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玄陽這玄門七十二宮觀之一的觀主,然後是柳淵這一郡之守,皆為那神宮所用,其勢力不容小覷。


    幸而經由此事,那神宮已然顯於人前,且還與私采銅鐵,售賣鐵器與敵國這般大事牽扯在一起,朝廷必然會注意到這一直潛在暗處謀劃的兇獸。


    他若還想像往常那般處處躲在暗處行事,也會受到頗多掣肘。


    “裴世子何時押解柳淵上京?”賀相山轉而問道,背後還牽扯到私售鐵器之事,屆時由三司查下來,怕是還要再揪出一批人。


    賀令薑想了想方才裴攸私下與她說的話:“應是安排在三日後。”


    柳淵被拿下,事涉太子不說,身後還有那琢磨不透的神宮。


    這一路行去,怕是會頗多事端,需得派人提前沿途打點好。


    賀相山微微頷首:“這件事,我們賀家也算牽扯其中了,你覺得咱們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查明私采銅鐵案,咱們賀家算是出了大力氣的,雖則一開始是為了探查柳淵背後的那神宮,但咱們費了這般多的心力,也不能將功勞白白送人。”


    賀令薑看向賀相山,緩緩道:“女兒以為,賀家此舉,於朝廷來說是功勞一件,當將此功如實稟給聖人。”


    “如實稟給聖人?”賀相山眉梢微揚,“令薑就不怕聖人愈發忌憚我們賀氏?”


    賀令薑抬眸看向他:“阿爺覺得,咱們賀氏沉寂臨川近十五載,不涉政事,還有何值得聖人忌憚的?”


    賀相山一愣,而後眼中盡是無奈:“令薑,你又來套我的話了……”


    “阿爺可不是這般輕易被我套出話的人。”賀令薑淺淺一笑,“您既不說,我也不多問了。”


    她抬手為賀相山斟了一盞茶,奉到他麵前:“但正如女兒先前所說,在探查私采之案中,咱們賀氏幫了大忙,且事涉那曾經謀劃賀氏的神宮,此舉亦是為了自保,並無弄權之意。”


    “即便報與聖人,也沒什麽大不了。”


    “更何況……”她微微一頓,頗有幾位意味深長,“賀氏頭上懸著一把未知的刀劍,但手握刀劍之人,卻並非聖人,而是那意圖動搖大周的神宮邪道......”


    “阿爺覺得,聖人若是知曉此事,會作何感想?”


    聖人多疑,卻也自負。


    否則,他便不會一麵猜疑賀氏,一麵又放賀氏一族平安迴歸故裏,且這麽多年不曾尋過賀氏的差錯。


    賀氏現下主動將自己頭頂懸著的那把刀劍,告知聖人。


    在他看來,無疑是倉皇無奈之下,尋求庇護吧?


    對這樣的賀氏,他更該放心幾分才是。


    從當下情形來看,那神宮張開的網甚大,從北境到臨川,從郡守到太子,賀氏的銅符也好,礦區的私采也罷,誰能說又便到此為止了呢?


    這神宮,並非一朝一夕能完全拔除的。


    聖人需要人手去查,且需要一個不會被那神宮收買滲透,又不至於大權旁弄之人。


    此時的賀氏,便是他一個極佳的選擇。


    賀相山托起手邊的空盞,置於掌心微微摩挲:“如此一來,賀氏可便是將自己化為一把刀,主動遞到聖人手中給他使了。”


    “有何不可?”賀令薑微微挑眉,取過他掌心的茶盞,又為他添了一杯茶,“這把刀雖則握在聖人手中,可若想拿它砍人,總要磨鋒利些才行。”


    “賀氏若想起複,這是最好的機會。”她茶盞重新遞給賀相山,“至於這刀利了之後,還由不由得主人控製,那便要再另說了……”


    “你啊……”賀相山搖搖頭,接過茶盞呷了一口放下,轉而取過桌下一角的信函,“來,看看。”


    賀令薑伸手接過,這是長公主駙馬何晏的迴函。


    長公主乃是先帝的長女,雖則不是嫡女,但因著是先帝的第一個女兒,在先帝麵前很是受寵。


    後來,聖人登基,亦是對這位長姐頗多敬重。


    隻這位長公主卻無心帝都繁華,常年居於京畿郊外的別莊內。


    至於駙馬何晏,也不過是一位閑散貴族,手中並無什麽實權。


    賀相山先前在郢都之時,曾與何晏乃是書院之中的好友,如今托他到聖人麵前傳個話,也是合情合理。


    何晏信中說,他已托了長公主,將賀氏遭神秘組織謀算一事告諸聖人,並暗暗表明了賀氏一族想再入郢都的想法。


    聖人隻淡淡道了一句“知曉了”,便別無旁話。


    賀令薑看著麵前的信函,眼中恍然:“阿爺原來早已做了打算。”


    算算日期,賀相山的去信應當是她從雲居觀迴來,與他爭論之後寫下的。


    他托人與聖人傳話,便是在請示,賀氏一族想要重迴郢都,亦是在變相地示弱,尋求帝王的庇護。


    “知曉了……”她撫著信函之上的這幾個字,輕輕一笑,“聖人當時或許並不在意賀氏的死活。然而等這臨川郡內的事,傳到他的耳朵裏,聖人也該有了決斷了吧……”


    這樣一個欲要起複的賀氏,這樣一把主動遞到手裏的刀,何樂而不為呢?


    接下來,便等朝廷那處傳消息來了。


    三日匆匆而過,今日一早,裴攸便要押解柳淵,去往郢都。


    天還未亮,賀令薑便被瓊枝喚醒:“七娘子,裴世子求見,婢子已將其請到小書房了。”


    她睜開雙眼,看了看外麵的天色,披衣出了房門,往小書房去。


    剛邁進書房,便見裴攸負手立在桌案之前,兀自出神。


    桌案上還放著她昨晚繪下的符籙,還有一張紙箋上,寫著她教與阿滿的心法口訣。


    賀令薑走上前去,抽了張大紙,將桌案上的東西覆住:“世子大清早地前來,可是有事?”


    裴攸看著她的動作,眸中一深:“不過是今日要走,想著賀七娘子幫了我良多,前來與你道個別。”


    “多謝世子這番心意了。”賀令薑微微打了個哈欠,“隻要世子能將我先前托付的事情辦好,我便感激不盡了。”


    裴攸看著她掩唇時的樣子,終是開口:“賀令薑,我有沒有說過?你同我認識的一位故人,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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