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駛員沒答話,彈開了身上的煙頭,起身去海邊洗臉。


    我們都走到了海邊,捧起水洗臉。


    全部人恢複了原來的模樣。


    那兩位,一位是魏峰,一位是大巴哥。


    在駕駛員叫我跳下快艇的時候。


    我聽聲音就已經知道他是魏峰。


    模樣可以通過易容、化妝來改變,但嗓子非常難變,除非故意改變口音。


    我在暗船說話,變得是徽州人講普通話口音。


    其實,玩口音最溜的是九兒姐,她能用十幾種地方方言與人交流,即便在當地,人家完全聽不出來,還以為她是本地人。


    我隻有兩種方言能達到這水準,一種北方口音,一種粵省口音,平時用這兩種比較多。


    但快艇上另外一位是誰,我當時根本不知道。


    大巴哥也一直沒有吭聲。


    在快艇上追擊陸小欣的時候,這貨表情無比驚恐,身軀哆哆嗦嗦的,顯得極為害怕。


    與魏峰完全是兩種不同狀態。


    盡管我當時非常疑惑。


    但那時並不是考慮這件事的時候。


    能與魏峰一起來救我們的,肯定是自己人。


    可大巴哥突然出現,確實讓人意外萬分。


    小竹瞠目結舌。


    肖胖子神情憤懣。


    我則毫無表情。


    我們都需要魏峰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魏峰摸了一摸口袋,沒煙了,轉頭對肖胖子說道:“煙!”


    肖胖子迴懟道:“抽個屁!你先把情況講清楚再抽!”


    他們兩人是有過命交情的戰友,彼此講話都不會客氣。


    魏峰目光無比冷峻,迴道:“陸小欣的案子是我轄區大案,我必須要逮到她!”


    “但我們的手段,很多不能用,你們可以用。我一直相信,以蘇塵的本事,一定能很快找到陸小欣,所以我跟著你們上船了,就這情況!”


    我心中頓時抹過一絲驚悸。


    魏峰一直在監視我!


    簡單幾句話。


    他講得輕描淡寫。


    但操作起來的難度,其實非常之大。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了具體細節。


    大巴哥作為徽省的盜墓頭子,他在道上名氣還挺大。


    在半個月之前,他竟然也收到了這艘暗船纖夫所給的船票。


    前段時間,大巴哥之所以急吼吼地征服附近盜墓流派,並無比囂張地用空壓機鑽孔開宋墓想盜金縷衣,就是準備將手上的這些好貨,上暗船、出公海,一股腦全賣出去。


    魏峰逮住了大巴哥之後,搜身時發現了他身上的船票。


    經過審問,大巴哥將情況一五一十地講了。


    而此時。


    魏峰得知了我們突然離開金陵、前往魔都的消息。


    以魏峰的頭腦,他已經感覺出我們可能找到了陸小欣的信息,便不動聲色地跟了過來。


    盡管來魔都之後,我們曆經與同悅古玩多次賭鬥、逃離老糧幫牽肥羊、中途換裝等情況,但卻一直沒逃離他的法眼。


    直到那天,我們前往碼頭。


    魏峰突然想起了大巴哥所講的事,敏銳預感我們可能要登上那艘暗船。


    在我們等待上船的短短四五個小時之內,魏峰已經讓金陵同事迅速將大巴哥和船票一起給送了過來。


    於是,他們也順利登船了。


    在船上的一切,其實全被魏峰看在眼裏。


    我們一直在盯人。


    而魏峰卻一直在盯我們。


    他已經猜出,我們可能會從暗船裏拎出陸小欣這一條大魚。


    暗船人員撤離采取百將歸海的江湖規矩,大巴哥在船上已經跟魏峰講過。


    為了確保安全,魏峰讓大巴哥動用以前的關係,電話提前聯係,讓人在老舊碼頭備下了一艘快艇。


    快艇靠船之後,送快艇之人乘坐別人的船走了。


    可誰知道,在我們即將拎陸小欣這條大魚之時,突然發生了如此驚天的大變故。


    在那一刻。


    魏峰知道我們沒有快艇,哪怕我們逮住了陸小欣,也無法擺脫艄公的扣押。


    他和大巴哥下去開了快艇。


    就在此時。


    船上突然殺出了索命門,救走了陸小欣。


    我們被主家人追襲。


    於是,他讓我們跳快艇追。


    爾後。


    便是剛才發生的一切。


    我冷冷地問道:“在船上,你為什麽不提前跟我們接頭?”


    “如果提前接頭,我們可以商量方案,前後夾擊,她就不可能溜走。”


    “你作為身後黃雀,不僅什麽都清楚,準備的比我們這些螳螂還充分,但兩道鐵閘,我這邊給閘死了,你為什麽猶豫不決不下閘?”


    魏峰吸著煙,眼睛望向大海,神情沉默,良久不語。


    我衝過去,一把將他嘴裏的煙給拔出,狠狠地摔在地上,咬牙逼問道:“我們目的完全一致,你為什麽不跟我們提前接頭?!”


    魏峰陡然從地上站起,神情無比冷峻,咬著腮幫子,虎眉緊擰,衝我大吼道。


    “我們目的不一致!你要的是死人,我要的是活人!”


    “我本來打算,等你逮到她之後,我突然從旁殺出,奪走陸小欣,駕船離去!”


    “你沒給自己留後路,你要是殺了她,我就要來逮你!”


    “現在平靜下來,我反而慶幸快艇出了問題!”


    “要真的追上,你一定會不顧一切殺了她,從此之後,我們將鐵窗相望!”


    我閉上了眼睛,想壓抑住自己內心快要爆炸的憋悶感,但沒有用,完全不受控製,也衝他大吼道。


    “我告訴你魏峰!”


    “鐵窗相望這一天一定會到來,無論早晚!”


    “你我之間,若要真正成為朋友,除非你脫了這身衣服!”


    我沒告訴他。


    陸小欣不死。


    他連與我鐵窗相望的機會都沒有。


    半年之後,他隻能與我隔墳相望。


    魏峰一把拎起了我的衣領子,怒道。


    “蘇塵!你記住了!”


    “人活著不僅僅有仇恨!”


    “仇恨是你身上的炸藥,總有一天會將你炸得粉身碎骨,但這卻是你那些死去的親人最不想見的一幕!”


    我一把推開了他。


    “這是我的事!”


    “何況我可以炸別人,炸不到我自己!”


    魏峰聞言,突然仰天哈哈癲狂大笑:“那我等著這一天!”


    我大吼道:“你等著!”


    魏峰狠狠地盯了我們一眼,轉頭踢了一腳一直在邊上心有餘悸的大巴哥,衝他大喝道:“給老子起來,走!”


    大巴哥戰戰兢兢從地上起身,竟然還非常有禮貌地衝我們鞠了一躬:“大佬們,再見。”


    魏峰見狀,又狠狠踢了他一腳。


    他們轉身往遠處走去。


    天空響雷了。


    雨點傾盆而下。


    魏峰的身影在雨中無比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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