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跟著他們的幾輛車裏,所有人臉上都帶著死裏逃生的餘悸,橫七豎八斜倚在拆去了座椅的凹凸車壁上。


    粗重放鬆的唿吸響了一陣,靠在副駕駛座位背後的年輕隊員才忽然扒著座椅邊撐起上身,“哎,嚴隊,前麵那仨人太刁了,他們什麽人?”


    “沒見過。”


    “是啊,在基地從來沒看見過他們。”


    “我覺得像部隊的,”坐在年輕隊員對麵的一人放下手中擦幹淨的槍杆,眼中透出幾點戾氣,“那兩男的肯定是當兵的,媽的,那幫蝗蟲就知道爭權奪利,手裏還不知道藏了他媽的多少好貨!”


    後車廂幾人對視,一時沒有人出聲,過了片刻有人才道,“也不一定,那女的不像……”


    “那女的麻痹一看就是個官二代!”剛才的人忿忿打斷,還要說什麽,被邊上的老金抬臂一撞胳膊。


    “行了你,”撞他的老金斜了眼,沒好氣,“嘴上沒個把門的,要不是人家出手救,咱們這會恐怕就完了!你也知道那幾個不是一般人,誰知道好不好惹!你瞎逼逼注意點。”


    “我用你說?!我……”


    駕駛座背後那年輕隊員壓根沒理會對麵吵嚷起來的同伴,還在扒著嚴隊問,“那萬一他們不是軍方的呢?副隊長,你說他們會不會就不是咱們鹽河的人?鹽河什麽時候聽說有這麽強的異能者了?而且那個木係女的,她那種變異植物聽都沒聽說過!”


    “他們不是知道王燁嗎?”


    “那……”


    “至少跟王大公子不是敵人,迴頭再找機會試探問問。”


    “要他們真不是基地的人就好了,王大公子那兒正缺人,要是把他們領過去,嘖嘖,咱們就發了!”


    年輕隊員臆想的話讓車內都是一靜,隨即人人臉上浮現出意動之情,仿佛想到了立了推薦之功後能得到的那些好處。


    連前座的嚴副隊長眼中也閃了閃,不過欲言又止,片刻後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末世到來不過短短幾個月,但城市外的國道公路儼然已經呈現出荒敗破舊之感,兩邊零星還有點殘留的雪跡,被黃土襯得肮髒淒涼。幾輛車一路行駛起來磕磕絆絆,不時有路況被破壞或者前麵的隊伍遭遇喪屍群襲擊,留下一片狼藉淒慘的現場。


    在裴元緋的記憶中,這才隻是開始,隨著氣溫的逐漸迴升和喪屍進化的領先優勢,人類麵臨的局勢在接下來一段時間會持續惡化。喪屍集結成群,遊蕩在人類聚居區及附近的荒野上,變異動植物的威脅也開始普遍,甚至比喪屍更為致命。


    外出尋找食物和生活用品將會變得極為艱難,基地內部的物資儲備逐漸短缺乃至告罄,人類卻不得不困守圍城,一日日被恐懼絕望的烏雲籠罩。


    這段全人類困守時期,才是末世初最艱難的日子。


    鹽河基地的幾方勢力內鬥歸內鬥,好歹也已經初步預見到了這種危機,打算集結實力抓緊時間朝鹽河縣城下手的做法在裴元緋看來無疑是明智的。再晚,就來不及了。


    她這次賣王大公子的麵子救下這個小隊,還人情之餘也是打著再搭王家順風車插上一手的主意。畢竟她末世前的準備有限得很,種類不全,包括活物在內大多搜集的是精品,現在也需要些普通常見的物資在人前掩飾,還有那兩個新增加的儲物裝備,起碼要塞填到半滿。


    路上又遇到一次小規模喪屍群,這次李薩拉換下了裴元修,倒不是裴哥偷懶,而是李薩拉在車裏根本坐不住了,當然她一出來絢目危險的雷擊再次震驚了後麵車裏那兩撥人。


    當這一小群喪屍都解決殆盡,裴元緋跟李薩拉靠在車邊喝水休息,就看到嚴副隊長朝師律走過去。


    他想當然地以為師律是他們領頭的,畢竟隊長一般都是男性。李薩拉朝那邊看了幾秒,嘲諷地一撇嘴,迴頭朝裴元緋無聲比了個“有眼無珠”的口型,就轉身拉開門上車了。她剛進去,師律帶著嚴副隊長朝裴元緋走來。


    其實以裴元緋的五感,剛才就聽到了嚴副隊長跟師律說的話,無非是打著到了基地之後表示感謝的名義打探他們的身份。裴元緋等的就是這一出,因此走過來時略帶赧顏的胖男人把話又重複一遍,希望能在鹽河基地設宴答謝他們,她欣然同意。


    對方邀請完就轉移了話題,沒有再次試圖試探,倒也是謹慎。


    再次上路行駛了近一個小時,前方路段明顯好走許多,看出來是重新修整過的,車輛也變多了些。而公路邊的荒地明顯近期被翻種過,隻是沒有綠芽冒頭,道路盡頭冒出一個個黑點,是些破舊的帳篷甚至還有亂搭的簡陋棚屋,擠擠挨挨湊在一起。


    放慢車速駛近才看得更清楚,那片帳篷區簡直是難民營,許多衣衫襤褸的人們聚集在路邊每見到一輛車靠近就大聲哀求祈求施舍,甚至有磕頭的,更多人躲在密封不嚴的帳篷後滿臉麻木,眼神猶如行屍走肉。


    “這些都是進不去基地或者從裏麵被趕出來的,”陶由在旁邊小聲為裴元緋解釋,臉上帶著顯見的不忍。


    “基地裏麵已經實行有償居住製度,但空間有限,聚集來的人越來越多根本住不下。聽說現在除了異能者,裏麵就隻接納有一技之長或者青壯年的普通男性,老弱婦孺實在……”


    她透過車窗看了看兩邊的破爛帳篷,老弱婦孺都聚集在了這裏。


    裴元緋什麽都沒有說,平靜的眼神映照出心底的波瀾不驚,末世十年她早就習慣了,也知道有太多的不得已。眼前這隻是老弱婦孺而已,在他們尚未看到的地方,還有大量的平民、地圖上一整片整片的城市不得不被放棄。


    舉世浩劫,她看似改變了一些,其實什麽都沒法改變。


    “看那邊——”一直盯著窗外的陶由忽然出聲,車裏幾人頓時都看過去,剛才開在他們前麵不遠的一輛改裝皮卡車窗裏突然扔出一包塑料袋,引發路邊一群人哄搶。


    皮卡打開的車窗內傳出一陣肆意嘲笑,路邊乞丐般爭搶的幾人渾然不顧,一個力氣大的男性很快推倒旁邊的人,塑料袋被撕開,裏麵的東西露出來,裴元緋眼尖地看見是一顆拳頭大發黴土豆,黴得厲害。


    那搶到土豆的男人晦氣地罵了一聲,抬手連著袋子朝後麵一扔,圍著搶的人也都看到了,悻悻散開。黴成這樣的土豆根本不能吃,缺醫少藥的萬一再中毒送命豈不找死。


    陶由出聲提醒的卻不是這個,幾人順著她的目光都看見帳篷邊跑出來兩個小孩子,約莫才五六歲大的一個小男孩一個小女孩一起朝被丟棄的土豆撲去。


    小女孩先抓到塑料袋,卻被小男孩撲到身上搶奪。兩個孩子廝打著,從旁邊又跑過來一個略大些的女孩,短發枯瘦髒兮兮八|九歲模樣,她用力推開小男孩從小女孩手裏搶了塑料袋就跑。


    看到這一幕,開車的陶爸也不由更放慢車速,眼帶憐憫,隻見那大些的女孩子小心翼翼捧著土豆跑開,身影掠過一頂舊帳篷再次出現在角落,那裏有一個躺在帳篷腳邊不動的更小的女娃娃。


    女孩子一邊緊張地看著身後,一邊蹲在小女娃旁邊用手摳土豆發黴腐爛的表麵,摳出裏麵顏色稍正常的地方就朝小女娃嘴裏送去。


    陶爸的腳已經放到刹車檔上,卻踩不下去。


    明知道要在這裏停車施舍給小女孩肯定會被整個難民營的人圍住,到時候甚至不鬧出人命就無法脫身,可那麽小的孩子啊……


    陶爸咬咬牙,就要移開視線,裴元緋忽然輕輕道,“我有辦法。”


    車身沒控製住往前微微一衝,陶爸連忙穩住,透過後視鏡便看見裴元緋掐訣手上微光一閃,幾人都沒明白,聽到她說“好了”,才下意識朝車窗後看去。


    隻見不遠處帳篷角落裏,那個正摳著爛土豆的小女孩忽然呆呆地,她手裏的土豆看似還是剛才那個,卻明顯長大了一圈。


    隔著一段距離車裏的人看不到,小女孩自己卻知道,土豆就是突然“長大”了,而且摳掉露出來的地方也變成了新鮮的土豆外皮,好像爛土豆裏麵長出來一個新的,她呆了幾秒,突然笑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


    裴元緋也沒再解釋,用靈氣催生出一個新的土豆,因為她沒法給小女孩別的東西,在那麽一群虎視眈眈道德底線淪喪的大人麵前那隻會給一個孩子帶來災禍。她當然也不打算把孩子帶進基地之類的,不提對方應該有家長,不提未來的撫養,隻因末世十年,她也早不是同情心豐富的好人。


    對車隊來說,這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插曲而已,過去了就沒有人再提,剛靠近基地外圍崗哨,開在後麵的嚴副隊長的車就跟上來,人也連忙下車過來同崗哨交涉。


    等裴元緋幾人都下了車,他已經和崗哨交待清楚了,轉迴身就朝他們笑著解釋自己做了擔保,沒有擔保外人想進基地往往很麻煩。這樣一來,裴元緋幾人隻要同他們一起隔離十二個小時確保沒被感染,就可以進入基地。


    這倒是裴元緋目前遇到的第一個明確規定了隔離時間的基地,目前普通人感染變異成喪屍基本在兩到四個小時,而異能者則需要八到十個小時,十二個小時更為保險,基本沒什麽人有異議。鹽河基地的有些規則,已經有了她記憶中末世成熟基地的雛形。


    不過這些規則,想來是約束不到王大公子那層級的人物。


    也許是因為嚴副隊長本身是一個金係異能者,也許是他跟崗哨說了什麽,裴元緋他們還算客氣地被領到了一間單獨的小屋裏,屋裏空蕩蕩,隻有兩條板凳,但比起剛才路過時看到的擠在一個棚頂大廳裏席地而坐的那些人待遇好得多。


    十二個小時,專心修煉並不難熬,即便如此得到可以出去的通知時幾人還是不由感到鬆了口氣,離開的時候隔壁的棚頂大廳裏似乎發生騷亂,沒一會兒幾聲槍響和尖叫傳來,但外麵站著的崗哨仍然表情十分平常。


    就連看到他們出來,快步迎上來的嚴副隊長也絲毫沒有在意那幾聲槍響,而是熱情地招唿,“辛苦辛苦了,走吧,我們隊長已經都安排好了,到了地方好好給幾位接風洗塵!”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末世之隨心所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瀾圖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瀾圖並收藏末世之隨心所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