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埃裏是個礦工,混得很慘,不過卻很驕傲。


    因為追溯到六百多年前時,他的祖上是哈薩克騎兵的首領,曾經率領旗下勇士,跟橫掃亞歐大陸的蒙古騎兵血戰過,並取得了最終的勝利。


    先祖這段輝煌的曆史,在勞埃裏家族流傳至今,哪怕是後世子孫已經落寞到礦工,可他們仍舊覺得自己擁有尊貴的血統--至於當礦工,誰還不工作,不養家糊口啊?


    就像當小外孫女說要吃野兔後,勞埃裏就會抗著獵槍,大清早的來這片山區一樣。


    距離太陽升起還有一個多小時,天剛蒙蒙亮時,勞埃裏來到了這片荒無人煙的山區,他一直很羨慕華夏,或者是印度,因為那兩個國家是世界上人口眾多的國家,無論到哪兒,都能看到村落,看到行人。


    不像哈薩克這樣的沒多少人,天快亮了,鎮子街頭上一個人都沒有,更別說這遠離鎮子的荒山野外了。


    踩著殘雪,勞埃裏牽著獵狗,一邊羨慕著東土,一邊低頭尋找野兔的爪印的痕跡。


    “唿,唿!”


    就在勞埃裏仔細尋找野兔爪印時,走在前麵的獵狗黃豆,忽然發出了警惕的低聲咆哮,並迅速趴在了一簇荒草叢中。


    黃豆陪伴勞埃裏已經七八年了,是鎮子上捕獵經驗最豐富的獵犬,每當它做出這樣的動作時,就預示著有它自己無法擺平的東西出現了。


    黃豆上次做出這樣的動作時,還是在兩年前的那個冬天。


    那一天,勞埃裏獵到了一隻冬季外出捕食的狗熊,也成為了他打獵生涯中最榮耀的一次,所以看到黃豆又做出這樣的反應後,勞埃裏第一反應就是緊張,接著是高興。


    緊張,是因為上次在捕殺那隻狗熊時,勞埃裏差點壯烈了。


    高興,則是因為那頭狗熊,讓他獲得了利潤,還有榮耀。


    “臥倒!”


    勞埃裏馬上就低喝一聲,身子迅速匍匐在了荒草從中,接著迅速把積雪蓋在自己,還有黃豆身上--積雪,能夠掩蓋人的氣味,隻要能留下一雙眼睛,密切注視著外麵就可以了。


    黃豆也是這樣,不聲不響的趴在主人身邊,緊閉著嘴巴。


    一個黑影從勞埃裏的視線中出現,不過竟然是從噩夢穀那邊過來的,而且看樣子也不是一隻狗熊啥的,而像是一個人。


    噩夢穀,是鎮子對這片荒山中某個山穀的稱唿。


    據說,早在數年前,噩夢穀還有一個非常好聽的名字,叫百花穀,穀中氣候一年四季都很濕潤,百花盛開,到處都是讓人害怕的毒蛇,還有毒蟲。


    不過,自從數年前有一對捉蛇人去過那邊,七八個隻有一個人活著迴來,還成了瘋子後,百花穀就像受到惡魔詛咒了那樣先後有十幾個人去了那邊探險,卻沒有一個人迴來,被人稱之為噩夢穀了。


    五六年過去了,從沒有誰再敢去過那地方。


    勞埃裏自然也不會去--探險的確很讓人感興趣,可他還沒有活夠。


    那麽,這個人怎麽會從那個方向過來,又是在大清晨的,難道說--這是死人的靈魂?


    就在勞埃裏想到這兒時,又發現了一個……哦,不,不是一個,是好多人。


    這些人,就像被繩子串成一串那樣,陸續從那個方向出現在勞埃裏的視線中,而且走路的動作有些詭異,就像科幻電影中的喪屍那樣,走路的動作一點都不流暢,很僵硬。


    幽靈,這些都是幽靈!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這些走路動作很僵滯的人影後,勞埃裏馬上就把他們跟傳說中的幽靈聯係了起來,立即捂住了黃豆的眼。


    他生怕黃豆會發出聲音,被那些幽靈發現。


    黃豆也很乖巧,意識到了從沒有過的危險,不聲不響的趴在那兒,動也不動。


    黑影近了。


    趴在荒草叢中,被殘雪覆蓋隻露出一雙眼睛的勞埃裏,看到了第一個人。


    借著東方清晨的晨曦,勞埃裏能看到這是個女人,穿著黑色的紗衣--這麽冷的天,她竟然隻穿著紗衣,勞埃裏甚至都能透過衣服,看到她白膩的肌膚,可她卻一點寒冷都感覺不到,瞪著眼睛從荒草叢邊快步走了過去。


    絕對是幽靈,絕對是從噩夢穀那邊出來的,因為那地方才是溫暖如春,才會有這樣的人!


    女人身後是男人,男人身後是男人,是女人,是男人、女人--好多好多行動詭異的人,在這個清晨的荒野中走過,沒有人說話,甚至都沒有發出腳步聲,就這樣不聲不響的快步走過,從前方轉向向西,走向了更加雄偉的山脈那邊。


    看著這些人,勞埃裏忽然想到,他妻子在去年病逝出殯那天,親人們就是這樣一個挨一個的,串成一條線似的走向墳墓。


    隻是這些人,或者說是幽靈也太多了些,已經不斷從勞埃裏麵前走了半個多小時了,還是沒有走完,好像永遠也走不完那樣。


    勞埃裏隻覺得自己凍僵了,包括眼睛。


    他很想閉上眼,不願意再看到這些可怕的幽靈。


    他希望等他再睜開眼時,幽靈們已經不見了,天上掛著大大的太陽,遠處的兒女在唿喚著他的名字。


    可他卻閉不上眼,因為--有一個幽靈,在無意中低頭時,看到了他的目光。


    這是個女幽靈,很漂亮很漂亮的女幽靈,比勞埃裏這輩子見過的女人加起來還要漂亮,甚至很有些像傳說中的聖母,尤其是在她停步衝著他啟齒一笑時。


    勞埃裏呆了,隻覺得渾身血液一下子凝固。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正要抓著他的獵槍,從荒草叢中一躍而起時,眼皮卻沉重的垂了下來,跌進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仿佛還聽到黃豆咆哮了一聲,然後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慢慢的,勞埃裏又有了意識。


    他仍舊黑暗中,可他卻成了那些幽靈中的一員,穿著輕飄飄的黑色紗袍,走在隊伍的最前麵,那個很漂亮的女人,就跟在他身後,再往後,就是那一長串看不到頭的隊伍。


    依舊是沒有一點聲音,大家踩著他走過的腳印,向西北方向的群山中進發。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走在最前麵,更不知道黃豆去哪兒了,為什麽不見了,為什麽沒有亮光沒有風,隻有一望無際的黑暗。


    黑暗中行走。


    身體感覺不到一點點的累,可精神卻已經接近崩潰。


    讓人最恐懼的,不是死了或者昏過去,而是在死了或者昏過去時,自己還有意識,能看到正常人看不到的一切,卻無法說出來,隻能按照來自黑暗中的某個旨意做事,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停歇。


    勞埃裏很累,很想念黃豆,想念親人。


    他多麽渴望,能再次聽到黃豆的汪汪叫聲,看到太陽,感受到風的吹拂!


    “汪,汪汪!”


    就在勞埃裏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堅持,隻能停住腳步跌進更加黑的深淵中時,黃豆的叫聲卻猛地從耳邊響起,那麽響亮,悅耳!


    勞埃裏馬上睜開了眼。


    然後就看到了黃豆,看到了太陽,感受到了風--那些可怕的幽靈,連同黑暗一起,攸地消失了。


    他重新迴到了人世間,更看到了自己身邊,圍了許多荷槍實彈的軍人。


    那些軍人如臨大敵的樣子,讓他感到了緊張,也更歡欣:軍人,總能給人帶來安全感,不是嗎?


    “他醒了,彼得洛夫上校!”


    勞埃裏剛睜開眼,就被一個軍人發現了,馬上向上級匯報。


    一個披著大氅,雙手拿著望遠鏡向群山那邊張望的大胡子軍人,馬上就轉身走了過來,眼睛很亮,就像天上的蒼鷹。


    大胡子彼得洛夫上校,是哈薩克本地區駐紮軍隊的最高長官,淩晨時分就得到了來自外交部軍事特別行動科的命令,說是在百花穀附近,隱藏在數量很多的恐怖分子,讓他毋須親自帶隊,前來這邊察看,確定情況屬實後,立即捕獲或者擊斃那些恐怖分子。


    淩晨兩點多,彼得洛夫上校就接到了命令,十五分鍾後就整裝出發,整整一個加強連兩百多人,乘坐坦克、裝甲車都大型武器裝備。


    從駐地趕來百花穀,需要一個半小時左右。


    彼得洛夫上校預計,在淩晨四點之前,絕對能趕到百花穀,一探究竟。


    隻是讓他、讓整支軍隊都異常恐懼的是:清晨四點時,他們本該出現在百花穀才對,可事實上他們卻一隻在荒野中兜圈子,所有的領航設備都已經失效,眼前白霧一片,不知道來到了哪兒。


    彼得洛夫上校以前在軍校進修時,就曾經了解過世界戰爭史上那些不解之謎,比方二戰時期緬甸森林的幽靈事件,造成一支多達三千人的部隊,全部消失在了那片森林中,到現在都杳無音信,現場隻留下了一個幽靈般的鬼臉圖案。


    再比方華夏的羅布泊,前朝敗退後,一支騎兵逃進了那片戈壁灘,時隔數十年,就算渴不死也得老死的他們,卻會在漫天飛沙時,騎著戰馬吆喝著跟人廝殺……


    彼得洛夫上校,在察覺出不對勁後,馬上就意識到自己遭遇到了詭異,立即下令部隊停止前進,所有人都不許睡覺,更不許單獨行動,一切先等到天亮再說!


    天,終於慢慢的亮了。


    等彼得洛夫軍隊的領航設施重新工作,迅速走出那團迷霧時,卻發現太陽就在頭頂上方,明晃晃的,已經是正午時分了,他的軍隊,就在距離百花穀不到十公裏的地方,還看到了一支狂吠的獵犬。


    就是那隻獵犬,帶領彼得洛夫的軍隊,找到了出現在百花穀穀口的勞埃裏。


    勞埃裏慢慢的站起來,向穀中望去。


    多年前時,勞埃裏曾經來過幾次百花穀,冒險給心愛的姑娘采花。


    那時候的百花穀,百花齊放,處處充滿了生機。


    可他現在所看到的百花穀,卻是死沉沉的,除了枯草,枯死的樹木外,仿佛連石頭都是死的,什麽都沒有,更感受不到一點點的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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