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已經五日了,為何娘親他們還未迴來?”幽幽深夜,嵐衍托著腮幫,半柱香的時辰內已不知歎了多少口老氣。


    坐於他對麵,原本興致盎然地飲酒吃菜的土地老兒都被他歎得食之無味了,“我說你一個小小娃子,怎麽便有那麽多的氣歎不完呢。若是上仙他們迴來看到你已將村子裏的瘧疾治好,定然會十分欣喜的,所以你便安安心心地等著他們吧。”


    “你是說娘親知道此事會很高興,不再怪我了麽?”一聽此話,原本還唉聲歎氣的嵐衍立馬便直起了身板,睜著大大的眼眸,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


    “她有說過怪你麽,分明是隻你一人杞人憂天,瞎猜罷了。”土地老兒說罷不由嘖嘖了兩聲,幻化出一隻杯幾,挪到嵐衍的跟前,皺巴巴的老臉笑得很是和藹可親,“俗話說得好呀,一醉解千愁嘛,或許你喝醉了一覺醒過來,他們便都迴來了呢。囡”


    “真的嗎?”小小的人兒顯然涉世不深,對於這般拙劣的謊話也信以為真,忙接過了杯幾,任由土地老兒斟了滿滿一杯。


    一個人飲酒多沒意思,雖然對方的年紀尚小,但土地老兒一點兒也不介意將他給灌醉。於是乎便繼續掛著和藹可親的笑容,忽悠道:“那是自然。”


    仰首一口便將杯幾中的酒飲盡,嵐衍不由被辣的直吐舌頭,眼淚都快被辣出來了,“這是什麽鬼東西呀,太難喝了!”


    “臭小子,酒這東西不論是天上還是地下,可都是絕頂的好東西。它是需要慢慢品,慢慢適應,方才能體會其中的美味,像你這般初初體會,又喝得如此之快,自然是無法知曉其中的奧妙了。鯴”


    嵐衍被他一番話說得一愣一愣的,雖然不是很明白,但這慢慢體會他倒是聽懂了,便自行斟了一杯,小抿了一口,還是不由眯起了眸子,辣,依然很辣!


    “來來,吃兩口小菜,便不覺得辣了。”見他依然無法適應,土地老兒便很是好心地將一盆小菜往他的跟前推。


    聽此,嵐衍也很不客氣,伸手便直接去抓,撈進嘴中吧唧了好幾下,土地老兒看得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直吼著:“臭小子,誰讓你用手抓的,你這般老頭兒我還如何用啊!”


    咬了幾下,嵐衍忽然沉下小臉來,添了幾分嚴肅之意,“臭老頭,你可知曉我爹爹是什麽來曆?”


    “噗——”地一聲,土地老兒一口酒便全數噴了出來,探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順帶著再摸了摸自己,轉而奇怪道:“沒發燒啊,怎麽盡說胡話來著。”


    “誰說胡話了,我在很認真地跟你討論我爹爹的事兒!”聽土地老兒頗有一番調嘅的模樣,嵐衍不由惱火地喊道。


    “不是發燒便是腦袋進漿糊了。你說上仙是你爹爹不是開玩笑又是什麽,上仙與你娘親可是師徒關係啊,沒聽過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嗎?”對於這廝無法長進的腦袋,土地老兒真是覺著這廝無救了。


    話落,嵐衍使勁地眨巴眨巴眼眸,一把揪住土地老兒的長須,拉近些許急道:“你說的是真的?他真的不是我爹爹?他和我娘親沒有那什麽關係的對嗎。”


    “臭小子,快放手放手啊,痛死人了!”土地老兒真是覺著自己命途多舛,怎麽說自己也是個地仙,不但要被突如其來的莫名上仙給欺負,如今還要被這個臭小子拽長須,他都快沒老臉見人了。


    嵐衍嘿嘿的笑了兩聲,聽話地鬆開了手,可轉而又像是想到了什麽,頓時一張小臉又糾結在了一塊兒,“可是娘親待他很好呀,比所有人都要好。”


    雖然他年紀尚小,但是即便是他,也能很清楚地看出,夏果待沐卿的那份心,單以掏心掏肺來形容,還覺著不盡然。


    即便知道自己待在她的身邊很遲,即便知道自己無論怎麽做也及不上沐卿在她心中一分,但……他總想試試。


    她當他是個小孩子也好,哪怕是個無足輕重的人也罷,他都想要待在她的身邊。


    因為,她是他在睜開雙眼之時,看到的第一個人,而且他還飲過她的血,即便已過去許久,她的血已與他的血脈相連在了一塊兒,他甚至能很清晰地感應到。


    屬於她與他的血脈相融。


    忽然看他擺出如此糾結又嚴肅的模樣,著實是不適合出現在他這張純潔無辜的小臉上,土地老兒便尤為好心地拍拍他的臉頰,繼續斟酒道:“你一個毛都未長齊的臭小子,整日裏都瞎想些什麽。”


    “再者鬼都能看出來,他們倆人之間,可是誰也插不進去的,你便省省心吧。”怎麽說他土地老兒也是在人界摸爬滾打了數千年,一眼便能瞧出來其中的端倪。


    再次眨了眨眼眸,他眼底的亮光漸漸暗淡了下去,但卻又強自撐起歡笑來,“我隻要待在娘親身邊便好了。再者你不是說了嘛,他們是師徒關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聞言,土地老兒不由挑起了眉頭,情不自禁抬手拍拍他的腦袋,“我說你個臭小子,小小年紀便懂那麽多,你這話中明顯有別樣的意思啊,怎麽著,你還想打起你娘親的


    主意了?”


    嵐衍將下頷一揚,不容置喙地說道:“我隻知道,我要待她好。而且我也在很努力地快快長大,這樣我便能保護她了。”


    “再怎麽長大都是個小屁孩兒。”土地老兒毫不客氣地拋上一句,想要打碎他的美好幻想。


    但早已堅定信念的嵐衍又怎會因他一句話而灰心,反倒是愈加堅定,一口飲盡杯中的酒,即便是辣嘴也不再怕,“那又如何,我說了會保護她,便一定能做到!”


    “嘖嘖,臭小子,勇氣可嘉,但你運氣可著實是不好,不好呀……”說著,便整個身子往後一仰,半眯著眼睛,愉悅地哼起了小曲兒。


    嵐衍懶得理會他,顧自地又連飲了幾杯,頓時覺得天上地下似乎開始旋轉了起來,連看手中的杯幾都變化出了好幾隻。


    揉揉眼角想要保持清醒,倏然之際,他似乎聽到有說話的聲響,由遠及近地悠悠蕩來,他恍恍惚惚地朝著聲響的發源地瞧去,即便是醉眼迷離,他依然能清清楚楚地辨認出,她的眉眼,她的淺笑。


    恍惚之際,他似乎憶起,似乎也有那麽一幕,他睜開雙眼,看到的是她如墨般的眼眸,卻是比蒼穹之端的明星還要耀眼。


    “小衍?”待到傷好的差不多了,夏果便央著沐卿原路返迴,畢竟在石溪村中,還有個人在一直等著他,而且想到嵐衍年紀尚小,獨留他一人在滿是瘧疾的村莊中,著實還是令人不放心。


    但她怎麽也不會想到,待到她趁著月色趕迴之際,卻發現這廝竟然在與土地老兒一同飲酒,而且看他迷離的雙眼完全分不清東南西北的模樣,顯然是醉得不清了。


    她就知道,這土地老兒本就為老不尊,將嵐衍交到他手上,定是會被教壞的!她才走了沒多久了,他就帶著他開始學喝酒了。


    雙腳剛一著地,都還沒站穩身子,便眼見得那抹小小的身影如箭一般地直奔向她,狠狠地撲入她的懷中,兩隻小手抱住她的腰肢,真是要多緊便有多緊。


    “嗚嗚……娘親你怎麽去了那麽久,我以為你不要我了,所以這般久還不迴來……”當真是哭得梨花帶雨,淒涼萬分的。


    夏果不由抽了抽唇角,安慰性地拍拍他的後背,“我也才離開幾日而已啊。”


    “什麽幾日,分明是五日零二個時辰!”於是乎,哭得越發淒涼,根本停不下來。


    “……”這廝,有必要將時間算的那麽精確嗎。


    “我這不是已經迴來了麽,好了好了,莫哭了。”夏果甚是無奈,拍拍他的後背想叫他先放開自己,可怎奈這廝抱得緊緊的,說什麽也不肯鬆開。


    大摸也是苦累了,他主動稍稍離開了些,揉著眼角,將夏果上上下下地好一番打量,一張小臉皺成了麻花狀,“娘親,你瘦了。是他不曾照顧好你麽?”


    這廝還特意將“他”字給加重了音調,說罷還不忘向夏果的後頭瞟去了一記目光,意思相當明了,便是指沐卿未曾將夏果照顧好,害得她都瘦了一大圈。


    不待夏果迴答,原本一直沉默不語處在後頭的沐卿忽然探出了隻手,準確地揪住了嵐衍的領子,輕而易舉地便將他給舉了起來,微微一挑眉,“滿身酒味,臭死了。滾迴自個兒的屋中,踏出半步打斷你的腿。”


    話落的那一刻,隻見一個華麗的弧度,隨著房門“吱呀”兩聲,開合隻在片刻之際,嵐衍那小小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眼前。


    夏果不由抽了抽唇角,“師父,這樣……不大好吧?”


    溫潤如水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他唇角輕輕一勾,輕描淡寫地道:“為師這是在提高他的抗摔打能力。”


    “……”白團躲在袖子裏頭,一聞這話差點跌落了下來,不由在心中呐喊:大神,你可以再不要臉點麽!


    不過這話它自然是不敢講的,於是便蹦躂幾下,躍到了土地老兒的跟頭,伸出爪子拔了拔他的白須,“老頭兒,你這是在教壞小孩兒喲。”


    原本在沐卿他們出現的那一刻,土地老兒早就已經嚇得一臉白須都要掉了,趁著眾人的目光集中在嵐衍身上之際,他暗洞洞地往旁邊挪啊挪,想趕緊溜之大吉。


    卻不料竟被白團那廝給發現,還悲催地被揪住了胡子,再也無法逃脫,睜大了眼珠子瞪著白團,像是想要借此將滿身的怨氣渡到它的身上,嘴上結結巴巴地迴著:“怎……怎麽會呢,給小仙一百個膽子,小仙也不敢啊。”


    白團直接無視他哀怨的目光,綠眼珠子向四遭望了望,使勁地用鼻子又聞了聞,奇道:“怎麽沒有藥香味兒?該不會是你們偷懶,兩個人窩在一塊兒大塊飲酒,大口吃肉,而將村民們丟在一邊了吧?”


    “上仙,小仙對村民們的赤誠之心真是天地可鑒,日月可明呀,小仙……”


    見土地老兒還想要誇誇其詞,夏果趕忙出口打斷:“住嘴,直接講重點。村民們的病情如何了?”


    “嘿嘿,不是小仙邀功,小仙與嵐小子已經將病情控製了住,患病的村民們皆已慢慢好轉了


    過去,不出半月,便能全數恢複正常了。”而這一些皆都是因為有嵐衍的血。


    若不是每日將他的血滴入藥中,光是以雷公藤做藥,根本毫無作用。不過這些土地老兒是不會全數說明的,怎麽說他做土地也好幾千年了,一直不曾轉個高端大氣些的職位,他甚為苦惱。


    而且凡間有句話說的好,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他作為一方土地之神也著實是窩囊到了極點,先是無緣無故地被一幫道是下了封印之術,將這整個村莊全數封在了裏頭。


    再者便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他被當成了冤大頭,甚為淒涼地被無處可泄憤的村民們砸了土地廟,害得他隻能縮頭縮腦地往雞窩狗窩裏鑽,整日裏與雞兄狗友為伴。


    所以總而言之,還有誰會如他這般淒涼!


    如今好不容易見著個抬手間便能解除封印的大神,即便他身上的仙氣若有若無,但怎麽說他土地老兒也是個有上千年仙籍的仙人,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不管怎樣,即便是丟了這張老臉,他也一定要將沐卿這條大腿給抱住了!


    沐卿淺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隻象征性地“唔”了下,便順手摸了摸夏果的鬢發,柔聲道:“連夜飛迴定是累了吧,先行迴房歇息一晚,明日我們再啟程吧。”


    “上仙你們明日便要離開?”笑得一臉皺紋的土地老兒原本還眼巴巴地想討點什麽封賞,卻不想沐卿直接無視了他,反而說出一番讓他徹底心碎的話來。


    似是有些不耐他的聒噪,沐卿微微蹙眉,話音清冷:“既是已治愈,還需留下作何。”


    一句話就將土地老兒卡在嘴邊的話生生給憋了迴去,他甚是可憐巴巴地吧唧了幾下嘴,抱著一壇子的酒,淒淒涼涼地縮在了一邊,不敢再多說一句。


    夏果原本便也不喜歡這村子,一聽沐卿這話,便很是痛快地應了下來,轉而想了想,拽拽他的袖子,輕聲問道:“那師父我們接下來要去何處?”


    “那個自長白山而來的弟子如今在何處?”沐卿拍拍她的腦袋,卻並不急著給出答案,反是朝被冷落在一處畫圈圈的土地老兒問道。


    雖然被無情地冷落,但土地老兒一直注意著沐卿那廂,一聽他這話是問自己,忙咧嘴笑開,“上仙找他是有何要事嗎,前日裏我見他的病情似乎已經痊愈了,正準備找日子離家呢。”


    說著,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麽,憤憤補充道:“不過雖說此事的罪魁禍首並不是他,但俗話說得好,父債子償,何況他還是長白山的弟子,怎麽說也不能輕易便放他迴去。”


    而沐卿顯然想聽的並不是這些,眉頭蹙得愈深,“一句話我不想問第二遍。”


    “是是。他似是也怕我們會將他的身份與目的泄露出來,所以近日來從未離開過自己所待的屋子,至多也隻是用飯時才出來一會兒,上仙若是現下想找他……哎,上仙你要去何處呀?”


    土地老兒正說得興致盎然,不妨沐卿一個轉身,直接朝著某處而去,不再理會他半分。


    “夏姑娘,小仙這是有說錯了什麽話,惹上仙不高興了麽?”再次被忽略的土地老兒覺得自己很是內傷,但他想了又想,白須都快被自己揪斷了,也不曾想出個所以然來,於是便很虛心地請教夏果。


    對於他的問話夏果也很是內傷,她家師父大人在外人麵前本就清冷的很,而且最煩話不投機之人,又何況這土地老兒著實是個話嘮,總是扯了半晌也扯不到重點,也難怪師父大人總會無視他。


    “老頭兒,你若是請我吃大餐,我便勉強地告訴你如何討大神的歡喜!”不等夏果答話,白團便揮著一雙小爪子,急急忙忙地搶下話來,亮著一對閃閃的綠豆眼,便差沒留下一地的哈喇。


    雖然是個十足十的話嘮,但土地老兒還是很有眼力的,一眼白團這廝在沐卿那廂定也隻是受虐的份兒,便哼唧了一聲,將老臉抬得老高,“哎喲,老頭兒我還是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吧,老了,老了呀……”


    說話間,土地老兒抱著一壇子的酒,晃悠著矮墩墩的身子,漸漸消失在黑幕之中。


    “小果子,他這是在無視我嗎?”見對方非但不曾迴他話,反而還自顧自地走了,將方才沐卿所做的行為,原原本本地呈現給了它。


    夏果心情甚好地摸摸它的小腦袋,又拍了兩下,方才悠悠然地迴道:“當然不是,他這是在鄙視你。”


    “……臭老頭兒,你給老子站住!”白團立時炸毛,一溜煙兒地朝著土地老兒消失的地方狂奔而去,勢要將他的白須全數揪下來,做成笤帚!


    幽幽地歎了口氣,夏果甚為無奈地搖搖首,正想要邁開步子上石階,卻一眼瞟見門框處探出了一對黑黝黝的大眸。


    那一對黑眸之中包含的內容著實是過於豐富,饒是夏果再怎麽想與他開開玩笑,此刻卻也是怎麽也開不起了,自然而來的地棄械投降般,向著他步步而來。


    “方才師父隻是同你開了個玩笑,小衍可莫要在意呀。”以單手推開了房門


    ,再用另一隻手輕而易舉地將他自屋內拉了出來,摸摸他的柔發,笑得很是溫存。


    但這次嵐衍卻不急著迴話,隻死命地咬著下唇,單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眸將她望著,看得她不由的一陣接著一陣的心虛,雖說她真不知自己到底做了什麽,才會讓他這般盯著自己看。


    “咳咳。若是因為我在外頭待得太久,將你一人丟在此處,我在這兒正式與你道歉,日後……”話到一半,她卻忽然不自覺地停頓了下來。


    日後?他們兩人不過是萍水相逢,他喚她作娘親,可她卻從未真正在意過,她隻當他是個值得去疼愛的孩子。


    僅是如此而已。


    所以,忽然提及日後,她竟無從再說出下話。


    從始至終,她在乎的隻師父一人而已,她一心隻想著能與師父一同走遍大江南北,盡自己的最大所能早已登仙,即便是趕不上師父的腳步,即便永遠隻能仰望著他,她也要努力。


    因為,他是她生命的唯一。


    有了唯一,便再也無法裝下其他,所以,她無法對其他人做出任何的保證來。


    似是察覺到她眼底的猶豫,又似是自她未說完的話中知曉了其中的含義,他垂下眸子,長睫遮掩住了他此時此刻所有的情緒,連同著說出口的話都平靜非常,“我知道了。娘親趕了一夜的路,早些去歇息吧。”


    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她的話音有些低沉:“對不起小衍,如今的我不夠強大,無法保護你。”


    “娘親……不是,果果,你願意等我嗎?”聞言,嵐衍一下迴過了身,反扣住她的手背,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果果?她情不自禁地渾身抖了一抖,扯了扯唇角,頗有些艱難,“還是,還是喚娘親吧。”


    他卻極為認真地眨巴眨巴眼眸,不容置喙地說道:“我知道,生我之人並不是你,所以我不可喚你娘親。難道果果不好聽麽?那小果果,小夏,小……”


    “果果便果果,你喜歡就好,我隨意。”為了防止他再報出一串詭異的名號來,抖掉她一身的雞皮疙瘩,夏果趕忙及時地打斷他的話,決定還是認命地接受他所起的名號。


    見她接受,嵐衍立馬便笑意斐然地伸手將她抱住,極力地點起腳尖,卻發現自己這個頭著實是小得可憐,便隻能巴巴地看向她,“果果,你蹲下來些。”


    夏果忍了忍,但還是覺得異常別扭,便以商量的口吻說道:“小衍,可以不可以在後頭加個姐字,這般我聽著順耳些。”


    畢竟,他們倆之間的年齡差距以及身高差距,還是擺在那處的,聽著一個看起來方才五六歲的小娃娃直接喚她“果果”,不僅要抖掉半身的雞皮疙瘩,落在他人耳朵裏亦是詭異非常。


    聞言,嵐衍歪著腦袋,很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兒,忽地咬住了食指,淚眼汪汪地看著她,“果果是嫌棄我了對嗎?”


    “……”她說什麽了就嫌棄他了!無奈,她隻得苦笑著點首,“你喜歡怎樣便怎樣吧,我鬥不過你。”


    話落的同一刻,他立馬卸下委屈的麵具,一把摟住她的脖頸,再將她往下帶些,可以讓他與她直視,“果果,可以答應我件事兒嗎?”


    微微一挑眉,女人的第一直覺告訴她,他所說的事兒定不是什麽好事兒。但她又怕他會再耍各類撒嬌無賴的把戲,於是便直接問道:“何事?”


    他倏爾笑得極為燦爛,在她始料不及之下,輕一點腳,如蜻蜓點水般在她左頰之上落下一吻,“秘密。不過很快便會告訴你了。”


    夏果被他這一舉動嚇得措不及防地往後踉蹌了兩步,捂著左頰,尚還留下溫熱的氣息,明確地告知她方才不是在做夢。


    這世界是要顛倒了麽?她竟然被一個小娃娃給調戲了!


    “哎喲,果果你害羞什麽呀,反正這個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說罷,他還尤為誠懇地朝她眨巴眨巴眼眸,示意她這種事兒真不需要害羞,不過便是被光明正大地親了而已嘛。


    “是不是那個土地教壞你的?我才離開了幾日而已,你便淨是學了這些壞……壞毛病。”夏果真是連笑都笑不出來了,這廝的臉皮何事變得這般高了,調戲了人不僅若無其事,而且還很是理所當然。


    “果果你明日是不是便要走了?”對於主動調戲的一方,嵐衍顯然覺得自己做得很好,完全不顧及夏果麵上驚愕的表情,輕而易舉地帶過,轉移了話題。


    確定這個距離較為安全,夏果才提防地看著他,“你又想要作何?”


    眨眨大眸,顯得特為無辜,“果果你離我這般遠做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過來一些嘛。”


    “不用,這個距離便挺好的。有什麽目的快快說,我要去補覺了。”她可是連夜趕迴來的,現下已感到頗累了,隻想找張床來美美地睡上一覺。


    天知道北極中天那地兒根本便無法住人,連睡覺的床都是玄冰,冰上加冰的感覺,這幾日她可是深切地體會到了,以至於幾日來她根本便未曾睡上一


    個好覺。


    “很困麽?好呀,我的床很大的,而且我睡姿也很好的,果果同我一起睡唄。”一聽她想要睡覺,他一雙黑眸立時便亮閃閃起來,充滿著期待之意。


    夏果狠狠地抽了抽唇角,萬般痛心疾首地以兩手掐住他的嫩臉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半晌終是感慨了句:“這莫不是假臉,你已將臉皮給丟了?”


    嵐衍傲嬌地哼唧了聲,但卻任由夏果掐著他的臉蛋,蹶蹶嘴迴道:“為何白團能同你睡,而我卻不成。”


    一句話被他說得極為哽塞,白團可是隻連性別都未確定,連人形都無法幻化的倉鼠精啊,而他可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孩子,這能一樣嗎!


    “迴自個兒屋子睡去,盡會耍嘴皮子。”夏果故意板起了臉來,想借此嚇退他的猥瑣想法。


    原以為他還會再反抗一番,卻不想他竟是慢慢地垂下了首,原本亮閃閃的眸子隨即漸漸暗淡下去,如扇的眼睫徹底掩蓋了他所有的神情,隻瞧見他的小腦袋耷拉著毫無活氣。


    不再多說一句,他扭身便往房間而去,黯然的月光,投下斑斑的暈色,將他小小的倒影拉扯的極為修長,添了三分落寞,四分孤寂。


    “好了好了,我陪你睡,這下總成了吧?”雖說並不是十分樂意,但介於她明日便要離開,或許日後她就再也見不著他了,即便是睡上一夜也無礙,畢竟他還隻是個五六歲大的孩子嘛。


    可夏果退了一步,他卻怎麽也不肯退,身子依舊背著她,隻低低地迴著:“你分明便是不樂意,不需要為了安慰我,勉強自己的。”


    這話,怎麽聽,怎麽都覺得有幾分詭異與不尋常?


    夏果徹底服了,走近幾步,按住他的雙肩,將他扭轉過來,好聲好氣地道:“我很樂意,非常非常樂意。所以嵐衍大人,你就大人有大量,陪小人我睡一夜如何。”


    展顏而笑,他複摟住她的脖頸,但介於她並不喜歡自己親她,他便沒再有多餘的舉動,“很晚了呀,咱們快些去睡吧!”


    月色深深,萬籟俱寂,可她為何覺著,今夜她被狠狠地坑了呢。


    奸計得逞的嵐衍心情如九轉十八彎般,蹦蹦噠噠地幾下便到了床榻處,而夏果此時才驚愕地發現,他床榻之上的錦被早已鋪好,便像是隻等著她乖乖躺進去了。


    迴首見夏果依然站在原地不動,他撅撅小嘴,再次蹦躂過去,拉著她便走,“果果快快快,現下好晚了,咱們快些睡覺吧。”


    認命地歎了口氣,夏果戳戳他的腦袋,笑道:“你睡裏頭,以免半夜掉下床來。”


    “我就知道果果對我最好了。”說罷,他便要湊過嘴去,但腦袋探到一半,又生生地抑製住,強自將自己的腦袋給扭迴來,笑意深深地便先行上了床榻。


    將被褥拉出來,整個小身子便鑽了進去,隻露出一雙閃亮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夏果看。


    被他看的隻覺背後似乎冒上了冷汗,夏果隻得也脫了鞋襪鑽進去,待到她徹底進了被窩,他忽然坐起來,恍然大悟般,“呀,咱們忘記脫衣裳了。”


    本來便已經覺得很奇怪了,再加上他這一句話,夏果隻覺整個人都不好了,咱們可不可以跳過這個環節呀!


    其實原本他隻是個小娃娃還未有什麽,但如今不知為何,夏果總覺得隱隱有什麽東西變了,以至於她看他的目光時,都有種說不出的奇怪之感。


    這種奇怪的感覺讓她無法安然地與他同睡。


    說話間,他三四五下地便將外衫脫了下來,還想要有進一步動作之際,夏果趕忙扣住他的手腕,訕笑道:“現下夜間冷了,脫的太多很容易會著涼的,這般便好了。”


    “哦,那果果你也快脫啊。”這次他倒是答應的很是乖巧,卻時時不忘讓她也快些脫衣裳。


    夏果硬著頭皮脫下外衫,努力地忽視掉那種奇怪的感覺,順手恰恰他如水般的小臉蛋,“快些睡吧,這幾日定是不曾睡好吧。”


    聞言,嵐衍歪著腦袋很認真地想了想,吧唧了下嘴巴道:“其實村民們挺不錯的,近日來我的屋子都快被他們踏破了,不過沒有果果陪在我身邊,我一點兒都不開心。”


    抽了抽唇角,因為不開心所以才會被土地老兒帶壞了去喝酒的?寵溺地揉揉他的柔發,將其揉成了鳥巢,方才滿意地收迴了手,忽而問道:“小衍,你在白蓮裏頭之時,是一直在沉睡麽?”


    其實她一直很是奇怪,為何嵐衍的血如此有用,能治好被人間之人稱為絕症的瘧疾,而且上次師父說他是鳳凰涅槃著實不易,莫不成師父曾經認識他?


    但無論怎麽想她也想不通透,而且看師父的樣子,似乎並不想她知曉,原本她也想便將他當做普通孩子也成,可如今……她忽然很想知曉他到底是何人。


    既是他倆有緣相見,那她便不能再快要臨行之際,連他真實的來曆都不知曉,至少,這個看似隻有五六歲的孩子,是真心待她的,那她定也是要真誠相待。


    “原


    來我是睡在白蓮中麽。其實我也不知曉呀,在被果果你喚醒之前,我似乎一直在睡,而且像是躺在一個很溫暖,很舒適的地方,但是這個地方很黑暗,我什麽也無法看清,而且身子也根本無法動彈。”


    若不是夏果今日忽然提起,其實他早就忘了想要知曉自己到底是來自何方,亦或是自己為何會睡在一朵白蓮之中。


    從前與他而言,便如同睡在那個舒適卻黑暗的地方一般,茫然而又無措。


    而且潛意識裏,他並不想知曉自己到底是何人,似乎若是知曉了,那一切都會不同了,他覺著現下的生活便很不錯,心底裏並不想因此而改變什麽。


    夏果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張張嘴正想要說些什麽,隻聽“吱呀”一聲,在房門被推開一小角之際,便聞一道吼叫:“小果子,你們在做什麽!”


    不待他們反應,白團一溜煙兒般地便躥上了床榻,立於隆起的錦被之上,趾高氣昂地以一隻小爪子指著他們倆,“光天化日……啊呸,不是,光天化月之下,你們倆竟然便敢滾床單!”


    “小屁孩兒,你竟然將小果子哄上了床榻,小小年紀,著實是太禽獸不如了!不行,我得要告訴大神去……”


    什麽亂七八糟的,一進屋便是一連串的轟炸,炸的夏果與嵐衍皆是一愣一愣的,直至它說要去找沐卿,夏果方才如夢初醒般,一把將它的愈狂奔而去告密的小腿揪住,淩空拎起。


    “放開我放開我,士可殺不可辱,不要以為你挾持了我,我就會妥協了!”這會兒子,倒是表現的著為壯士割腕。


    夏果聞言,微微一挑眉,不可置否地啟唇:“白團子,你這小腦袋裏整日裏到底都裝了什麽黃料子,連禽獸不如這般的詞匯都被你說出口了。還有,你何時這般有誌氣了,還士可殺不可辱的,是不是被土地給踢壞了?”


    “你才被踢壞了,你全家都被踢壞了!”白團被可憐兮兮地倒掛著,兩隻淩空的一隻小腿死命地在半空蹬啊瞪,瞪了半晌非但不曾擺脫夏果的魔爪,反倒是累出了一身汗來。


    “得了,你半夜裏踹人家房門,便不是禽獸不如了?”絲毫不在意它的掙紮,夏果騰出隻手指,彈了彈它的額首,反問了一句。


    白團傲嬌地將小腦袋往旁處一扭,哼唧了兩聲,“老子可是光明正大地走進來的!”


    “是是是,你白團子大人無論說什麽都是對的。不過話說迴來,你這般橫衝直撞地進來是要做什麽?”賴的與它在無聊的問題上多費口舌,夏果一兩句話便很是輕易地將它的注意力給轉移。


    一經夏果的提醒,白團才猛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便蹬了瞪小腿,傲嬌無比地道:“那還不快些將老子給放下來。”


    說罷,夏果便像是伺候老佛爺般地將它溫柔地放了下來,順帶著將它乍起的毛給揉順了,方才笑著問道:“現下可以說了吧?”


    “村民們在外頭等著你們呢,說是要給我們辦什麽歡送晚會,所以我便跑過來通知你了,誰知你不在自個兒的屋中,反而鑽到了這個小屁孩兒的房間裏,真是太傷風敗俗了!”


    以兩隻爪子插在腰間,氣唿唿地瞪著夏果,說的真是抑揚頓挫的,還頗有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架勢。


    夏果毫不客氣地一指將它彈倒在床榻之上,轉而將方脫下的外衫穿了迴去,悠悠然地起了身,“小衍,咱們去看看吧,那些村民當是為了感謝你才會辦什麽歡送晚會的。”


    原本以為能同夏果共度一晚,卻不想非但被這個欠拍的白團給攪得一團糟,而且還要去參加什麽莫名其妙的歡送晚會。此時此刻,他的心情很不美麗!


    一張小臉頓時扭成了麻花,清清楚楚地寫著‘我很不樂意’五字。但看到夏果都已經換迴衣裳了,他隻能極其勉強地也自床上起了身,極為惡意地順帶著將錦被一卷,順順當當地將初初想站起身來的白團卷進了被子裏。


    看著白團張牙舞爪地在裏頭想鑽出來,撞得被子坑坑窪窪,嵐衍立時心情大好,笑得眉眼彎彎,三四五下地便換好了衣裳,跳下床來,拽住夏果的衣擺,恬恬道:“果果,咱們走吧。”


    “小屁孩兒,你給老子站住,老子要抽你的筋,扒你的皮,飲你的血!”好不容易才甚是淒涼地自錦被裏爬出來,白團再也顧不上淩亂不堪的毛發,揮舞著爪子便猛撲過來。


    嵐衍聞此非但未有畏懼之心,反是極為惡意地衝它做了個大大的鬼臉,吐吐舌頭,順勢往夏果的後背躲開。


    白團緊撲而來,夏果見它氣勢洶洶的模樣,甚是無奈,便抬手想要製止這兩人已燃起硝煙的戰爭,卻不想它撲來的勢頭過於兇猛,在她伸出手相擋的瞬間,它根本無法控製住速度,尖利的爪子立時便在她的手背之上滑出了一道頗深的血痕。


    見此,原是本著一顆玩笑之心的嵐衍立馬便不淡定了,立時鑽出腦袋,將她受傷的那隻手拉了過去,雖然不是很嚴重,但這一爪卻也並不輕,殷紅的鮮血立時便湧了出來。


    狠狠地瞪了一眼彼時知曉自己


    犯下錯來,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綠豆眼,想要博取同情的白團,但此刻他來不及懲治它,隻急聲說道:“我去拿藥膏來。”


    “不必了,村民們不是在等我們嗎,咱們快些去吧,讓他們久等便是我們不對了。再者,這點小傷沒什麽大礙,隨便處理一下便成了。”她先前受的傷可比這個重了不知多少倍了,所以這麽點小傷口她並不放在心中。


    在說話間,她便取了塊絲帕,簡略地將手背處的傷處給綁了住,但嵐衍見她如此隨意地包紮傷口卻是很不滿意,眉頭皺的老高,“不成,這般包紮傷口很容易感染的,還是……”


    “怎麽說我也是個修仙之人,哪有這般容易便被感染的。好了好了,待到晚會結束,咱們再來處理吧。”其實這真的隻是個小傷而已,塗什麽藥膏簡直便是浪費了,所以夏果便一麵拒絕著,一麵將這兩貨給帶出了房間。


    雖然夏果都表明不放在心上了,但作為肇事者的白團心裏卻很是過意不去,舔舔小爪子,極為乖巧地窩在夏果的肩頭,猶豫了好一會兒,方才將一隻爪子遞了過去。


    夏果見此,一挑眉,表示疑惑:“團子,你要做什麽?”


    “小果子,你還是也撓我一下吧,這樣我心理便平衡了。”說罷,還不忘緊緊閉上雙眸,大有一番‘你來吧來吧,我不怕死’的勢頭。


    甚是無奈地歎了口氣,夏果順手將它至今還頗為淩亂的毛發給揉順了,方才溫聲道:“白團子,我真不知曉你這小腦袋裏到底在想些什麽,我都說這隻是個小傷口了,並無什麽大礙。”


    “再者,這隻是無意之傷,沒什麽大不了的。”怕它還會想些什麽雜七雜八的東西出來,夏果便幹脆轉移話題,“這歡送晚會該是會有許多吃的吧?”


    “那是自然,方才我看到那些村民們將自個兒屋子裏所有的好吃的都搬出來了。在北極的那幾日我的肚子一直處於受虐狀態,今日終於可以大吃一頓了!”一提起吃的,白團立馬便雄赳赳,氣昂昂起來,一對綠豆眼直發光。


    嵐衍在一旁極為鄙夷地瞪了它一眼,“吃吃吃,整日裏便隻曉得吃,小心日後躺著走。”


    “哼,老子樂意,你管不著。”傲嬌地將小臉一轉,連連哼唧好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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