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百來米之後,陸岑音忍不住了。


    “那些人都是幹啥的啊?”


    我迴道:“算盤佬,專門跑江湖幫人幹仗的。”


    陸岑音:“……”


    這種算盤佬,一般北方比較多。


    他們通常手拿著算盤,渾身赤膊,在魚龍混雜的地方走來走去,不斷唿啦啦撥弄著算盤珠子,也不吭聲,北方話算賬等同於幹仗,了解江湖規矩的都懂。


    你隻要給了他們錢,可以指哪兒讓他們打哪兒。


    算盤佬打完了人之後,迅速換下一個城市,這是一種討生活的方式。


    以前科技不發達,被打之人報官也沒用,等報完人家已經走了,誰雇傭他們的,根本不知道,隻能吞了啞巴虧。


    算盤佬身邊的算盤分為金邊、銀邊、銅邊。


    通常很少算盤上鑲金邊,因為同行見了,不服容易互相幹起來。


    敢鑲金邊的,必定幹仗多、狠、手藝好、信用好,不怕同行挑釁的。


    光頭龍哥這種社會小雜碎,今天手腳必斷、牙齒也肯定保不住了。


    隨著社會發展,這種跑江湖的算盤佬越來越少。


    但我沒想到,金陵渡口今天剛好來了一隊北方算盤佬,還是金邊算盤。


    別人不認識,我卻認識。


    不想髒自己手,給他們做一筆生意,正好合適。


    陸岑音了解了內情之後,白了我幾眼:“你真是個妖孽!”


    一個小時之後。


    我們把聾媽的板車推到了她家門口。


    聾媽開了門,讓我們進來。


    屋子非常小,但裏麵收拾的非常幹淨、整潔。


    之前聾媽跟我們往迴走的時候,我就發現,聾媽雖然收破爛,但身上卻非常整潔,白白的頭發也一絲不苟。


    陸岑音很擔心聾媽的傷勢,打著手勢問聾媽,家裏有沒有正紅花油。


    聾媽也比劃著迴應她。


    她們之間曾有過一起生活的經曆,互相之間溝通沒有太大障礙。


    陸岑音按聾媽手中比劃,在抽屜裏找到了一瓶正紅花油,開始無比溫柔給聾媽塗紅腫的臉,以及被踩出血的手背。


    聾媽這次沒像以前一樣趕陸岑音走,一臉幸福地讓陸岑音伺候著。


    母女般的模樣。


    塗著塗著,陸岑音突然哭了,聾媽也哭了。


    兩人情不自禁地抱在一起,嗚嗚地大哭了起來。


    世事變幻。


    多年前簡單一場母女緣分,如今再次相見,各種情緒瞬時湧上心頭,她們均難以自持。


    我出了門,在外麵抽著煙。


    待了足足半個小時左右,裏麵的抽泣之聲才算停止。


    我轉身進了門。


    她們兩人眼睛都紅紅的。


    聾媽愛憐地摸著陸岑音的頭發,滿臉慈祥。


    一會兒之後。


    陸岑音一邊比劃一邊向聾媽說了自己今天來的目的。


    也許事情太過複雜,也許陸岑音表述不清楚,聾媽顯得滿臉懵,一會兒看看陸岑音,一會兒又看看我。


    陸岑音隻好再詳細比劃並說了一遍。


    聾媽卻還是滿臉不解的神情。


    無奈之下,陸岑音拿著紙筆開始寫字,可剛寫了一行,她便停了下來,迴頭對我說:“糟糕,我都差點給忘了,聾媽沒上過學,不識字啊,怎麽辦?”


    聽不見、看不懂、不會說。


    確實好像無解。


    我對聾媽說道:“聾媽,我不是外人,你盡管說。如果你是因為擔心我,你可以對岑音說,我出去就行。”


    此話一出。


    陸岑音像看大傻子一樣看著我。


    聾媽依然一副完全聽不見,滿臉不解的神情。


    陸岑音說道:“聾媽聽不見啊,你這是咋了?”


    我沒理會陸岑音,從口袋裏拿出了那片血綢布,放在了聾媽的身前。


    “聾媽,陸叔留下來的秘密,我們已經找到了。”


    “岑音是你看著長大的,她是什麽樣的人,你比我更清楚,你應該完全相信她。”


    “想必這一天你也等很久了,請你把情況告訴我們。”


    聾媽見到了那片血綢布之後,身軀頓時如遭雷擊,臉色蠟白,唿吸無比急促。


    空氣非常安靜。


    我在等。


    等聾媽驗證我的猜測,給我想要的答案。


    好一會兒之後,聾媽的情緒才緩和下來,拿綢布的手不再顫抖。


    她長長歎了一口氣,嘴裏一句蒼老無比的聲音傳來。


    “小夥子,你是怎麽識破老太太的呀?”


    陸岑音聞言,美眸瞪得老大,滿臉驚詫,瞠目結舌:“聾媽,你……”


    聾媽見陸岑音驚懼,慈愛地拉著陸岑音的手,緩緩地說道:“丫頭,你別害怕,讓我先聽一聽這小夥子的解釋。”


    我迴道:“運氣好而已。”


    “剛才岑音替你去拿紅花油,我見到抽屜裏有收音機,很幹淨,外表光滑,說明聾媽經常擦拭。當然,主要還是上麵的調頻,指針在金陵最近爆火一檔夜間談話節目上。聾媽如果聾了十多年,不可能知道這一檔節目。”


    “單憑這點還不夠,你們抱一起哭的時候,我雖在外麵,但聽到你情不自禁地連說了好幾句‘傻孩子’,盡管伴著哭聲,異常含糊,但我聽力好,還是被我給捕捉到了。”


    “最重要一點,陸叔連在保存如此機密陸家至寶裏的綢布,都不敢留任何線索。如果他要交待你秘密,不可能會給你任何文字、錄音等有承載物的東西,因為這更不安全。但聾媽若是假扮耳朵失聰、嘴巴失聲之人,倒屬天底下最安全的保密手段。”


    “不語花終要開口,想必聾媽一直在等著今天。”


    聾媽聽完之後,怔在了原地,仔仔細細地打量了我半晌。


    爾後。


    她轉頭輕聲地問陸岑音:“丫頭,你男朋友嗎?”


    陸岑音聞言,俏臉泛紅,咬著嘴唇,嬌俏地瞥了我一眼,聲音若蚊子細小,點頭羞赧迴道:“嗯……”


    聾媽笑了,輕輕刮了一下陸岑音的鼻子,說道:“眼光倒是很好,隻怕你以後降服不了這個孫猴子。”


    我:“……”


    講完之後,聾媽起身,緩步出了門,左右看了一下,接著把門給關上了。


    她從一本相冊裏,拿出了陸知節的一張照片,放在了桌子上,對著照片,神情無比嚴峻,老眼一絲泛紅。


    “老陸,我今天要解脫了,你還有得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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