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琳在一處樓道裏左顧右盼,黑咕隆咚的窄小樓梯上,隻能從右上方微弱的窗口見得一絲微光。


    這裏是會展大樓設計的另一處緊逃生出口,正好在雜物室旁邊。由於常年不用,被封住了,要不是場館修繕,門被扒掉了,根本進不來。


    站在這狹窄空間裏,她心裏發怵,覺得自己簡直瘋了,怎麽會這麽執著於那部相機,弄得現在就像一個竊賊。


    一切都源於她想快點弄清困擾自己的疑惑,包括天還沒亮,就去工作室找資料的舉動也是如此。當時進到工作室的時候,她萬萬沒有想到卓敬風居然也在。見到他趴在桌上睡覺的樣子,說不上來一陣難過,所以有那麽一刻,她猶豫要不要繼續查找資料。不過最終,她還是沒能放下心結,將幾張有關相機展覽的詳細資料偷到了手。


    這麽做或許沒良心了些,可她之所以來這工作,不就是為了這個嗎?想到這,她也就沒那麽自責,仔仔細細按照上麵的資料尋找地點。


    可惜她天生是個路癡,以至於從天還沒大亮就出發,到現在都快中午了才找到地點。幾經周折,進到現在這個地方。


    經過調查,她確信這裏可以通到展館。


    懷著複雜的心情,她亦步亦趨,終於爬到頂端一處木門前。可就在她以為離目標更近一步的時候,發現這扇門居然也是鎖的!


    忽然感到自己是多麽愚蠢!做偷偷摸摸的事怎麽可能這麽容易,要是真那麽容易,恐怕全天下的小偷都要失業了。


    多麽失落啊,就在她懨懨轉身的時候,身後突然出現一個影子!它正像鬼魅般矗立在她身後一動不動,嚇得她往後一個踉蹌,隨即一聲驚叫――


    “啊――――――――!”


    還沒等叫聲到達尾音,影子上前一把抓住她,捂住她的嘴。光線昏暗,看不清他的臉,隻能從他下手的力道,感受極具壓迫感的氣息。


    肖琳被他抓住後,旋即被一把推到牆上。掙紮間,左上方的昏暗光線透過橫板,晃到黑影的臉上,她驚嚇得放大的瞳孔終於映出對方的麵容。他是――


    “你到底是誰!到底想幹什麽!”卓敬風右手肘抵著牆壁,死死捂住她的嘴,同時左手緊握她的手臂按在牆上,身體前傾像要把她吞噬。憤怒和壓抑在麵部交錯。這一係列的強硬霸道幾乎讓肖琳窒息。


    剛才通過詢問清潔員,他得知有個女孩詢問樓房構造,一聽內容,他就明白怎麽迴事了。盡管不想她就是肖琳,在根據對話內容找到通路的時候,他還是失望了。


    那個身穿黑色羽絨外套,鬼鬼祟祟的人不是她還是誰。


    他一路尾隨她來到此處,她卻反應異常遲鈍,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而且,居然嚇得連連尖叫。


    被甩在牆上的痛感漸漸充盈背部,右手手臂因為對方用力過猛,抓得生疼。肖琳聽到卓敬風怒不可遏的質問,驚懼萬分。除此之外,竟然還有悔恨。


    前所未有的悔恨。


    現在,她說什麽才能解開誤會,該怎麽解釋,才能自圓其說!


    一切都來不及思索,一切都尋不到因由。他就這麽突然出現在視野,像個鬼魂跟著她。她卻完全沒有察覺!直到現在,她依然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


    突然,她比剛剛更加感到自己的愚蠢!多麽可笑!多麽滑稽!她居然因環境緊張焦慮到根本察覺不到被人跟蹤!


    少頃,見肖琳安靜了,卓敬風才把手從她嘴上移開。


    兩人僵持在原地,逼仄狹小的空間幾乎能聽到對方的唿吸和心跳。


    他們彼此靠得這麽近,心卻離得那麽遠。他是在和她對峙,是在審訊她,逼迫她!


    驀地,一股熱流從她的臉頰滾落到卓敬風的手背上,壓在她肩膀的手微微顫動了一下。


    怎麽會哭了,怎麽會連一句解釋的話都沒有,就流出眼淚來了?在害怕什麽?在傷心什麽!


    她已經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她確實在做偷偷摸摸的事,並且,還偷了他工作室的資料。


    事到如今,百口莫辯。應該什麽也不說,任由他處置吧。反正她也沒什麽值得留戀的,在這世上,她本來就是個被拋棄的人。


    該難過的時候就要誠實起來,釋放痛苦才不至於憋出病。現在的她,正是什麽都拋到腦後,什麽都不在乎了。


    見到她的眼淚,見到她絕望的眼神,卓敬風麵容倏然平靜下來。壓迫她的手微微鬆弛。心飄在胸腔,空蕩蕩的。


    就這樣看著她哭了不知多久,卓敬風隻感覺整個世界都充斥著啜泣聲。好像因著這聲音,世界也變得狹小了,就像這條樓道,也隻剩這條樓道。


    多麽奇怪,因為一個女人在自己麵前哭了,他覺得整個世界都縮小了。縮小成這條樓道,縮小成心髒上冒出的一個小黑點。那個小黑點細微到隻有顯微鏡才能觀察,它的內部又是層層疊疊,繞過一圈又一圈的類似這樣的樓梯和通道……


    壓迫她的雙手失去力度,手扶住她抽噎抖動的肩膀,卓敬風轉眼從“施暴者”變成了“安慰者”。


    驚嚇當然不至於讓她哭了這麽久,她知道他在等她的迴答和解釋,並根據她的迴答和解釋給她“量刑”。刑罰的嚴重程度從解雇她到報警把她抓起來輕重不等,總之無論是解雇,報警,一切任他選擇。而她,將徹底成為罪人,從此,他們就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仇人。


    良久,待情緒緩和,她微微抬起頭,神情恍惚,不敢直視他。


    “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壞人,也沒想做壞事……我”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像被誰卡住了喉嚨,猶猶豫豫。


    最後她還是沒有承認什麽,轉而態度堅定,抬起嚴肅認真的眸子,一字一句的說,“但是我可以用性命擔保,我從來沒想偷什麽東西,也沒想過從你身上得到什麽。”那雙眼眸似一泓秋水,紅腫濕潤,楚楚可憐。


    “這就是你的解釋!?”他不無失望的鬆開伏在她肩膀的手,目光從她的雙眼滑向頭頂,直起身子。


    一個小偷麵對質問,怎還能這麽理直氣壯!


    “說!為什麽來這,為什麽偷資料,為什麽欺騙!”他再次變得強硬。


    這隱情能告訴他嗎?說自己有病,有失憶症,需要借助他的相機療養?鬼才會信!


    “我真的……不要再逼我了好嗎?我、我……呃……”一陣眩暈衝擊而來,她扶住額頭,從前痛苦的經曆就像被砸碎的玻璃碎片,映射每一個片段,散落腦海每一處角落。


    是在醫院接受治療的那些日子……


    究竟是什麽原因,弄得當時的自己如此痛苦?那種痛感,比撕心裂肺還要難受,整個人好像被一條鋼索環住脖頸,吊在宇宙空間裏,既不能唿吸,也無法掙紮。死不了,也活不成。


    活死人一般,不斷下沉,被黑洞吞噬,被一切外力牽製。


    是被掏空的木偶人,腦子裏沒有固體,充斥的,是一團團廢料雜屑。思想,好像一夜之間被魔鬼抽離軀體,原本平靜的人生,被一把砍刀從中截斷。利刃反射的光無時無刻不在刺痛雙眼,從而變得盲瞽殘廢。


    過去的自己把現在的自己弄丟了。


    伴隨最後一個影像消失在腦海,肖琳癱倒在地,被卓敬風及時扶住。她脆弱得宛若受驚的鳥兒,附身的羽翼顫抖,唿吸變得深沉。


    “你怎麽了?喂,醒醒,醒醒。”他拍打她的臉頰想叫醒她,無奈毫無效果。


    怎會變成這種狀況!這是卓敬風始料未及的。沒辦法,也不能見死不救,他隻好攬她入懷,來了一個公主抱。


    原來英雄救美也會上癮的,這一趟既沒問清她的目的,也沒讓心情有所好轉,反而,反而弄出個爛攤子來。


    抱著她快步朝樓外跑去,旁邊的工人和路過的職員奇怪的盯著他們,交頭接耳。在他們眼中,肯定認為卓敬風是個救助病患的好人,其實他們不知道,正是這個“好人”,把他懷裏的女孩給急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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