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鄭娟迴家後,陸天並沒有迴醬油廠,而是迴了環衛站。</p>


    明天又是為離家的知識青年匯演的日子,雖然已經演出了多場,不過有的時候,觀眾太熱情,會讓他們返場。</p>


    所以要多準備幾首歌,一起合練很有必要。</p>


    合唱幾遍後,二人覺得沒什麽問題了。周蓉坐到工作台前,拿出筆記本,“陸天,上一次你就給我寫了二十六個字母,我都倒背如流。</p>


    下午,你不迴醬油廠,多教我一些英文吧。”</p>


    陸天點了點頭,“那好,我再教你二十個單詞。”</p>


    說著,陸天拿起筆,坐在周蓉對麵,把這個二十個單詞的漢語、英語和音標都寫在筆記本上。</p>


    寫好之後,又一個單詞一個單詞領著周蓉讀了兩遍。</p>


    對知識的渴望,周蓉簡直是如饑似渴,拿著陸天寫的單詞,一遍又一遍默讀起來。</p>


    讀過幾遍之後,周蓉問道:“陸天,你還要多久才能迴環衛站?”</p>


    陸天直了直身子,“應該還有半個月,等到香港人走了,我就迴來。”</p>


    周蓉搖搖頭,忽閃著明亮的大眼睛,道:“環衛站的人都說,醬油廠把你借調走,就不想讓你迴來了。是不是真的?”</p>


    “周蓉,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麽?咱們第一次去曲阿姨家,她就想把我調到醬油廠,我不是沒有答應麽。”</p>


    “那時候,你跟曲阿姨萍水相逢,不熟悉,你也沒做出成績,不答應是應該的。真要是答應了,馬副院長一家會覺得你要攀附權貴。</p>


    現在不一樣了,你已經成為了鬆花江醬油廠的楷模,成績突出,再去就順理成章了。</p>


    你說,我說的對吧?”</p>


    周蓉就像能讀懂陸天的心一般,令陸天不好應答。</p>


    既然不好應答,索性就不答,於是陸天岔開話題:</p>


    “周蓉,我看你這兩天有些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什麽心事?”</p>


    “沒有啊,誰說的。”剛才還盯著陸天的一雙大眼睛,目光遊移到了別處。</p>


    陸天見狀,更加堅定了他的判斷,周蓉心裏一定有什麽事。而這件事,很有可能與馮化成相關。</p>


    於是,接著說:“不對,剛才你練歌的時候,還有學英語的時候,都不像平時那麽關注。要有什麽事,別憋在心裏,說出來就好受了。”</p>


    說完,陸天眼睛一動不動盯著坐在對麵的周蓉。</p>


    陸天的話,令周蓉有些不知所措。</p>


    此時,內心的煎熬,隻有她自己才清楚。</p>


    就在幾天前,周蓉接到了馮化成的來信,一個月後,他要離開BJ,來吉春新興農場改造。</p>


    這封信,令周蓉十分的詫異。</p>


    ……</p>


    幾年來到交往,周蓉認定馮化成就是自己的白馬王子,馮化成並沒有拒絕,坦然接受了周蓉的愛慕。</p>


    於是,在去年年底,二人有了約定。</p>


    戴帽的馮化成確定改造地方後,她就去那裏找他。哪怕天涯海角,她也要去。</p>


    一個多月後,也就是在春節前,馮化成的信來了,他要選擇貴州作為他的改造地。信上還說,貴州深山中遠離塵世,最能體現愛、詩和遠方。</p>


    接到這封信後,周蓉便暗下決心,等到馮化成到了貴州後,借著下鄉的機會,也追隨他的腳步去那裏。</p>


    沒想到,陸天的出現,把她之前編製的夢徹底打碎。</p>


    一段掙紮後,夢終於醒了。</p>


    於是鼓起勇氣,給馮化成迴了一封信。</p>


    周蓉信中明確告訴馮化成,她要留在吉春,不去貴州,以後也不會再跟他聯係了。</p>


    馮化成收到這封信後,這幾個月便不停地給周蓉寫信,希望兩人還能相之前那樣,一起找尋隻屬於兩個人的天堂。</p>


    不過,周蓉的夢已經醒了,馮化成的信再也打動不了她的心。</p>


    周蓉將馮化成寄來的信原路退迴,以此徹底斷了馮化成的念想。</p>


    冷靜後,周蓉細想。</p>


    其實他與馮化成這幾年交往,馮化成便不停地為她築夢,令她深陷於夢境中,不能自拔。</p>


    十四歲因為讀過他的詩,開始給他寫信,起先並沒有收到迴信。</p>


    直到有一迴連同自己的照片一起寄過去後,方才收到馮化成第一封迴信。</p>


    就這樣,你來我往通信了兩年。</p>


    等到她十六歲的時候,馮化成突然告訴她,兩個人不適合再通信了。已經被愛情衝昏了頭腦的周蓉,哪裏能說停就停,於是便繼續堅持著給馮化成寫信。</p>


    沒過多久,馮化成似乎被周蓉的真誠所打動,叁個月後,馮化成又開始給她迴信了。</p>


    </p>


    冷靜下來想想,這多少有些欲擒故縱的意思。</p>


    再後來,就是一年前,在BJ看到馮化成的慘狀後,周蓉憐憫和自責的心湧起,徹底淪陷了。</p>


    於是,下定決心,要跟馮化成遠走高飛。</p>


    陸天的出現,徹底擊碎了這個夢。</p>


    一場大病之後,周蓉下定決心,離開馮化成。</p>


    本以為和馮化成已經成為過去,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一直勸她不要失去理智的馮化成,竟然失去了理智,近乎歇斯底裏般向她瘋狂地求愛起來。</p>


    更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馮化成改變了主意,不去貴州,而到吉春的新興農場接受改造。</p>


    對於馮化成的瘋狂舉動,令周蓉有些無所適從。</p>


    理智告訴她,馮化成不值得她去愛,已經結束了。</p>


    正因如此,她心亂如麻起來,不想任何人提起馮化成的名字。</p>


    她想不出在吉春見到馮化成後,將會是怎樣的情景。</p>


    見周蓉遲遲不開口,陸天知道一定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便不再追問。</p>


    “周蓉,我是不是話太多了。可能是最近總和香港人在一起,有些緊張過度,你別怪我啊。”</p>


    見陸天不再追問,周蓉緩過神來,“哦,沒事。我最近有些著涼,身體不那麽舒服,過兩天就好了。”</p>


    “不舒服,就要好好養著,別太辛苦了。”</p>


    “我知道。”周蓉低聲道。</p>


    ……</p>


    這個晚上,周蓉翻來覆去都睡不著。</p>


    腦子裏不停地浮現出馮化成和陸天的樣子。</p>


    慢慢的,馮化成的樣子漸漸模糊起來,而陸天卻越來越清晰。</p>


    當陸天到了眼前,即將觸手可及的時候,鄭娟突然出現了。</p>


    周蓉一激靈,眼睛一下睜開,再也睡不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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