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這個會有點苦,你慢點喝,要不加塊糖如何?”桃之覺著白笙那廝歸來便是來虐夏果的,不若然怎麽會將藥煎地又難聞又難喝,它單單隻是嗅上一嗅便覺得胃裏翻江倒海了。


    夏果扯了扯唇角,將碗取了過去,仰首一口便全數飲下,在桃之的目瞪口呆中將其放迴了原位,她有些啼笑皆非地看著桃之,伸手摸摸它的小角,輕聲道:“這點小苦與我而言不算什麽。”


    聞言,桃之話音一哽,張張竟是什麽也說不出來,對呀,失去了沐卿,與她而言便是失去了整個世界,她如今還能這般安穩地活下來,說到底不過也是為了腹中的孩子,而若是腹中的孩子保不住的話,不用想都能知曉她會做出什麽事兒來。


    一想到這個極為可能的後果,桃之的眼底立馬便一暗,緊咬著下唇暗暗發誓,它定然不會讓這般的事情發生的,神尊已經不在了,主人是神尊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掛,隻有主人能夠一直好好的,神尊才能走得安心。


    在桃之出神之際,夏果微微一側首,目光投向了窗欞,豔陽透過砂紙撒進星星點點,但不論她看多久,那陽光似乎都是與她咫尺天涯,她如何也觸碰不到髹。


    不禁垂下眼睫,看向自己白皙到幾近透明的手,忽而啟唇道:“桃之,北極是不是有個藏書閣,被譽為六界藏書最為豐富之處?”


    猛然迴過神來,桃之雖不知她為何會突然這般問,但還是順著她所說之事想了想,點點首迴道:“對呀,那裏頭的書若是堆起來,絕對可以戳破蒼穹。”


    “在這裏坐著也很是無聊,桃之,你去與紫薇帝君說一聲,便說我想去他的藏書閣看看書。”微微一笑,不待桃之想要說出反對的話來,夏果已然伸出手拍拍它的小腦袋補充道:“不若然,要是真在這個屋子裏待著,我怕這一身的病永遠也好不了了。蠹”


    這話說得確然也很對,這個屋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但若是為了養病真的一直窩在此處,再加之她的心境本就不曾恢複過來,如此一來這病就更難痊愈了。


    可是這來來迴迴的路雖然不是很長,畢竟坐在那處看還是頗耗費體力的,它便是怕她會有些受不住,畢竟她現在還身懷六甲,再三思考了會兒,桃之采取了個折中的法子,“不然這樣好了,主人你想看什麽我去取來,如此一來也就不需要主人你親自跑去看了,而且有了書看也絕對不會無聊。”


    眼底閃過一絲晦暗,但由於隱藏地很快,並未被桃之所捕捉到,她稍揚起首來,話音有些低沉:“桃之,我便是想出去透透氣。”


    雖然她已經嚴明,為了腹中孩子定然會努力地活下來,但不論是桃之也好,柏奚也罷,甚至是白笙,都在暗暗地堤防著,怕她哪裏腦子忽然一抽,想不開便要做出什麽事兒來,所以這些日子來,都堅決地要她待在屋中,哪裏也不許去。


    她話音才初初落地,便有一道清涼的嗓音插了進來:“既然果果想要去看看書,那便由我帶著去吧。”


    一聽這嗓音還有話中的內容,桃之瞬間便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狂躁地跳起腳來,“不成,主人身子這般虛,定然會受不住的!”


    白笙似笑非笑地看了它一眼,眨眼間便來到了床畔處,轉而笑意深深地又將目光投落在了夏果的身上,“果果想要看些什麽書?”


    見他完全忽略了自己的話,桃之立馬化身為母老虎,撲騰著翅膀便衝了上去,還沒來得及與他決一死戰,便被他一把給揪了住,毫不客氣地上下搖了搖,在它兩眼冒金星之際,隻聽他輕描淡寫地說道:“我是大夫,這種事自然是得要聽我的,再者若是果果一直憋在屋中,怕是舊傷未好,反是憋出了內傷來。”


    即便是多麽地不想要同意他的話,但桃之不得不承認他說得還是很有道理的,看夏果這麵色蒼白如紙,這幾日養下來非但不曾有任何的好轉,倒是愈發消瘦了的模樣,桃之瞬間便心疼死了。


    若是……若是神尊還在的話,怎麽會舍得讓主人這般酸苦,還在幾日之內瘦的便隻剩下了骨頭。


    一思及此,桃之的眼角便不由微微泛酸,不著痕跡地稍抬起首來,不讓在眼眶中打轉的淚花落下來,“那……那我要一起去。”


    不日夜陪伴在夏果的身畔,桃之整個心都無法踏實下來,似是隻要它稍稍一不留神,夏果便會忽然消失了般,這種患得患失的害怕感,讓向來貪睡如命的桃之都快要抓狂了。


    見桃之答應了下來,白笙唇畔處的笑意深邃了幾分,垂下腰肢來,二話不說地便將夏果給抱了起來,在桃之的驚唿中,他沉重地歎了口氣:“輕的都像是一根羽毛了,看來我得要再添些補藥才成,不出幾日定能將果果養得比從前更加白白胖胖。”


    “誰要你養得白白胖胖了,主人有我養著,同樣能夠白白胖胖的。”像是害怕白笙將夏果給搶走了般,桃之趕忙飛到兩人的中間,衝著白笙呲牙咧嘴道。


    騰出隻手來,白笙輕而易舉地便給了它一掌,在它嗷嗷大喊之際,他微垂下眼眸看向夏果,卻見她雖是不曾要他鬆開手,但她的目光卻一直投向窗欞之處,似是身子在他的懷中,但是整個靈魂早已不知飄到了何處。


    白笙不動聲色地眼底一沉,雙手下意識地將夏果抱得愈緊了幾分,她似是終於察覺到了,轉過首來撞入他深邃的眼眸,“不是說要去藏書閣嗎?”


    唇畔一揚,似是自嘲般的,他慢慢啟唇道:“果果想看些什麽書?”


    在說話之際,周身一閃,不過隻是轉瞬的功夫,便已置身於一片書海之中。


    一排連著一排的書冊,單隻是乍看上去,便足以讓人覺得是掉進了書的汪洋之中,怨不得外界會將北極的藏書閣譽為六界第一。


    “我想要看些有關上古時期的書。”自那些如浩瀚般的書海中收迴目光,夏果方才淡淡啟唇道。


    聞言,白笙微微一愣,顯然是不曾想到她會對上古時期的書感興趣,不過轉念一想便明白了,他與沐卿一樣,都是自上古戰場而來的,那時候的書冊裏,定然記錄了不少有關於沐卿如何浴血殺敵的事跡,她此時想要知曉也並不奇怪。


    因為,沐卿在時,便代表著一切,她根本便無需去想其他,而他不止時,她便不得不通過其他的途徑,去慢慢體會他的從前。


    一想透這些,白笙有些自嘲地搖了搖首,轉身便往成排的書架裏走去。


    眼看著他的身影被一排排的書架所淹沒之後,夏果趕忙十指相扣,漸漸地凝聚起淡淡的光暈來,可是她才凝聚到一半,便覺得腹部傳來一陣疼痛,她知曉定然是她擅自動用了靈力,影響到了腹中的孩子,但她依然咬著牙根,繼續凝聚。


    直至那團光暈足夠大了之後,她方才對其密語了幾句,鬆開手放任它漸漸地飄起來,懸浮在半空,再慢慢地變透明,朝著漫漫的書海裏飛去。


    做完了這些,她原本強自忍下的腹痛便愈加濃烈,在頃刻間便讓她冒出了冷汗,腳下根本便無法站穩。


    而初初抱著一疊書原路返迴的白笙一眼便瞧見了她搖搖欲墜的身形,趕忙飛身上前,扶住她便要迎頭倒過去的身子,“怎麽了?”說話間便要去搭她的手腕。


    不著痕跡地躲了開,夏果幾乎將半個身子都靠在了他的身上,喘了幾口氣方才算有些緩過來,“沒什麽,就是忽然覺著有些頭暈,這些書我可以帶迴去看嗎?”


    白笙隻是目色深深地看著她,他很清楚地看到她麵頰兩處所滲出的冷汗,若單隻是頭暈絕不會如此,眸底一沉,他像是想到了什麽,周身在頃刻間便如寒霜及至。


    “小衍,我們迴去吧。”夏果自然也很清楚地感應到他頃刻間下降的溫度,便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聲調保持地依舊如常。


    “你是不是不想要這個孩子了?”如若未曾聽到夏果的聲音般,白笙冷冷地,一字一句地開口。


    拽住他衣袖的手一僵,夏果複抬起首來,對上他盛滿怒意的眼眸,一勾唇角道:“我知道你們都在瞞著我。”


    “你用了六萬年的時間重新迴來,我不相信他會迴不來,可是我怕六萬年那麽長的時間,我會等不到他,所以我必須要找到一條捷徑。”一條可以讓她在短時間內救迴沐卿的捷徑,不論這個捷徑要她付出如何的代價,她都願意。


    蹙起眉頭,白笙眼底的怒意更深,簡直是想要將夏果整個人給吞噬進去,“胡鬧!他散盡神識,早已迴不來了,我與他的情況截然不同,怎能相提並論!”


    “為何不能,六萬年前,你為了消除瘧疾而自散神識,而今他為了重塑六界,平定禍亂而散盡神識,如何便不能相提並論了?”夏果一把便推開了他,冷眼與他直視。


    她不相信他們所有人,他們不過是覺著想要沐卿重新複活的幾率太小,所以才會這般地說,但這與她而言不同,隻要能有一線生機,她便會拚盡全力地去做。


    哪怕……這會讓她失去腹中的孩子。有些艱難地撫上小腹,若是真到了那步,她不知自己是否真的有勇氣能夠做出來。


    這個孩子,與她血脈相連,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掛,可是她卻不得不承認,若是能用孩子換迴沐卿,她絕對不會有半絲猶豫。


    她是那樣地害怕,害怕活在一個沒有他的世界裏,也唯有在失去他的那一刻,她才會如此清晰而又深刻地領會到白團在失去流陌時的心境。


    當時她勸說白團即便是沒有流陌在,也還有他們這些朋友,會一直相伴在它的左右,可是如今換到了她自己的身上,她又何嚐不是呢,甚至於沒有了孩子,她都堅持著要去救迴他。


    因為,他是她生命的唯一。


    與她堅定如磐石的眼眸相視許久,白笙終歸是拜下陣來,是他們這些人將夏果對於沐卿的感情看得太輕了,他們都未曾想過,沐卿在她的心中,代表了一切,哪怕為了救他而失去唯一的孩子,她都堅決不改目的。


    “那你到底想要做些什麽,你該知曉,你如今的身體情況即便是沒有孩子,也無法做些什麽。”白笙很清楚,隻要是她所認定之事,便算是十頭牛也拉不迴來,既然他勸不下她,至少要知曉她到底想要怎麽做。


    點點首,她輕聲道:“我知道,但不試一試怎麽就知道不可以呢。小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兒嗎?”


    白笙並未出聲,但他的未出聲卻是給了她答案,至少他沒有拒絕,她不由笑了笑,補充道:“不要告訴桃之和紫薇帝君,他們若是知曉我有這個決定,定然會想方設法地阻攔,我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勸服他們,那便幹脆一直瞞著他們,也可以少一些麻煩。”


    “你真的決定了,哪怕失去這個孩子?”


    “孩子可以再有,但是他是獨一無二的。”失去了他,便再也不會有了,她不管結果如何,都要去嚐試,隻要有一線機會。


    “主人主人……”在夏果的話音初初落地之際,便聽得桃之大氣喘喘的嗓音傳蕩了過來。


    死命地撲騰著翅膀,桃之真是快要把兩對翅膀給扇斷了,才算是狂奔到藏書閣來,在看到白笙的同時,它一口氣沒上來,差些氣得背了過去。


    幸而夏果比較眼疾手快,將它一把給撈了過去,放在掌心拍拍它的後背給它順氣,“先喘口氣再說話。”


    “你你你……你真是賤到人神共憤啊!”真是太賤太過分了,前一刻還答應它要帶它一起去藏書閣,結果下一秒便抱著主人眨眼不見了人影,害得它快要扇斷了翅膀才趕到,果然是人賤無敵呀,不管是六萬年前還是六萬年後,白笙這家夥就是讓它討厭到要死!


    對白笙吼完之後,桃之立馬便屁顛屁顛地抱住夏果的一隻手指,就差沒嚎啕大哭出來:“主人你真是嚇死我了,嗚嗚,以後不準跟著這家夥亂跑了,他根本便沒安什麽好心,想要將主人你拐走!”


    哼,不要以為它看不出來,在凡界時它便已經知曉了,白笙對夏果的感情有些曖昧,而今沐卿不在了,它說什麽也要拚死看住夏果,不讓任何男人有可趁之機!


    聞言,夏果不由抽了抽唇角,啼笑皆非地抽出了根手指彈彈它的小角,“飛傻了麽,怎麽竟說胡話。”


    “才沒有呢,他本來就沒安好心嘛,主人你長得這般好看,性子又這般好,我得要時刻將你看牢了才成。”這話說得,真是詭異到讓夏果忍不住直抖雞皮疙瘩。


    “果然是飛傻了,小衍你快給它看看,能不能治一治。”說話間,便將桃之塞到了白笙的手中。


    桃之嚎啕到一半的話瞬間便被生生地卡了住,掙紮著小胳膊小腿,淚眼汪汪地看向夏果,“主人我錯了,不要把我交到惡狼的手中啊……”


    “桃之,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呀。”白笙笑了兩聲,瞬間便讓桃之覺著後頸一涼,瞬間便感覺自己的世界坍塌了。


    竟然如此三番五次地用語言來鄙視他,若不是他向來性子好,不與人計較,而且還看在它是夏果的靈物的份兒上,他本不願意與它計較,但很顯然,這廝根本便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敢在夏果麵前如此地詆毀他,看來他不給它點顏色瞧瞧,它是忘了自個兒的身份了。


    “怎麽著怎麽著,我說的本來就是實話,你你你……你便算是威脅我我也要說實話!”


    “哦,那我就威脅威脅你吧。”


    “啊啊啊,你不要過來……”


    看著眼前的兩人的傻鬧,夏果忍不住笑出聲來,但便在她唇角揚起的那一刻,她忽而感到腹部傳來一陣鑽心的刺痛,旋即眼前便是一花,耳畔嗡嗡作響,所有的事物都像是顛倒了過來,讓她根本便聽不清眼前那兩人到底說了些什麽。


    ——


    柏奚一從九重天歸來便聽弟子說夏果在藏書閣昏迷一事,他馬不停蹄地便趕了過去,推門便破口而出:“你丫的,幾日前是如何答應本君要照顧好小果子的,竟然還陪著她一起胡鬧,去藏書閣看什麽狗屁書,你是嫌她活得太長了還是怎麽的!”


    施針的手未曾因為柏奚的怒罵而停頓下片刻,他隻是頭也不迴地淡淡應道:“我不帶她卻,還讓她自個兒溜過去,然後昏倒在半路,無人來救,瞬間喪命來得好嗎?”


    還想要再罵的話瞬間便被卡在了喉間,柏奚深吸了口氣,漸漸地平複下怒火衝衝的心境。


    當他聽到這個消息他確然是被氣到忘記思考了,畢竟夏果是沐卿留在這個世上唯一的念想了,他作為沐卿最好的摯友,自然是要承擔起照顧夏果的一切職責,所以也就下意識地便被這突發情況給氣昏了腦袋,以至於忘了此事的緣由出自於誰。


    夏果若是想要去做什麽事兒,饒是沐卿也無法攔得住,又何況是他們呢,白笙說得也對,他若是不陪著她去,以她的性子定然會偷偷地溜去的,那般的結果反而會更糟。


    如此一想通,他原本滿身的寒意瞬間便被壓製了下來,隻將目光投向床榻之上那靜靜地躺著的人兒身上,“小果子如何了,孩子可有影響?”


    那可是沐卿的唯一骨肉,不論怎麽樣他都要竭盡全力地將其保下來。


    “胎氣受損,情況不大好。”將最後一根銀針緩緩拔出,白笙話音低沉地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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