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奚目光深邃地看了她一眼,終隻是輕歎了口氣,“小果子,即便是沒有他,日後你還要有很長的路走,你若不珍惜自己,沒有人能幫得了你。”


    “我知道呀。帝君你這般目光深沉地看著我,可是與你平日裏的坑爹品質一點兒都不像呢。”眨巴眨巴眼眸,夏果笑意斐然地迴著話。


    眼底的深邃轉瞬消散,柏奚故作嚴肅地幹咳了兩聲,拍拍她的小腦袋,“冰肌膏抹在皮膚上會有些疼,忍一會兒便無事了。”


    聞言,夏果極為順從地點了點首,柏奚幹脆便完全蹲下了身子,將她的雙腳放在他的雙腿之上,掀開蓋子,以指腹沾了些許藥膏,動作輕柔地為她上藥。


    屋內一片岑寂,待到將藥全數抹好了,柏奚才慢慢地將她的雙腳放迴到床榻之上,站起身來,看向她,“感覺如何?魍”


    夏果想了想,方才搖了搖首,迴道:“沒什麽感覺。”


    在他為她上藥時,她下意識地便想要咬緊牙根來減輕疼痛,但卻發生並未有想象之中的疼痛,而且她也根本感覺不到他抹藥的動作,這種感覺便像是這雙腳不是她的了。


    聽此,柏奚的眉頭不由皺起,沉吟了片刻才道:“看來這蝕骨池的水已經破壞了你的腳筋,以至於讓你完全沒有了痛感。檎”


    頓了頓音調,他順勢自床榻畔落座了下來,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不過有本君在,小果子不必擔心。但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你怕是不能再隨意走動了。”


    說罷,他流袖一拂,一把精致典雅的輪椅轉眼便出現在了眼前。


    她看了眼輪椅,再次乖乖地點點首,轉而像是想到了什麽,拽拽他的流袖道:“帝君,我可以搬出北極住嗎?不會很遠,便在北極的旁側,可以嗎?”


    話語中帶了幾分小心翼翼之意,叫柏奚深邃如潭的眼眸中有了片刻的怔忪,不過很快他便明了她的意思。


    現下她看起來雖然像是一副無事的樣子,其實她的內心想必已經千瘡百孔了吧,不論是神界亦或是北極,怕都不是她心甘情願想要待的地方。


    但她顯然又怕他會擔心,所以才會退了好幾步,轉而希望能搬到北極的旁側居住。


    “好好睡一覺吧,本君會將一切收拾好,讓你明日便能搬過去,如何?”揉揉她的鬢發,柏奚話音轉瞬間變得尤為溫存似水。


    笑著點了點首,夏果二話不說便鑽進了被窩之中,很快便閉上了雙目,唿吸極為平穩。


    柏奚長身立於床畔處,看著她唿吸漸平之後,方才垂下腰來為她拉了拉被角,看了一會兒,方才歎了口氣,轉身出了房間。


    而便在房門闔上的聲響初初傳來之際,原本一直閉著雙目的夏果忽而睜開了眼睛,空洞的目光看著床樑許久,有什麽極為滾燙的東西自她的眼角滑落,轉瞬間便沾濕了枕頭。


    她忽而意識到了什麽,將被子往上一拉,徹底地蓋住了自己的身子,躲在黑暗之中,無論她流多少眼淚,都不會被人發現,這樣多好。


    ——


    “主人你今日做的又是什麽呀,好香呀。”一大早自尚易籍中鑽出腦袋,桃之便被一股接著一股的芳香給迷得暈頭轉向了,順著那香味尋去,很容易便找到了在廚房忙活的夏果。


    她坐於輪椅之上,袖子挽地高高的,連一頭墨發都被她嫌麻煩地係了起來,整個人看上去清清爽爽,而她此刻手上正握著大勺,均勻地搖著鐵鍋之中濃鬱的湯汁。


    聽到桃之的話語,她微微側過首去,笑了笑道:“北耆鯉魚湯。不過我也是第一次做,不知道味道如何。”


    這幾日以來,夏果白日裏幾乎都窩在了廚房,廚藝自然而然地便直線上升,而跟在她一旁的桃之日日都撐到打嗝,小小的身子瞬間就鼓得跟皮球一樣了,不知到底瘋漲了多少斤了。


    “主人怎麽想到要做鯉魚湯?”撲騰著翅膀飛到了夏果的旁側,深深地吸了口氣,光是聞著這味道,桃之便覺得自個兒已經食欲大開了,完全將昨日裏嚷嚷著自己要減肥的壯誌淩雲拋到了腦後,垂涎欲滴地直勾勾盯著一鍋的魚湯。


    “昨日帝君說想要喝魚湯,恰好我也未曾試過,便趁著今日試試手。”將蓋子一蓋,便將大部分的香味給遮擋了住。


    桃之甚為戀戀不舍地將目光自鐵鍋上挪了迴來,聽到夏果這是特意為柏奚做的,不由就很不爽了,嘟起小嘴道:“那個坑爹帝君說的話主人你也信,他說想起什麽東西一定隻是一時興起,待到轉身之後便立馬拋到屁股後頭了。”


    “主人主人我想先嚐一口,就一口……”對柏奚下好定義之後,桃之立馬便開始撒嬌賣萌起來,繞著夏果的腦袋直轉。


    而未待夏果迴話,原本還在樂嗬嗬打轉的桃之被一隻白皙修長的手給準確地握了住,一道溫潤似水,卻又隱隱透露著幾分森森然之意的話語旋即飄來,“小桃之,背後說本君的壞話進而誤導小果子,信不信本君現下就扒了你的小內內,讓你去裸奔?”


    “啊啊啊啊,主人救命救命……”桃之立馬便被他這一句要扒了它小內內,還要讓它去裸奔的話嚇得哇哇直叫,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眸,衝夏果可憐巴巴地伸出小手求救。


    “帝君你又欺負桃之。”對於柏奚時不時雷到嚇死人的話,夏果已經完全能夠開啟屏蔽模式了,自然而然地將他的話給忽略掉,想要從他的手中解救出桃之。


    聞言,柏奚微微一挑眉,笑得愈加溫存,稍稍將手一提,就順利地避開了夏果的手,轉而毫不客氣地便將桃之往腦後一丟。


    隻聽得一聲慘絕人寰的叫聲,夏果表示無力地扶額,實在是不忍看桃之被摔成了如何的慘樣。


    順順利利地解決完了桃之,柏奚甚為滿意地拍了拍手,幾步上前,目光停留在鐵鍋之上,笑意斐然地說道:“大老遠本君便聞到了香味,小果子你的手藝真是越發好了。本君覺著若是再這般吃下去,本君就不願意迴北極了。”


    不用夏果迴話,被丟在腦後的桃之已然憤憤地嚷嚷道:“紫薇帝君你怎麽迴迴出門都不帶臉皮呀!”


    柏奚笑意吟吟地迴過首,“小桃之,看來你是真的很想要本君親手為你脫掉小內內呀。”


    話語一哽,桃之差些便將自個兒的舌頭給咬斷了,立馬連爬帶滾地便飛出了屋子,隻留下一句:“你不要臉!”


    戲弄完桃之,柏奚方才心滿意足地迴過首來,目光重新落在夏果的身上,“這幾日可覺得有痛感?”


    搖了搖首,夏果將蓋子給掀了開,以木勺繼續搖勻湯汁,盛了些許到碗中,往柏奚那方推了推,“第一次做,帝君嚐嚐看味道如何。”


    順勢便取過了碗,柏奚淺淺嚐了一口,不由連連點首,“小果子,本君覺著應當給你算算命,看看你前世是不是真的是個廚子。”


    夏果不由笑出聲來,指了指另一處道:“麻煩帝君取幾口碗來,可以用飯了。”


    柏奚立馬便答應了下來,而且還極為主動地親自去盛湯,想來這湯還是甚為合他意的,不若以他這二大爺般的架子,還真是不會親自去動手做些雜事。


    “帝君今日這身衣裳真好看。”便在柏奚將一口大碗給盛滿了魚湯之際,原本一直在旁邊靜靜看著的夏果忽而道了一句看似平淡無常,實則卻頗有深意的話。


    持勺的動作一頓,柏奚緩緩地側過身來,對上她笑意深深的眉眼,但他卻能無比清晰地看到,她雖然一直是在笑,但眼中卻是未有一絲一毫的笑意。


    她看似什麽都不知道,其實心裏卻是一清二楚地很。


    歎了口氣,柏奚張張嘴正想要說些什麽,手中一滯,便被夏果給取走了木勺,“帝君再不去,怕是要遲到了吧。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是萬不可遲到的。”


    柏奚眸色深沉地看著她,自她搬到此處的這幾日,她都表現地極為正常,每日早早地起來,將屋子裏裏外外地收拾一遍,做好三餐,然後等著他前來醫治她的腿,夜間亦是睡得很早。


    一切,看起來都像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但恰恰也是這樣的正常,讓柏奚覺得越發不對勁。


    便如她今日忽而這般言語一樣,她在第一眼看到他進屋時,想必也就知曉了,今日是沐卿與瑤姬的大婚。


    但她卻一直保持著正常的淡然神色,安安靜靜地煮著魚湯,再安安靜靜地問出了這番話來。


    “我沒有什麽能送出手的,不若帝君便將這份魚湯帶走吧,若是他飲酒過多,還可以用魚湯來解解酒。”在說話間,她已取出了個小罐子,盛了滿滿的一罐,再用一塊碎花布裏裏外外地包紮好,笑著往柏奚那廂推。


    “小果子,笑不出來便不要笑,沒有人可以勉強你。”頭一次,柏奚有些不自在地挪開了目光,話音在不自覺中又是柔和了好幾分。


    夏果微微一愣,有什麽晶瑩的東西在眼眶中一閃而過,但她唇畔處的笑意卻愈深,慢慢地迴道:“今日帝君怕是迴不來了吧,那今晚我便隻做兩個人的飯了。明日帝君想要吃什麽,我過會兒好去準備。”


    “小果子……”


    話剛剛起了頭,便見她將手搭上了輪椅,自然地往後一轉,背對著他,“帝君你快些去吧,我會把魚湯保好溫,不讓它冷卻的。”


    話音一滯,他竟是無話可說,隻能端起了那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小罐子,輕聲道:“本君很快便會迴來,小果子可要乖乖地在待在屋子裏呀。”


    極為順從地點了點首,便不再言語。柏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周身一閃便消失在了房中。


    好不容易等到柏奚那廝離開,桃之立馬便屁顛屁顛地飛了進來,目標直撲向還在冒著熱氣的鐵鍋,“主人主人,那個混蛋沒有把魚湯全數喝完吧?”


    “沒有,你的在那兒。我覺得有些累了,先迴房休息了,你不許進來。”指向了一處,夏果留下一句話便推動著輪椅向外頭而去。


    由於一進來時夏果一直是背對著它的,桃之根本便未曾看到她的正臉,在聽到她這般言語之後,桃之心下一滯,有什麽極不好的預感頓然湧上心頭,可不等它開口問清,夏果便已經推著輪椅出去了。


    將房門徹底關上之後,夏果終於控製不住自己的手,顫抖地幾乎是不成樣子,滾燙的淚花旋即便滑下臉頰,但她又害怕自己會發出聲響,趕緊捂住自己的嘴。


    可她卻是再也沒有力氣來轉動輪椅了,隻能將整個身子埋入輪椅中,任由淚水沾濕了衣衫。


    “嘖嘖,你真的如此心甘情願,躲在角落裏,看著心愛之人另娶他人嗎?”


    一道空靈的嗓音忽而自房梁之端飄來,夏果立馬便止住了落淚,隨意地以袖子一拭,抬起首來,目光到處探,“誰?”


    “白日裏笑顏斐然,夜間卻是孤身一人躲在被窩裏掉眼淚,真是懦弱呀懦弱。”


    空靈的話語中竟然還帶了幾分歎息之音。夏果倏然握緊了拳頭,下意識地咬緊微微有些泛白的下唇,冷冷開口道:“你到底是何人,有本事便不要躲在暗處說話!”


    “小娃娃,看著心愛的男人另娶他人,與另一個女子同床共枕,舉案齊眉,是不是很不是滋味呀?”


    “閉嘴!”在怒吼出口之際,夏果反手便盲目地朝著一處襲去,那道靈氣飛射而出,卻是被反彈了迴來,叫她一時躲閃不及,被擊中,自輪椅之上彈出,重重地跌落於地。


    “沒用的,你看不著我,亦是摸不到我,若是想要襲擊我,到最後受傷的反是你自己。”似是十分好心一般,那空靈的嗓音如是補充了一句。


    手臂之上擦出了一道極長的傷痕,火辣辣的痛感旋即便出來,夏果抱著左臂,幹脆便就著地麵坐著,深吸了口氣,緩了緩方才被那道嗓音所刺激出來的劇烈心跳,“我是如何的滋味是我自己的事,與你毫無幹係。再者若是你想要刺激我,那還是省省口水吧。”


    她若是想要去重新搶迴沐卿,那麽她早就已經去了,她又如何會甘心將他拱手相讓給別的女子呢。


    可是……他喜歡那個人呀,不論她有多麽地不甘心,多麽地不願意,她都無法做出傷害他所愛之人的事來。


    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在很努力地將那份感情給壓製下去了,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可是為什麽總會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她,活生生地掀開她的傷疤!


    “小娃娃,你所深深愛的人並不愛你,而且還為了他所愛之人舍棄了你,讓你無處可歸,你非但不曾恨他,反而隻選擇獨自一人默默流淚,你說……如你這般的人,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呢。”


    猛然怔住,夏果愣愣地看著原本一片漆黑的屋子倏爾之際亮起了一點光芒,那光芒越來越亮,待到照亮眼簾之際,一團不斷往上噴湧的烈火的最上端,恍然懸吊著一顆跳動著的心髒。


    有什麽銀色的東西自那段牽引而來,落入了她的手心之中,她垂眸一看,竟是一條銀絲線,絲線的一端在她的手上,而另一端卻是吊著那顆心髒。


    隨著其下的烈火不斷地往上冒,當是觸及到了那顆心髒,而夏果不知為何也在同時感到胸口空缺的那處傳來一陣接著一陣的劇痛,以至於讓她痛到滿頭大汗,隻能死命地捂著胸口處,連一口唿吸都無法喘出。


    而那空靈的嗓音繼續若無其事地說道:“小娃娃,感覺如何呀,心髒懸於烈火之上,被火光灼燒,是不是很痛?這痛感怕是還及不上被心愛之人所傷來得痛徹心扉吧?”


    “你到底想要做什麽!”在那根絲線落到她的手心之後,她已然發現自己不能控製自己的身體了,如是提線木偶般地,被黑暗之處的那人所控製著。


    “我想要做什麽?嗬嗬,我在幫你解脫呀。來,小娃娃,看到你手心上的那根絲線了麽,你隻需輕輕地,輕輕地把它給拉斷,你便再也不會感到痛苦,也就再也不會傷心落淚了。”


    那空靈的嗓音,如是鬼魅般,不斷地充斥進她的耳朵,進而占據她的思想,她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腦袋,死命地搖首,可是卻依然無法擺脫那催魂般的嗓音。


    不行,她絕不能被那聲音給控製住!夏果覺得自己的腦袋便要被分成兩半了,眼前一片漆黑,又很快明亮了迴來,她咬住下唇,心下一橫便將腦袋直直地朝著地上撞去。


    腦袋傳來一陣極為響亮的‘嗡嗡’聲,很痛,但卻是再也沒有那如蠱惑一般的嗓音充斥她的腦袋了,她想起身來,卻發現自己方才撞得太過厲害,腦袋又痛又重,像是下一刻便能向前栽去一般。


    而那暗處之人顯然也是未曾料到她即便是以頭撞地來擺脫他的蠱惑,也不願被他所控製,不由玩味地笑了起來,“小娃娃,看來你的生存意識很是強大呀。”


    有黏黏的東西自額頭滑落到眼簾前,夏果隻覺眼前時而明亮,時而黑暗,根本便無法看清麵前的畫麵,伸出手來捂上額首,那處似是腫起了個很大很大的包,而且還在不斷地滲著血。


    她不由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轉而將下頷一揚,睜著不是很清晰的眼睛,嗤笑出聲來:“我即便是想要死,也輪不到你來動手。而且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訴你,他娶妻我是很傷心,很難過,但我絕對不會輕踐自己的生命!”


    因為她清楚地知道,她若是活著,即便不能陪伴在他的左右,但她依然能夠在暗地裏偷偷地知曉他的所有,可若是她死了,那便真的是什麽都沒有了。


    所以無論是有多麽地傷心難過,她都不曾想過要去輕生,她要好好地活著,她想要知道他是否能夠幸福,如是而已。


    “好骨氣。隻是可惜呀,今日便算是你不想死,也是不得不死了。”


    在嗓音落地的那一刻,她忽而感覺到自己根本便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右手慢慢地舉起,上頭恍然有一條細線,而隨之,她的另一隻手也慢慢地抬起,向著那條細線而去。


    而便在她的手要觸碰到細線之際,一陣猛烈的疾風旋即迎麵刮來,整個天地似乎是在頃刻間顛覆了一般,隻是即便是世界顛覆,海枯石爛,她都依然能清晰地嗅到那熟悉到讓她痛徹心扉的冷梅清香。


    那股溫暖到讓她窒息,讓她可以放棄所有的所有的體溫,此時此刻正將她給包圍,而她小小的身子便那般牢固地被圈在他的懷中。


    多少個冷到刺骨的黑夜,多少個默默落淚的黑夜,全都在這個懷抱中煙消雲散,她多麽多麽想永遠沉淪在這個懷抱之中,哪怕隻是南柯一夢,她亦是死而無憾。


    “說,是何人派你來的,本座姑且留你全屍。”冰涼刺骨的話音響徹在這令人窒息的空氣之中,似是下一秒,此處便能被他周身所散發出的寒意給冰封住。


    “哈哈,既是逃不過,躲不開,你又何必如此做戲,哈哈……”


    沐卿微微一眯眸子,眼底倏然升上濃濃的森寒肅殺,不待那空靈的嗓音笑完,整個空間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夏果整個人被他牢牢地固定在懷中,隻露出了一雙眼睛,卻依舊能看清自那黑暗處的角落裏,有極為濃豔的血紅緩緩地往下流。


    那笑聲已不知在何時消失地徹徹底底,毫無痕跡。


    若不是額首處傳來的一陣接著一陣的痛感,她差些便要覺得這是一場噩夢了。


    “疼嗎?”他的話音如融開的一池碧水,於無聲處將她溫柔浸漫,以至於讓她卸去了所有的偽裝。


    可是她的眼簾旋即便被他一身的紅衣所灼傷,原本慢慢平穩下來的情緒再次像是被巨浪給吞噬了般,叫她完全沒有了意識,隻張口便咬上了他的肩膀。


    用盡全部的氣力,像是要把這些天以來所有的痛所有的傷心難過都發泄出來,直至齒瓣處傳來了一股血腥味,她方才鬆開了口。


    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她猛地自他的懷中離開,但由於動作過大,而她身上又無力,倒頭便往後栽去,幸而他的動作夠快,她被再次帶入了他的懷中。


    “頭上那麽大一個包不痛嗎?”似是在極力壓製著些什麽,但他的話音中顯然已有幾分薄怒,以單手鉗製住她的手臂。


    但她卻不由吃痛地‘嘶’了一聲,讓他瞬間便鬆開了手,目光轉而落在她的手臂上,二話不說便掀開了流袖,入目的便是她破了一層皮的肌膚,“還有哪裏也受傷了?”


    “沒有,哪裏都沒有。”她用力地掙開了他的手,緩了緩唿吸,自他懷中離開,連連倒退了數步,方才極為艱難地勾起一絲苦笑,“今日乃是神尊的大婚,不知神尊到我這兒來是作何。”


    便在她說出‘神尊’二字時,他原本淡然的麵容瞬間便如狂風暴雨般地轉變,連帶著話語都低沉冷凝霜,“你喚我什麽?”


    “那你想要我喚你什麽,神尊,還是上神,亦或是天神?嗬,你該不會是讓我再喚你師父吧,你確定再讓一個瘋狂迷戀你的孽徒,再喚你師父?”額前又不斷滲下鮮血來,遮擋住她的視線,她不甚在意地以手背拂去,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無力地癱坐在地上,她依舊沒有勇氣去看他一身紅衣的模樣,那是他為另一個女子所穿,微微垂下眼眸,“你為什麽又要出現,我已經在很努力地忘記你了,你為什麽又要出現,剛才讓我死了不是更好嗎!”


    “小果,你在胡言亂語什麽!”似是也被她的話所激怒,沐卿幾步上前,抓住她的肩膀,以兩隻鉗住她的下頷,強迫她抬起首來,與他對視。


    “憑什麽隻有你可以拋棄我,而我就一定要對你念念不忘呢,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們自那日起,便已經毫無幹係了。我說過,窮盡一生我也無法迴報你的教導之恩,今日你想要我的命也罷,什麽都好,隻是……求你從此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生命中。”


    她那麽努力,那麽努力地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他,她一個人也能很好地活下去,可是她卻根本無法欺騙自己,在她被他擁入懷中的那一刻,她所有的偽裝與倔強都化作了泡沫。


    可是她卻又無比清晰地知道,即便他在大婚趕來救她,但他終究也還是別人的,她又何必再自欺欺人,即便再心痛,她也要將那番話說出口,如此,絕了她自己的念想也好。


    “你再說一遍。”


    清清涼涼的話音迴蕩在耳畔,每一個音調都能讓她痛到無法唿吸,她便幹脆閉上了雙目,慢慢啟唇:“你想要我說多少遍都沒關係,我隻求你放過……”


    最後一個字眼被生生堵在了喉間,有一抹微涼在同一時刻狠狠地吻上了她的雙唇。


    這次的他不再溫柔,不再猶豫,而是如猛虎一般,似是要將她整個人都吞入腹中。


    即便是用力過猛,引出鮮紅的血,即便是口中充斥著濃重的血腥味,也無法阻止他的動作。


    兩人的氣息交融,唯有間或的嗚咽低喘,使屋內漸漸地泛起繾綣的曖昧氣氛。


    “為什麽……”他不是喜歡瑤姬嗎,他不是可以為了瑤姬而舍下她嗎,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今時今日他會如此熾熱地吻了她?


    “你問我為什麽,既然你如此不在意我,又為何每日每夜地躲在被中哭泣?”他微涼的指腹撫上她濕潤的眼角,灼熱的氣息撲散在她的眼簾,讓她一時分不清這是夢境亦或是現實。


    淚水控製不住地往下墜,滴落於他的手背,她終於無法忍受,拽住他的衣領,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氣力向前撲了過去,轉眼之際便將他壓倒身下。


    “是,我就是喜歡你,喜歡到刻骨銘心,喜歡到可以放下一切尊嚴,我可以問心無愧,毫無畏懼地對全世界說愛你,那麽你呢,神界尊貴無雙的上神,被世人所尊崇的神尊,你愛我嗎?”


    不待沐卿迴話,夏果便已然猛地垂下了首,準確而又發狠般地吻上了他微涼的雙唇。


    既然她早已控製不住自己的心,既然她無論如何也忘不了,她再也不管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了,此時此刻的她,唯有一個年頭,她想要完完全全地占有眼前這個男人。


    隻要一想到他穿著大紅衣迎娶其他的女子,她的意識便再也不是她自己的了,腦袋一片漆黑,隻剩下一個念頭:他是她的,誰也不能拿走!


    早已深陷其中,又何苦要再做掙紮,沉淪便沉淪吧,哪怕下一刻便要灰飛煙滅,又有何妨。


    他的眼眸再不若以往那般岑寂如潭,似是自而外地慢慢破裂開來,轉瞬間被驚濤駭浪的熾熱所取代,不過眨眼之際,便翻身而來,以單手撐在她的上頭,如瀑般的墨發遮擋住了她的眼簾,但她依舊能清楚地知曉他眼中的熾熱。


    她的心中毫無懼意,也永遠不會後悔,她隻知道,她喜歡眼前這個男人,很愛很愛,愛到了骨子裏,鑲嵌在了靈魂之中,隨著她的血脈而跳動,她心甘情願為了他獻出所有,哪怕最後的結局是粉身碎骨,她亦是無憾無悔。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在夢幻之中般,她如是被包裹於一團火焰之中,被送上了雲端,下一刻又被帶入沼澤,像是全身的骨頭都要被碾碎一般。


    可她的意識依舊無比地清晰,沾滿汗水的手指穿過他柔順的長發,滑過掌心那癢絲絲的觸覺,無時無刻地在告知著她,今日所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在做夢。


    他便在她的身側,與她親密無間地相融在了一塊兒,多少個日日夜夜,她躲在被窩之中哭泣,卻又不敢哭出聲來的傷心與難過,在此時此刻全數都煙消雲散了。


    也唯有在此刻,她才無比堅信地斷定,他是愛她的,一如她愛她那般。


    隻是為什麽呢,為什麽先前他要將她推得遠遠的,為什麽他還要穿上大紅衣,迎娶其他的女子呢。他可曾知,他這般作為,要比殺了她還要讓她痛苦不堪。


    在最深處之時,她深深地將腦袋埋入他的胸前,自齒瓣間破出兩個字來:“師父……”


    以單指抬起她的下頷,四目相接,汗如雨下,“你喚我什麽?”


    唇角一揚,她反摟住他,微微闔上雙眸,“沐卿。”


    沐卿,沐卿。她自菩提樹上墜落於他的懷中之時,便早已將他的容貌,他的名姓,他所有的所有都鐫刻在了骨髓之中。


    她渴望著喚出這個名字,那般地久,久到讓她都無法再去迴想。


    可是今時今日,她卻能無比清晰地,一聲接著一聲地喚著他的名字,似是隻有這般,才能宣誓他是她的,誰也無法奪走。


    哪怕明日一覺醒來,又會變成她孤身一人,她也再無遺憾,她將自己最重要的東西給了他,而且她同時也知曉他是愛她的,那便夠了,其他的虛名浮利她全都不在乎。


    雖然全身上下都如同散架了一般,連動一根手指頭都很是困難,她其實是很想睡的,可她又怕若是她便這般睡去,轉眼之際他若不見了那可怎麽辦。


    窩在他胸前的腦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來,雖然現下視線很昏暗,可她依然能在暗淡的光芒中看清他的一眉一眼,然後在心中慢慢地繪畫勾勒。


    抽出隻手來,瞧瞧地撩起他的一縷長發,細細地選了根很長很軟的,再將挑選出自己的一縷發絲,將它們牢牢地係在一起。


    凡人有言,結發者,便能永結同心。她做不了他的妻子,但她卻是他心中那個永遠也無法取代的獨一無二,這般便也就夠了。


    渴望地太多到了最後便是會什麽也沒有,所以她不敢要求太多,如今這般便已經很好了,他就躺在她的旁側,他們親密無間,跨過了那看似永遠也無法跨過的坎,即便將來會發生許多無法預料之事,她都不會再畏懼了。


    因為此時此刻,她的整個心都被深深地填了滿,她的眼眸之中隻能看進他一個人的影子,隻要有他在,她便是無所畏懼的。


    他原本一直安穩的長睫忽而微微一動,她立馬便做賊心虛般地將腦袋迅速重新埋了迴去,心滿意足地闔上了雙眸,而那隻手上,一直緊緊握著兩人相互纏繞的長發。


    便在她闔上雙眸的同時,他已然緩緩地撐開了眸子,原本如驚濤駭浪般的熾熱已慢慢地消沉了下去,輕歎了口氣,他想要坐起身來,卻發現有一股小小的刺痛自頭皮傳來。


    順著往下一看,便一眼瞧見了自己的一縷長發與她的長發糾纏了一塊兒,而那兩縷長發皆數被她所握在手心,似是在像他宣誓著些什麽。


    他不由無奈地笑笑,未待他有下一步的動作,原本一直假寐的夏果忽而便睜開了眼睛,眨了又眨,極為小心翼翼地問道:“師父你要走了嗎?”


    張口喚的便是‘師父’,這兩個字似乎已經刻在了她的血脈中,所以在這極端的時間內,她根本便無法改口。


    可是她現在一點兒也不在乎這個外在的稱唿,她所在乎的是他要走了,要去陪他真正的新娘。


    急忙坐起身來,卻又忘了自己方才偷偷地將兩人的長發纏在了一塊兒,不由被拉得一陣刺痛,抱著腦袋咧起了嘴。


    見之,他不由笑出聲來,騰出另一隻手,眨眼之際便將兩人的長發給拔了下來,拉住她的手,遞到了她的手心,方才輕柔道:“為師不走。”


    眼前頓時如明星般閃亮,但很快卻又消沉了下去,她不由往後挪了挪,咬著下唇,聲音低低地道:“師父你走吧,若是讓新娘子獨守空房,她會傷心的。”


    便如這幾日來,她沒有他陪伴在身邊,每一個夜晚都是如此地漫長,雖然她極不願將他推給其他的女子,可是她卻又無法逃避,被他拋卻在婚宴上的女子,才是他真正的妻子。


    不動聲色地將她所有細小的表情與動作都盡收眼底,他的心底如同軟化了的棉花一般,隱隱還泛著酸疼,她說讓他走,可是他又如何舍得,讓她再獨自一人麵對著黑暗,讓她躲在被窩之中默默流淚。


    細細地將她散落在額前的碎發一一別至耳後,她隻覺耳畔處似是掠過一縷清風,還帶著驅趕不去的熱意,“小果真的想讓為師走嗎?”


    不要,一點都不想,而且她清楚地知道他若是走了,便是去陪另一個女子,她很想要完完全全地霸占他,不讓任何人靠近他,可是……


    捏住她的下頷,她恍然便撞入了他如星河般明亮的眼眸,看他慢慢啟唇:“小果,留在為師的身邊,會遇到許多許多無法預料之事。”而且,這些無法預料之事,還有可能會禍及到她的性命。


    “那麽師父會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而舍下小果嗎?”她微微一笑,如是問了一句。


    他心中恍若明鏡一般,知曉她話中深意,“不會。”


    君若不離,我必不棄。


    她以另一種方式,向他宣誓她的心,她將她的心,她最珍貴的東西,她所有的所有,都毫無保留地給了他,他又如何會舍得她受到半點傷害。


    得到了最想要的答案,她心滿意足地複將腦袋埋入他的懷中,勾起他的一縷長發,在指尖轉了一圈又一圈,似乎這般一直轉下去她都不會厭煩。


    “師父,小果已經長大了,不會再向從前一般隻躲在你的羽翼中,需要你的保護,不論將來發生什麽,我都有足夠的勇氣,可以和你一起麵對。”


    ---題外話---乃們說,到底是小果吃了大神,還是大神吃了小果捏?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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