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頭出什麽事,我壓根不在乎。


    早死不超生。


    這是我對他美好而親切的祝願。


    但我們是雇傭人,若被雇傭來照顧他的保姆出了事,我們有責任。


    我這裏離出租屋位置並不遠,打了一輛車,火速趕往了出租屋。


    到了出租屋樓下一看,發現外麵烏泱泱地圍著不少人,壓根看不清裏麵的情況。


    我衝開人群,卻見到了一副令人欣喜的場景。


    許老頭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全身是血,頭是歪的,身子在抽搐。


    往上麵一看,四樓鏽跡斑斑的雨蓬有一個大窟窿,地上還散落著不少鏽雨棚的鐵皮碎片。


    很顯然,這老王八犢子是從鐵皮雨蓬上麵摔落下來,撞到了頭。


    小竹請來照顧他的那位四十多歲女保姆正蹲在地上,臉色蠟白,身軀瑟瑟發抖,衣衫有一些淩亂,神情顯得極為驚恐。


    小竹在旁邊摟著她的肩頭,正安慰她。


    我問小竹:“怎麽迴事?”


    小竹告訴了我原因。


    今天許老頭喝多了酒,女保姆正在收拾桌子上殘羹冷炙。


    這老王八犢子酒勁上頭,竟然開始挑逗起了風韻猶存的女保姆。


    他先是來軟的,告訴女保姆自己在金陵有一套三層樓房、一間臨街店麵,膝下無兒無女,隻要伺候好了他,店麵、房子,以後全是女保姆的。


    女保姆當他喝多了,沒搭理他。


    許老頭見軟的不行,直接來硬的,突然對著女保姆上下其手,還把她給摁到了床上。


    女保姆極力不從,拚命掙紮,還狠扇了他一大耳刮子。


    許老頭被扇,氣得不行,不僅把門給關了,還從廚房裏拿了菜刀,說今天要是不從,就要砍死女保姆。


    女保姆見到許老頭兇神惡煞的樣子,嚇極了,隻好假裝同意,待許老頭急不可耐放下刀,準備脫衣服的當口,女保姆高喊著救命跑了出去。


    許老頭發現自己被騙,已經徹底瘋了,撒丫子在後麵狂追。


    他本來就跛腳,又喝多了,腳下一滑,竟然摔跤了,身子滑著衝出了陽台,踏在了那鏽跡的雨棚上麵,頭著地,摔了下去。


    我聽完之後,心中一陣冷笑,淡淡地問了一句小竹:“叫救護車了嗎?”


    小竹迴道:“叫了,但這裏是小巷子,救護車進不來,醫生應該馬上會到。”


    我點了點頭,走到了許老頭麵前,蹲了下來。


    他這副樣子,即便救護車來了,也活不了了。


    叫救護車,無非是對許清一個心理上的交待。


    許老頭竟然還殘存一點意識,嘴裏狂冒血,也噴著濃鬱惡心的酒氣,無比艱難地說:“……救……救我……”


    我迴道:“安排了,但你活不了。”


    許老頭想說什麽,但嘴裏動了兩下,說不出來。


    我冷聲說道:“墓地就不給你買了,火化後骨灰丟茅坑,那才是你該待的地方。”


    事情過了很多年。


    我永遠忘不了許老頭臨死之前的眼神,恐懼中帶著怨恨、絕望中帶著惡毒。


    醫生衝了進來,他們手中抬著擔架,抬起許老頭之後,開始瘋了一樣往外跑。


    幾分鍾之後。


    小竹接到醫生打來的電話。


    醫生說,許老頭剛上救護車就咽氣了。


    小竹掛完電話,問道:“哥,怎麽辦?”


    我迴道:“正常走完就行,事了之後,給你姐遺像前麵點幾支香、上瓶好酒,告訴她今天高興,但具體事別說。”


    “還有,這個保姆是大好人,多拿點錢給她。”


    小竹笑道:“知道了哥!”


    第一次。


    掛了一個人,心情如此痛快。


    我離開的時候,甚至還吹起了口哨。


    民歌一姐的《好日子》。


    來到了鎖龍巷,按肖胖子告訴我的地址,找到了胡三秒住處。


    一個老筒子樓,大門緊閉,敲門也沒人迴應。


    我問旁邊鄰居老大爺,胡三秒哪兒去了。


    老大爺告訴我,一大早去攤市練攤了。


    折返去了攤市。


    上次那位賣四仙子祝壽瓷瓶的油膩胖子還在。


    我心情有點好,沒打算搭理他。


    但他對我印象非常深刻,主動撩撥我,笑嘻嘻地向我打招唿:“小哥,今天要不要再來點啥?”


    我蹲下身問道:“今天不買東西,打聽一件事,攤市裏有一位叫胡三秒的,專門賣雜項機關小玩意兒,他在哪兒擺攤?”


    問個路,他好好迴答我就行,可這油膩胖子偏不。


    油膩胖子斜眼問道:“想打聽事兒啊?”


    我迴道:“對!”


    油膩胖子迴道:“那得買東西啊,我這可不是消息鋪。”


    我一聽這話,起身就走。


    油膩胖子一把扯住了我,低聲又兇狠地說道:“我最近生意不大好,你趕緊給我銷點貨,不然弄死你!”


    我皺眉問道:“強賣?”


    油膩胖子呲著大板牙,晃了晃脖子,無比牛逼地來了一句東北腔:“嗯哪!”


    瞬間。


    我好心情全被這貨給整沒了。


    今天我不僅要從他嘴裏打聽事,還要當場打他的臉。


    我瞄了幾眼他的攤子,點了點頭:“行!我要一個小玩意兒……那個隨嫁花囊什麽價?”


    花囊也就是香囊。


    舊時金陵陪嫁,除了一些家具被褥子孫桶,新娘子身上還會戴有香囊,一般裝上新娘生辰八字、桂圓核、紅棗核,寓意天生帶子隨嫁。


    油膩胖子見我徹底就範,嘿嘿陰笑道:“民國金陵刺繡花囊,怎麽著也要一千塊吧!”


    我非常幹脆:“給你兩千,幫我包起來。”


    油膩胖子聞言,頓時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思議地盯著我。


    就連旁邊擺攤之人也懵了,紛紛探過頭來看。


    我問道:“賣不賣?不賣我可走了啊!”


    油膩胖子一邊包東西,一邊迴道:“賣賣賣……那什麽,小哥,你爺爺去世之後,你腦子沒被刺激出啥問題吧?”


    我迴道:“你再不快點,等我腦子清醒了,真不買了。”


    油膩胖子笑嘻嘻地把錢收了,將香囊遞給了我,指了一指攤市遠處的拐角:“那個怪老頭胡老三就在拐角往東第五個攤位,不過,這老頭跟你一樣,這裏有點問題。”


    講完之後。


    他肥手指了指自己的腦子。


    明目張膽敲詐錢財還極盡羞辱人之能事。


    他簡直把我當成棒槌中的傻缺了。


    我點了點頭,當場拆開了香囊。


    從香囊裏麵掏出來一張舊黃的快破碎生辰八字紅紙,隨手丟棄在了旁邊。


    又捏出來幾顆小小的、金燦燦的黃金桂圓核、棗核。


    對著油膩老板拋了兩下。


    殺人誅心!


    全場嘩然!


    油膩老板見狀,立馬臉色陡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瞠目結舌:“你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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