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賀相山的話,賀令薑不禁沉默良久。


    不曾想,賀七娘子竟然是懿文太子的親女。此事不僅賀相山一人知曉,便是皇帝也心知肚明。


    如此一來,賀相山為何這般擔憂她過於顯露風頭,也便說得清了。


    懿文太子不在了,這才有皇帝繼位的機會,此後,他更是任憑賀相山將人帶迴了臨川。


    懿文太子之後,即便不是男兒身,與他無奪位之患,但若是過於耀眼,總歸是叫人心中難以舒暢便是。


    至於裴攸……


    賀令薑心下更是了然,怨不得賀相山千叮嚀萬囑咐,讓她與裴攸保持距離。


    一個是懿文太子之女,一個是手握重兵的鎮北王府世子。


    兩者分開來看,皇帝心中雖各有戒備,可也不至於忍不得、壓不住。


    可這兩者若是結合起來,即便皇帝再沉穩大度,怕也要坐不住了。


    身上流著懿文太子的血脈,背後站著鎮北一族的數十萬大軍,既師出有名,又有一爭天下的實力。


    這大周,就要亂了。


    即便賀令薑二人無此心思,皇帝也絕不會相信。


    如今,為著清剿神宮,皇帝雖命她與裴攸聯手,可若是兩人當真有越走越近的跡象,皇帝怕是便會翻臉不認人了。


    正如賀相山所言,她與裴攸就這般保持同僚間的距離,對她,對賀家亦或對鎮北一族,都好。


    賀令薑不由低頭一聲輕笑,似是輕鬆,似是歎惋,又似是釋然,如此也好,阿裴正好可歇了那番心思了。


    “阿爺。”她抬頭看著賀相山道,“您的擔憂我知曉了。”


    “隻請阿爺放心,女兒與裴世子雖是相識許久,關係也較旁人親近些,但也正如我先前所言,我們算是師出同門,在女兒心中,我們更像是親人、友人。女兒與他……”


    “並無男女情誼。”


    賀相山眼中一鬆,令薑的話,他自然是信的,可那裴世子看上去未必是這番想法。


    與已然及笄的女兒去談論她的私事,賀相山到底有幾分不自在,他在心中轉了兩轉,方又繼續道:“可我瞧著,裴世子他……對你……”


    他未曾說得過於直白,賀令薑卻也明白。


    她無奈地搖頭:“既然生於長於鎮北一族,便知曉何事可為,何事不可為。世子他……會懂的……”


    “阿爺且放心便是,此事,我會與世子好好說的。”


    瞧著她輕蹙的眉心,賀相山低聲歎息,若非令薑與他兩人身份不對,他對這裴家世子,當真是沒什麽可挑剔的。


    隻可惜,一個有心,一個無意,再加上形勢如此,少年人的心意,終究是要落了空。


    他看令薑,便是知曉自己的身世有變,都不曾驚慌失措過,這般波瀾不驚,他當真不知是好還是不好了。


    賀令薑解了心中疑惑,不由就想起了長公主,先是在壽宴上待她極為親切,後又在她及笄時主動擔任正賓。


    “阿爺,我的身世,除了您和聖人外,可還有旁人知曉?”


    賀相山搖了搖頭,低聲歎息:“除了我們,知曉你身世的人,都不在了……”


    當日,皇帝雖然放過了令薑與賀家,卻將那送令薑出來的暗衛同太子妃身邊的老媼都滅了口。


    從此之後,令薑的身世,便隻有他知,皇帝知。


    有朝一日,便是她想迴歸皇室,亦是艱難。


    “那長公主……”賀令薑道。


    “長公主並不知曉。”賀相山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那張臉,又低低歎了一口氣:“可是,你與你阿爺,在眉眼間卻很有幾分相似……”


    長公主乃是懿文太子嫡親的阿姐,是看著他長大的,對他再熟悉不過。


    想來,看到令薑這張臉的時候,難免會想起故人吧?


    更甚者,她因此有所猜測也不定……


    然而,時光荏苒,當初的知情人都已不在,除非他與皇帝肯開口承認,否則長公主心下便有懷疑也是枉然。


    賀相山從未想過讓令薑迴歸皇室,做個自由自在的賀七娘子有甚不好?


    然而到如今,她光芒愈盛,賀相山有時會不禁怕,若是有朝一日,皇帝再對她起了殺心,那該當如何?


    相較於十五年前,令薑不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繈褓嬰孩。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令薑玄術無雙,世間卻還有那般多的玄士可供皇帝差遣。


    那時,她該當如何?


    僅憑一個賀氏,可能還如當年一般,護得住她?


    所以,當初在探明哀牢山之中的藏寶之地時,他讓令薑暫且按下。


    這寶藏,曾給賀氏帶來無盡殺機,然而有朝一日,或許卻也能成為令薑與賀氏的轉機。


    “至於長公主……”賀相山道,“你就像往日那般待她便是了。”


    她若是真心護佑令薑,便不會將心中懷疑不管不顧地張揚出來。


    賀令薑點點頭,心中歎息,她從未想過,卻原來,她才是那個皇帝猜忌賀氏的所在。


    “阿爺我……”她張了張口,卻不知如何言說。


    賀相山笑笑,抬手撫了撫賀令薑的腦袋,一如她還是個孩童:“令薑,賀氏迴歸臨川,不止是為你,你莫要因此有愧。”


    “你祖父還在時,曾於先帝麵前進言,得罪過彼時剛剛封王的今上。他的封地之所以那般遠,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因你祖父之故。”


    “後來他登基為帝,不為著你,便是為著往事,賀家也絕對討不了好。既如此,倒不如遠遠避開。”


    他瞧著賀令薑,欣慰地笑了笑:“反倒是因你之功,我們賀家不僅避過神宮謀算,如今到郢都,也算重得幾分往日榮光了。”


    “有你做女兒,阿爺從無後悔,隻覺慶幸。”


    賀令薑不禁動容。


    即便他不知麵前之人,已然不是當日那個她從繈褓中抱迴的賀七娘子,可他待賀七娘子、待她的這份寵愛與看重,總是叫人心中溫暖。


    她垂下眸,本是她親父的皇帝,一夕之間,又成了賀七娘子的伯父。


    原來,先前的她,與賀七娘子竟是堂姐妹啊……


    隻是,這兩代人之間的各種恩恩怨怨、因緣際遇到底是算不清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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