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阮微微歪頭,眉眼彎著,眼瞳中帶著狡黠的碎光。


    昨天晚上零星的記憶襲來。


    謝宴禮合了合眼,看起來雖然麵不改色,但耳尖已經悄悄泛起了薄紅。


    他垂著眼睛收拾台麵上的東西,嗓音低低,“…嗯。”


    略微頓了一下,他輕聲說道,“以後,我……”


    他想說以後不喝酒了。


    但身旁的人卻磨磨蹭蹭湊了過來,伸手摟住他的腰,眯著眼睛笑,“喝多了以後好可愛哦。”


    她手臂落在他腰上,輕輕眨了眨眼睛,“以後能不能多喝點?”


    謝宴禮:“?”


    不等他說什麽,她就伸手環住他,踮起腳湊了上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不過…”


    “我特意打扮可不是為了他們哦。”


    她抬著眼睛,一字一句說:


    “是為了你呀。”


    是第一次以你的妻子的名義,出現在你的老師、朋友和同事麵前。


    -


    吃完早餐後,樓阮接到了徐旭澤的電話。


    徐旭澤語氣和往常沒什麽不同,就是那副對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仿佛父母離婚分家產並不算什麽大事。


    他語氣吊兒郎當:


    “樓阮,媽讓我喊你迴家。”


    “迴來吧,要分家產了。”


    “這房子也要賣咯。”


    ……


    樓阮四歲被接到那個家,上大學那年搬出去,她在那裏住了十幾年。


    房子也要賣……


    樓阮輕輕合了合眼,放下了手機。


    謝宴禮原本就在休假,當然是跟著一起去。


    坐車迴去的路上,樓阮一直沉默著。


    謝宴禮也沒說話,很安靜地坐在她身邊,牽著她的手陪著。


    車子在徐家門口停下。


    那扇鐵門開著,院子裏花草豐茂,安安靜靜。


    謝宴禮坐在窗邊,轉頭往外看了一眼。


    他伸出手,手指落了在車門門扣上。


    “哢噠”一聲,車門被打開。


    沉默了一路的樓阮終於轉過頭來,抿起唇對著他笑了一下。


    謝宴禮下了車,他站在車外,朝著她伸出了手。


    樓阮手指落在他幹燥的掌心,被牽著下車。


    謝宴禮垂下眼睛,替她拂過臉頰的碎發,嗓音格外柔和繾綣,“我陪著你。”


    迴這個壓抑的家也沒事,我陪著你。


    樓阮卻牽著他的手抬起眼睛笑,她淺櫻色的唇輕輕彎著,纖長濃密的眼睫下,黑眸水亮水亮,“嗯!”


    她重重點了頭。


    下車的那個瞬間,她是有些抗拒。


    但被他牽住以後,卻好像什麽都不怕了。


    有謝宴禮陪在她身邊,她什麽也不怕。


    養父很少迴家,她和養父沒有什麽感情。


    養母性格冷淡,雖然很少讓她感受到母愛,但她對她和徐旭澤都是一樣的。


    吃穿、讀書學習,她想畫畫也讓阿姨找了老師,出錢讓她學了,物質上從沒有虧待過她。


    徐旭澤說,是養母開口讓他喊她迴來的。


    是要迴來的。


    樓阮抬著眼睛,清澈明亮的眼睛烏黑幹淨,她正準備和謝宴禮一起進門,就猛地被人從身後一把抓住。


    手腕被重重攥住,猝不及防的疼痛感襲來。


    她下意識迴頭看向身後,在看清抓著她的人的那個瞬間時,思維有片刻的凝視。


    許久不見的周越添隨便套著t恤,額前的發絲已經長得幾乎要蓋住眼睛。


    發絲下那雙隱約可見的眼睛微微凹陷,眼瞳有些發紅,眼下是顯而易見的淡黑。


    胡渣掛在臉上,已經不知道多久沒刮。


    樓阮保持著那個姿勢,有些驚怔地看著麵前的人,覺得恍如隔世。


    周越添目光露在他們緊緊扣在一起的雙手上,嫉妒和憤怒的情緒幾乎要衝出胸膛,但他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他紅著眼睛看向樓阮,一開口就是啞掉的哭腔,“軟軟,終於見到你了,我找了你好久。”


    謝宴禮也認出了他,他垂著眼睛,黑眸落在他手上,眸色晦暗濃鬱了幾分。


    樓阮下意識往謝宴禮那邊靠了靠,被抓著的手腕輕輕後縮,想掙開他。


    “軟軟,你還要不要我……”周越添還是沒有鬆手,“我知道錯了,我已經知道錯了,你會原諒我的對不對,我才是你一直喜歡的人啊。”


    他定定看著她,好像真的要哭出來了。


    樓阮驚怔地情緒快速褪去,她還算冷靜,“你先鬆手。”


    周越添動作頓了下,他定定看著她,眼睫一動不動。


    明明還是同樣的人,同樣的臉,同樣的聲音,但好像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為什麽……


    她以前從不會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的。


    從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的。


    哪怕隻是一絲,但她希望他離她遠點。


    站在樓阮身邊的人終於看了過來,他斜睨著他,黑眸沉沉,殷紅的唇角輕勾,笑意懶散,但無形的壓迫感卻如排山倒海而來,“這位先生,如果你今天不想在警局過夜,就先鬆開我太太的手腕。”


    在周越添還沒開口的時候,他就慢條斯理地伸出手,扣著他的手,掰開了他落在樓阮手腕上的手指。


    樓阮全程沒有製止,甚至在周越添的手腕被掰開後,還往謝宴禮那邊靠了靠。


    他們之間的距離瞬間被拉開。


    親疏立現,涇渭分明。


    周越添低頭看著他懸在空中的空蕩蕩的手指,覺得有什麽東西在胃裏一陣翻攪。


    五髒六腑都好像因為那陣翻攪扭曲起來。


    “……軟軟。”周越添聽到了自己艱澀的聲音。


    她退後的動作一遍一遍在腦海中重現。


    好像一把利刃刺進心口,戳進骨頭裏,疼痛傳到四肢百骸,宛若淩遲。


    謝宴禮站在樓阮身後,他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牽著她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緊了許多,原本幹燥的掌心已經冒了薄汗。


    他目光落在周越添身上,胸膛起伏。


    哪怕這個人現在看起來已經狼狽不堪,但周越添這三個字對他來說永遠是座壓在心頭的大山。


    永遠,是個噩夢。


    他又出現在她麵前了。


    又一次,出現在她麵前了。


    還是以這樣的姿態。


    狼狽的,憔悴的,和往常完全不同的姿態。


    謝宴禮菲薄的唇輕抿,他緩緩低下頭看她。


    這樣的周越添,她會心疼嗎?


    她已經放棄了,可看到他這樣,她是不是還會多看他兩眼,然後,有點心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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