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花園裏,暗後卿靜靜的坐在廊簷下,手裏捧著一盞用水晶石做成的魚缸,一條赤紅的小魚正在裏麵自由自在的遊動。柳花明進來便是看見這樣的場景,身旁的太監已經弓下腰,對著他稟報:“皇上,柳姑娘來了。逆”


    “花明,你來啦。”抬起頭,暗後卿揚起一個笑臉看向她,刹那間仿佛在周圍綻放了花,他的笑容燦爛如陽光。


    也許是他少年繼位,暗後卿的性子溫和堅韌,待人溫潤,卻有幾分隱藏的淡漠和世故。隻是這一切他從未在柳花明麵前表現,隻要她出現,他便是永遠的溫和和禮貌。


    隻是柳花明就像懸崖上頑固的石花,敲不開也打不碎,油鹽不進,將這翩翩公子也逼急了,才會有過幾次逼迫於她之事。


    柳花明站在距離他幾米的位置停了下來,沒有再靠近。暗後卿放下了手中的魚缸,站了起來,邁開腳步走到了她的麵前:“禦花園的梨花開了,我就想請你來看看。前些日子見到你,你還臉色蒼白,如今卻是好多了。”


    “嗯,已經靜養了許久。”她淡淡迴應了一句茶。


    雨後初晴,禦花園內的小河緩緩流淌。河道兩邊便是鋪天蓋地的梨花,密密匝匝,層層疊疊,與雲影一起映在河裏,宛如奇麗畫卷。柳花明想起一句話“粉淡香清自一家,未容桃李占年華。常思南鄭清明路,醉袖迎風雪一杈”,這樣的梨花確實是人間難得一見。


    她迴過頭,看見立在身邊的暗後卿,隻見他低著眼瞼,衣袍無風自動,全身周圍有晶瑩月華籠罩一般……白衣勝雪。


    似是感覺到她的目光,暗後卿抬起頭與她對視,眼眸微微閃動:“花明,以前的事,我不該迫你。我隻是……太想將你留在宮裏,留在我身邊。”


    柳花明有些感觸,隻輕輕搖了頭:“陛下,花明十分感激你。”她是細作時,若不是有他護著,自己恐怕早已死了;在桃花河,也是他護在身邊,否則這條命也被百雀宗的人奪去。她是真心感謝他,就算是他曾利用劉道裏和虞淵強迫與她,但最終他也都放了手。


    “不說這些,走吧,我帶你進梨園。”暗後卿握住柳花明的手,拉著她乘上了一艘停靠在河邊的船。一路在梨園裏穿梭,河邊梨花不斷的在兩人身邊拂過。


    柳花明怔怔望了許久,不知道暗後卿到底要做什麽,便轉過身看他。他正側身而立,微微仰著頭不知在看什麽,側臉輪廓清晰,身子挺拔,朦朧光縷之下,周身似乎籠著一層淺淺的光。


    暗後卿像是總能察覺到她的目光,轉過了頭來。


    此時梨花間那柔亮的光線仿佛勾住了柳花明的唿吸,她看見暗後卿抬起頭,輕輕摘下她發間的一枚花瓣,放入了唇瓣中:“嚐嚐,很香。”


    他,在,使,美,男,計!這是柳花明腦海唯一停留的幾個字眼。


    暗後卿的容貌確實絕佳,就算是其他美人都會被看呆,更何況是柳花明。她幾乎是完全被他帶了過去,不由主的張開嘴,嚐了一口那飛落的梨花瓣。


    “……”一點都不香,隻吃到苦苦的味道。


    “嗬嗬,”暗後卿揚著笑容,好似與身後的花海融為一體,“於我而言,隻要能和你在一起,無論任何味道都是香甜的。”


    “花明……從此海闊天空,我不會再束縛你。”


    去你想要的天空,去你想要的自由,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沒有關係,無論你去到何處,我們都站在這一片土地之上。


    明明是一次見麵,卻仿佛更多是離別。柳花明陪著他看完了這一整片花海,感歎這些花的美麗,卻也悲哀它們被困在這圍牆之中,除了暗後卿和宮人,便再無人欣賞。正如之前他手中所捧的魚缸,能夠安詳的生活很久,卻始終逃脫不了周圍的水晶壁。


    它真的想留在哪兒嗎?它真的願意一輩子如此嗎?或許誰也不知道。


    柳花明從皇宮離開時,天已經暗了下來。月光格外皎潔,她站在皇宮門口,就這麽仰著頭,看著天空高處。


    腦海裏思考著自己今後的去向,忽然看見那月光中仿佛有一個身影隱隱出現。她一怔,朝著那方向仔細看去,卻隻是一片細長的雲層,在月中拂過。


    搖了搖頭,她打算收迴視線,卻聽見身後有人喚了她的名字:“花明……”


    那聲音格外輕柔,柳花明僵住,難以置信的迴轉過身來……就在宮牆之下,劉道裏站在那兒,他臉色白的古怪,嘴唇帶著奇異的豔紅,明明沒有雨,卻撐著一把青色紙傘,站在紅牆前,仿佛一尊雕像。


    他果然活著。這是柳花明腦海中第一個念頭。


    劉道裏的容貌沒有變,但全身上下仿佛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和往常不一樣。這種奇怪的感覺讓她說不上來,或許是他蛻變的太快,快到她已經無法適應。


    十幾年前的劉道裏還是少年身子,而短短這些年時間裏,他不僅成長,更給了他修長的身段和俊美的麵容。她記得他曾是碧藍的眼瞳,可此時此刻看到的那對眼瞳,卻泛出了暗紅色的光芒,他隻喚了她的名字,卻並不多言,隻漂亮的笑著。


    柳花明卻沉不住了:“百雀宗發生了什麽事?”


    劉道裏抬起細長的手指,在空中輕輕繞了繞,隻見空氣裏的風微微震動,那些遠在皇宮宮牆內的梨花花瓣竟一片一片朝著這邊漂浮而來,格外詭異:“宗主送我進了秋水潭。我一直向下沉落,直到超過你所得的秘法,站到了潭底。”


    “是你得了秋水潭最後的秘法?”柳花明一怔。


    劉道裏溫和的迴視她,那樣慵懶從容,襯著天空月光,如同翩翩公子:“花明,我來帶你迴虞淵……”


    ——花明,我知道是你。


    ——我一直想見你。我會用其他辦法將你帶迴國,迴到屬於我們的虞淵,迴到我們的花海裏去。一切責任由我抗著,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留在這個地方了。


    “我問你,是不是你得了秋水潭的秘法,然後殺光了百雀宗的所有人!”這樣的劉道裏讓她覺得可怕,好像一時間,他與她的距離隔得很遠,她看不透他站在什麽地方。


    劉道裏並沒有否認,而是將這件事情說的如此輕描淡寫:“我睜開眼睛時,腳下便已是一片血泊。”秋水潭最後的秘法比所有人想象中的都更詭異與可怕,扈行曾經下到過秋水潭的最深處,卻因解讀到石壁上的秘法文字,沒有敢習它。


    在兵敗虞淵城後,因為一無所有的他,做了最後的拚死一搏,就是得到秋水潭最深處的秘法,扈行滿足了他這個要求。


    一開始,他全身痛得厲害,內力一下子被秘法吸淨,無法掙脫,幾乎就要葬身秋水潭。但是他想到柳花明,想到她還在外麵,想到自己的不甘與不忿,想到他還有諾言尚未實現!


    便掙紮著,拚盡一切讓自己活了下來,終於傳承了這個秘法——“萬物歸宗”。


    這個秘法可以讓他輕易操控世間的所有自然物,無論是風,水,泥土,抑或火焰……隻是要操控它們,他需要更多的力量,“吃掉”更多的人。


    於是那一天,他像失去了血腥的野獸,自己的意識就這樣被體內的秘法控製,每一個出現在自己麵前的人都被砍殺吸淨,從他們身上攝取力量。等意識重新迴來時,他的衣襟已被血濕透,而腳下,則是遍野屍體。


    “你已經瘋了。”柳花明後退了一步,他所謂的被秘法控製了意識,完全是一個借口!倘若真有這樣的控製力,他此時此刻也不會安然無恙的站在她麵前!要知道,她身上的內力現在比任何一人都多!


    他完全可以殺了她!


    他是被自己的心魔迷惑與控製,那可怕的執念讓他徹底變了模樣,從以前那個溫柔君子的少年變成了現在的陰冷偏激!


    柳花明不敢再停留,她轉身過要從他眼前逃走,劉道裏卻突然出手,地麵立刻湧起了巨大的土籠,將她牢牢困在裏麵!


    他的眼神流露出一絲悲傷和痛苦:“你為什麽還要離開我……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可以迴到我們以前的時候。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我會帶你迴虞淵去,現在整個虞淵城已經被我拿下了,裏麵所有人都不在了!”


    “劉道裏?!你對虞淵城做了什麽?你殺光了裏麵所有人?”她倒吸一口氣,召喚出陣法直接切斷了那土牢的土柱,可是這些柱子卻能自己長出來,切斷了又生長,切斷了又生長。


    “我隻是讓他們離開不屬於他們的地方而已。”劉道裏微笑著,“你放心,虞淵的子民都還在,我讓他們留在城裏,繼續過以前的生活。”


    可是柳花明卻不敢相信他所說的話!他已經變得瘋狂,又用了什麽方法驅趕虞淵城裏的九昭士兵?


    他以一人之力殺死這麽多人,那些虞淵子民看見像魔鬼一樣的屠殺,又怎麽敢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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