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府。


    陳府。


    “一年了,一年前老夫就交待了這個任務,可直到如今,我還是連那至德世世到底有幾個頭目,修為幾何,甚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站在堂前的老者,身穿紫紅太師袍,須發怒張猶如一頭雄獅,正是陳家家主,雍州刺史,永寧伯陳伯久。


    雖說他領了朝廷的官位和俸祿,但實際而言,雍州就是陳家的私人領地。


    整個大盛朝,除了直轄的三京八十一州之外,剩下的州府都如這般,是地方家族的私領,國中之國。


    哪怕是稅收都是自留,隻需每年向朝廷納俸,自稱臣屬便好。


    所以領地內出了什麽動亂,也都由執掌家族自行處理,若是朝廷擅自介入,反而會被認為是對私領的侵犯。


    就如此番“至德世”之變,大約在兩年前,才初現端倪。


    可憑著無償授予修行之法,這般前所未見的新奇事,卻如病毒一般,迅速傳播了開來。


    哪怕是有家有業,並不會前去求學的凡人,也都會不經意間聊起此事。


    開始的時候,陳家還並未將此當作什麽大事認真對待。


    隻覺得是哪個小家族或者剛剛築基有成的修士,為了招收奴仆,才搞出的事情。


    雍州足夠大,凡人也足夠多,有時候陳府也很樂於見到些破落寒門在落戶雍州。


    因為對陳家而言,這些中小家族並不會成為威脅自己地位的存在,反而更好管束。


    就如收其納奉,甚至可以收繳到相較之前更多的賦稅。


    畢竟有些靠近山區的蠻荒之地,人口稀少,而且散布各處,居無定所。想要從他們身上刮些油水,太過費事。


    在此之前,陳府需得定期進山圍獵,才能收上這筆人頭稅。


    不過等到陳府在那片山地,扶持了自家幾個支家族分支子建立家族後,便省心多了,隻需按時收俸,靜等著數錢便好。


    對陳府而言,哪怕不是陳姓家族,隻要這些小家族的手腳不要伸進雍州中部的富饒之地,按時納奉,陳府都會樂見其成。


    可就當陳府靜等著這“智德世”家主和其他人一樣,捧著一計大禮主動拜訪時。


    事態未未按往常的軌跡進行,正當陳府疑惑之際,還是一位僥幸逃出的支脈弟子來此求援。


    陳府才知道,這“至德世”就和其古怪的名字一樣,行事亦如瘋魔。


    他們不僅會將整村整村的凡人裹挾而走,而管轄那處的修士家族更是無一例外,遭遇了十分血腥且殘忍的清洗。


    幾乎無人幸免!


    當陳府意識到事態並不如他們所想之時,丼江山附近,整整十一個家族,已經被盡數拔起。


    整個丼江山地區,自此之後便徹底和州府斷開了聯係,脫離了雍州府的掌控。


    直至此時,才真正驚動了正在閉關的永寧伯陳伯久。


    在了解事態始末後,陳伯久並未隨意行動,而是先遣人手,打算偽裝成求學的凡人,混入丼江山後,先查探一下具體的信息和情報。


    潛伏之人,都是陳家嫡係,精銳小隊。


    可整整一年過去了,這批被陳伯久寄予厚望的小隊,卻沒傳迴哪怕一絲一毫的消息。


    丼江山就如同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一般,無情吞噬了任何一個想要窺探其存在的人。


    如此結果,讓陳伯久如何不怒。


    不過廳下跪著的人也都是他器重的晚輩,陳伯久也未多言,訓斥一番後,又平靜說道:“爾等先不要管那至德世的事情了,老夫自有安排。”


    “反倒是東州那邊的戰事,你們幾人需密切關注,按理說北麵的野人攻破一州後,都會選擇迴去休養生息,可這次卻一反常態,又接連攻破了兩州,若是東州再破,我雍州府就要直麵野人兵鋒了。”


    “東洲太守與老夫曾有約定,兩州守望相助,如今正是唇亡齒寒之日,爾等攜些丹藥物資,前去支援,然後就在其麾下,任其調遣。“


    廳下跪著的幾人,俱是恭敬領命。


    東洲雖然不是個好去處,草原蠻子吃人屠城,窮兇極惡,但總歸是知道自己麵對的究竟是什麽東西。


    相較“至德世”的未知恐怖,還算是個好去處。


    正當幾人在心中慶幸,此次雖然任務執行的不利,但尚算逃過一劫時。


    一道身影急匆匆的闖了進來,正是陳伯久的五代玄孫,陳青崖。


    陳伯久看見他這般不爭氣的樣子,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張口訓斥道:“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老祖宗,不.不好了。”陳青崖看見陳伯久,慌亂說道。


    “到底怎麽了?”


    “大哥,大哥的頭顱被送上門了!”


    “你這孽畜,在亂說什麽?!”陳伯久的雙眸瞬間睜大,就連唿吸都急促了幾分。


    陳青崖欲哭無淚道:“是是真的,大哥,現現在就在前院放著呢!”


    陳伯久顧不得其他,瞬間就遁至了前院,當看到那熟悉的麵孔之時,即便以其陰神之軀,此刻都在難以抑製的微微顫抖,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眼前的事實。


    陳伯久已經活過了一千載,血脈後代不知凡幾,更是見多了生死,光是他生的兒子,女兒就多達千人,其中大部分子女都早於他死去。


    所以哪怕是死了個血脈嫡親,他都不會有什麽感情波動,至於幾代之後的子孫,若非是天資出眾,找人疼愛的後輩,對他而言和陌生人也無甚區別。


    可這個玄大孫,就是他寄予厚望的後代。


    因為從小就表現出了極高的修行資質,很快便被陳伯久帶到了身邊教導。


    可以說,陳伯久雖是他的祖爺爺,但實際上卻更像他的父親。


    在修行世家中,這種情況很是常見,畢竟幾代之後的血親和老祖宗幾等陌生存在。


    若是如此成長起來,自然也無甚感情可言,所以為了保證家族的穩固傳承。


    無論是幾代後的血脈,隻要表現出了極佳的資質,都會被族長亦或長老收養,如此重新建立聯係,衝斷這數代乃至數十代血脈傳承後的隔閡。


    正如陳青空和陳青崖,便是他們那輩人中,天資最佳兩人。


    俱是由陳伯久親自教導,如今也都成了陳家的支柱棟梁,穩固了陳家上下一心。


    而陳青空,更是陳家少數幾位快要突破至陰神的金丹三關大修士。。


    在陳伯久看來,陳家能不能突破桎梏,再進一步,就要看這玄孫能不能突破陽神了。


    可自己欽定的接班人,如今就這麽孤零零的擺在了他的麵前,叫他如何能夠接受。


    哪怕是死了親生兒子,他都沒像這般傷心過。


    但陳伯久畢竟是執掌一州的陰神大修士,很快就壓抑住了悲痛欲絕的心情。


    他語氣冰冷的問道:“青空究竟是如何死的?”


    陳青崖苦著臉,搖了搖頭:“是打掃院子的傭人在府邸一角,發現了大哥的發現了大哥。”


    “但卻不知是何人所為,我覺得大哥應該是在外麵遇難,賊人又將大哥扔進了院裏。府內有老祖坐鎮,想來大哥不會是在府中遇害的。”


    陳伯久又問道:“那青空最近可曾離開過府城?”


    聽到此問,陳青崖好似想到了什麽,一拍腦袋,恍然道:“大兄幾月前和我說過,今年又是該到山中圍獵的年份,或許他是自己又去丼江山打獵去了!”


    陳伯久看著陳青空僅剩的頭顱,不知在想著什麽,過了許久,才從口中吐出了幾個字。


    “丼江山,至德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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