


    ……


    有次中門相遇,邵崢實在忍不住,“你說你老逗他幹什麽,就一小孩子,別哪天又打起來了。”


    周越添手插在口袋裏,語調淡漠,“有意思。”


    29.


    高二結束的那個暑假,周越添他們成為了準高三生。


    對於高二升高三的學生,一中安排了小學期。


    但樓阮要去畫室參加集訓,直到十一月。


    原本的四人行變成了三人行,原本在一個班的三個人也因為分數段不一而被分到了三個班。


    樓阮自從去參加美術集訓起,就好像從京北消失了似的,完全見不到人影,信息也不發一個,好像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周越添坐在窗邊,聽著外麵的蟬鳴,有些走神。


    參加個集訓,好像與世隔絕了一樣。


    30.


    天氣炎熱,各科的試卷一張接著一張,一節課接著一節課,小學期好像變得格外漫長。


    周越添所在的獨立火箭班的強度遠超重點班普通班。


    坐在教室裏,耳邊一天到晚都是翻書和寫字聲,身旁那些被學校從五湖四海找來的好苗子們好像永遠精力充沛,永遠不會停下來。


    學校裏氣氛緊張,迴家了也是一樣。


    周母十分看重周越添的學習,周父偶爾迴家,也會問問最近怎麽樣,要不要幫他請老師。


    晚自習迴家的時候,等著周越添的往往是周母親自熬的湯。


    她偶爾還會絮叨兩句,“我當時高考的時候,別說家教老師了,二十塊錢的習題冊都買不起,都是和前桌同學借的……”


    說兩句又會頓下來,讓周越添把湯喝了,然後快速出去不再打擾他。


    周越添的時間頓時也被安排得滿滿當當起來。


    在學校裏一節課一節課上著,迴了家後,一個家教老師走了另一個又來。


    他也開始變得與世隔絕起來,要隔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想起來看一眼手機。


    還是沒什麽消息。


    31.


    從小到大,不管真心與否,圍在周越添身邊的人總是很多很多。


    他見過很多很多人。


    送他禮物送他水每天發很多消息的。


    但樓阮是個例外。


    她也發消息,但她發消息的頻率就好像是閑得無聊隨手一發似的,也從不會千方百計找話題想和他聊什麽。


    她就……自己說自己的。


    今天遇到什麽事,班上的誰誰誰怎麽了,刷到一個視頻怎麽怎麽了……


    他好像一個,她的樹洞。


    她也會送他禮物,也會買奶茶給他,但和發消息一樣,好像也是隨手一買,還是邵崢和程磊都有的那種。


    奶茶也不是特意去買的,好像完全是自己想喝,就順便多買幾杯。


    周越添坐在燈下,低頭看著沒有一條消息的手機屏幕。


    已經十多天了。


    她已經去集訓十多天了。


    十多天了,一條消息都沒有。


    他有時候甚至會想,她所謂的“隻喜歡周越添”,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隻喜歡周越添,為什麽不給周越添發消息。


    書桌前的窗戶上映出了他輕蹙的眉。


    擺在一側的沙漏裏,金色的流沙一點一點落下來。


    時間正在一分一秒流逝。


    周越添反手扣住手機,抬手把沙漏翻過來,提筆繼續寫卷子。


    32.


    幾天後,周越添終於看到了一條樓阮的消息。


    與世隔絕的人出現了。


    她發了兩張照片過來。


    一張是一麵窗,窗外的梧桐樹綠葉豐茂。


    另一張是一隻貓,她手上握著根火腿腸,正在喂。


    周越添坐在教室裏低頭看著,他坐在窗邊安靜等著,沒等到下文。


    就兩張圖,一個字沒有。


    連個注解也沒有。


    誰知道這是哪,在幹什麽。


    周越添看了一會兒,扣住手機,繼續看書。


    兩節課後,他才重新拿出手機迴複:【哪的貓】


    樓阮沒迴。


    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會迴,周越添發完後就熄了手機,繼續做題。


    一直到中午吃飯的時候,他才收到了樓阮迴的消息。


    這時距離他發消息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半小時,她迴了一行字:


    【畫室外便利店的】


    很簡單的一行字,就隻是在迴答他的問題,沒有下一句。


    一般人,要是真的麵對喜歡的人,大多都會再拋出一個問句,比如可不可愛,好不好看等等,讓話題進行下去。


    但樓阮沒有。


    周越添看了兩秒,麵無表情地熄了屏。


    中午了,都不會問一句吃沒吃飯嗎。


    她不會。


    33.


    小學期快結束的時候,一中以前送去參加比賽的作品出了結果。


    樓阮的畫獲了獎,被貼在了樓下櫥窗裏。


    等了兩天,周越添沒等來樓阮的報喜信息。


    晚自習下了以後,他才走到了幹淨光潔的櫥窗前,看向了那幅畫。


    很純淨的雪色。


    純淨又荒蕪。


    他抬起眼瞳,拿起手機在夜裏發語音給她。


    【樓阮,你的畫獲獎了。】


    34.


    周越添迴答家後才看到了樓阮的消息。


    【我看到啦,學校通知我了】


    周越添低頭看了兩秒,看著屏幕上又兩條消息冒出來:


    【集訓好忙,一天到晚沒有一點空擋時間】


    【大家都好認真……】


    【學校裏怎麽樣?】


    忙。


    忙還有時間喂貓。


    念頭隻閃過一瞬,周越添就覺得危險。


    他知道自己這樣很不正常。


    或許,他從很早開始就已經不正常了。


    他會反複擰巴地計較誰先發消息,計較誰發的內容多,計較迴複的時間長短,計較……


    她說的喜歡,究竟有多喜歡。


    你不是說喜歡我嗎,為什麽不主動發消息給我,為什麽獲獎也不和我說,為什麽迴我的消息迴得那麽慢?


    集訓而已,不也還是在京北,為什麽不迴來一趟。


    你究竟是真的喜歡我嗎?


    這就是你說的喜歡嗎?


    35.


    十一月,樓阮終於結束了集訓。


    她不僅不像其他人那樣變得消瘦,反而變胖了點,臉上多了點肉,看起來氣色都好了不少。


    迴來以後,她也沒特意去找周越添,但放學還是和他們一起迴了家。


    不過路上也沒說幾句話。


    沒說幾句就開始背單詞。


    她說集訓的時候重心都在專業課上,文化課落下了一些,得快點補。


    36.


    十二月,樓阮去參加聯考。


    聯考前一天,他們一起迴家,她手上還拿著詩詞必背小冊子,好像一點也不擔心明天的美術聯考。


    看著她進門後,周越添忽然在門外喊她,“樓阮。”


    走進去的人又迴了頭,迴來了。


    “怎麽了?”


    “不緊張?”


    她站在裏麵,愣了兩秒又笑,“還行。”


    周越添站在昏黃的路燈下,低聲說,“聯考第一,拿迴來。”


    37.


    二月。


    美術聯考成績出來了。


    樓阮第一次跑去周越添班裏找他。


    她眼睛亮亮的,給他看成績表,“我是第一!我真的是第一!”


    她反複說了好幾遍。


    周越添終於抬起頭看了一眼她手機屏幕上的成績表,“嗯,厲害。”


    38.


    高中畢業。


    畢業典禮,很多學生家長都來參加了。


    學校小廣場設立的展示牌前簽滿了名字和高三學生的願望。


    周越添家裏沒人來。


    樓阮家也是。


    但不知道為什麽,樓阮一直沒出現。


    周越添坐在長椅上,看著學校裏人來人往。


    不遠處的程磊不耐地擺手,“哎不要了不要了,花不拿了。”


    邵崢媽媽拍著他不知道在說什麽。


    周越添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又熄屏繼續坐著。


    也不知道反複看了幾次時間,邵崢和程磊才陸續過來。


    程磊坐了下來,手上捧著一簇向日葵,是他媽帶來的。


    他隨手翻騰了一下手上的花,“樓阮呢,幾點了還沒來。”


    邵崢看向了前麵,已經站了起來,“來了,走吧。”


    “怎麽還帶花了,誰給她的。”程磊跟著起來,又低頭看周越添,“不會是給你的吧?”


    今天不止是家長會送花,同學之間也會送花。


    他不覺得樓阮家裏人會送她花,也不覺得樓阮會收別人的花。


    周越添抬起眼睛,視線落在她身上,站了起來。


    樓阮背著書包跑了過來,懷中抱著一束清雅的茉莉白玫,“等很久了嗎?”


    “沒,剛跟我媽說完話,煩死了。”程磊肩上挎著包,低頭看她懷中的花,“這是什麽,給周哥的?”


    周越添眼睫垂落下去,視線落在了她懷中那束花上。


    樓阮抱著花,有些茫然地“啊”了聲,她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花,看到了自己散開的鞋帶,“什麽啊,我給自己買的。”


    “幫我拿一下。”


    她抬起手。


    周越添伸手接了過去。


    樓阮蹲下去係鞋帶的瞬間,他低了低頭,輕嗅茉莉白玫的淡香。


    39.


    高考出分。


    一中出了兩位狀元,文科狀元周越添,理科狀元謝宴禮,還有美術聯考全省第一樓阮和播音主持與廣播電視編導聯考考第一名,拉了好幾條橫幅在學校門口,好不風光。


    周越添成績不錯,周父很高興,對他和顏悅色了不少,甚至還親自迴家替他報了誌願。


    京江大學商業管理。


    那一陣子,周父走到哪裏都會帶著周越添,逢人就說他的兒子成績不錯,沒送出國就在國內參加了高考,還拿了個省狀元,他們周氏以後不愁了。


    周越添坐在酒桌上,對著一群不認識的人伯父叔叔地喊著,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淡。


    40.


    大學,四個人都不在一個學校,聯係變得少了起來。


    周越添偶爾也會看華清的信息,但從來沒去過。


    大一的時候,有天晚上樓阮忽然說要搬出去住。


    周越添站在包廂外看了一眼,迴了句搬家公司找好了嗎。


    還沒等到迴複,包廂裏的人就在催了,他隻能放下手機迴去。


    等再出來,樓阮已經搬完了。


    他低頭翻看聊天記錄。


    邵崢:【搬出去,現在?】


    程磊:【八點多了,搬完最少得十點,折騰什麽】


    樓阮沒迴。


    周越添退出去,樓阮給他私發了消息。


    她拍了條小視頻,邵崢和程磊都在。


    程磊一邊把紙箱抱進門一邊抱怨,“就這點東西有什麽可搬的,無語。”


    邵崢背對著鏡頭,正在挪箱子。


    她後麵還迴了句:【搬好啦,別擔心】


    周越添隨手迴複:【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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