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日月山河還在，莫哭，諸位慢行
一人鎮守孤城，於人世間無敵 作者：手摘枇杷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華麗閣樓，溪邊一株五百年的槐樹，枝椏茂密，中年男子靜靜站立在樹下。</p>
“迴稟製裁官，勸降無果。”拓拔未央恭敬道。</p>
男子相貌偉岸冷酷，濃眉寬額，三綹長須垂至胸前，正是製裁官折蘭肅，也稱七千裏。</p>
方圓七千裏區域，他擁有生殺予奪的絕對統治權。</p>
就像現在皇族郡主，所謂天潢貴胃，在這片領域也得低頭。</p>
“你知道我不喜歡聽這個。”折蘭肅深深皺眉。</p>
“我差點殞命龜茲城，此人給臉不要臉，鐵了心要見閻王。”</p>
拓拔未央冷著臉，怒意難抑。</p>
“女人最厲害的武器在兩腿之間，你盡力了嗎？”折蘭肅麵無表情，喜怒難辨。</p>
“製裁……”拓拔未央差點翻臉，強行按捺萬般屈辱，一字一頓道：</p>
“啟稟尊上，拒絕娶我，還差點將我一劍削首！”</p>
折蘭肅收迴目光，安靜凝視著遠方，喃喃道：</p>
“女人、財富和權力都不想要，不為名利者做事更決絕。”</p>
他很遺憾。</p>
用中原話來形容，便是意難平。</p>
多麽驚才絕豔的璞玉，若是效忠於他，那未來在中樞爭權奪利又多了一個殺手鐧。</p>
帝國得天道卷顧，疆土無限擴張，無論坐鎮何地的製裁官都在瘋狂招攬人才，亂世舞台隻會是人才之間的較量。</p>
庸者隻配服從！</p>
沉默很久，折蘭肅歎了一聲，喟然道：</p>
“既然要做末世殘陽中的最後一抹輝煌，便成全他。”</p>
“殺吧殺吧，再留龜茲城，我這張老臉都要丟得一幹二淨！”</p>
上一任製裁官封鎖消息，他上任時延續舊政策，至今帝國中樞還以為西域全境都是大莽疆土。</p>
若是被天神冕下知道，他折蘭肅怕是吃不了兜著走，在廟堂顏麵無存。</p>
“發兵多少？”拓拔未央詢問。</p>
折蘭肅盯了她半晌，突兀一拳砸在粗壯槐樹，大爆粗口：</p>
“惡心，惡心，真他娘的惡心啊！”</p>
拓拔未央不以為意，她習慣這位製裁官的風格，惡心之處當然是龜茲城！</p>
蓋因這座城對帝國而言失去戰略意義，如果攻破它能拿下西域，那天兵五十萬眾都在所不惜。</p>
關鍵西域全是帝國疆土，隻剩一座孤零零的死城。</p>
兵力多了就是浪費，一兵一卒都需要消耗糧食軍餉，每次動員便要揮霍財賦。</p>
迴報遠遠比不過付出！</p>
可要是不管它，哪天中樞派人巡視，暴露的後果輕則受罰，重則摘官帽。</p>
折蘭肅眯起狹長的眸子，渾身散發著上位者的威嚴，朗聲道：</p>
“此城已牽涉到尊嚴了，既是顧長安所堅守的華夏民族尊嚴，也是咱們帝國不容宵小忤逆的尊嚴。”</p>
“興兵三千，即日出發！”</p>
“遵命！”遠處的鐵甲侍從喝了一聲。</p>
“絕對優勢……”拓拔未央昂起雪白的臉蛋，默默說了一句。</p>
“尊上，我願隨軍而往。”她顯得有些迫不及待。</p>
折蘭肅“嗯”了一聲沒有反駁，郡主又不是公主，郡主萬一遇到不測，死了就死了。</p>
“倒要看看顧長安殞命的時候，那個高傲的頭顱會不會低下，會不會搖尾乞憐。”</p>
拓拔未央語氣暗藏恨意，她肯定要親眼目睹。</p>
折蘭肅睨了她一眼，世間女子就是這般記仇，郡主未必是因為差點喪命而懷恨在心，應該是主動婚配遭到顧長安的拒絕吧？</p>
他擺擺手說道：</p>
“帶一口蜀中楠木打造的棺材，生在龜茲死在龜茲，一生未曾踏足東土，死後讓他感受東土的氣息。”</p>
</p>
“什麽？”拓拔未央尖喊一聲，難以接受對敵人如此崇高的禮遇。</p>
“你覺得顧長安是怎樣的人？”折蘭肅反問。</p>
“自命清高，膚淺愚昧！”拓拔未央果斷道。</p>
折蘭肅冷笑一聲，沉聲說：</p>
“他優雅高貴，遺世獨立，貶低敵人的品性並不能讓咱們更偉大。”</p>
“顧長安注定默默無聞，但他值得最崇高的敬意，大丈夫死於捍衛疆土，在閻王殿都能橫著走！”</p>
“是……”拓拔未央垂頭呐呐，心有不甘。</p>
“連同他和棺材埋葬在龜茲城下。”折蘭肅叮囑一聲，便負手離去。</p>
除此之外，他還得加大封鎖消息的力度，安西軍的故事絕對不能傳進東土中原，顧長安的孤勇事跡更是不可暴露。</p>
一旦神洲知道一隻軍隊在西域足足堅守六十年，一個二十歲的男人孤身守住城池，那該造成何等滔天波瀾。</p>
屆時頹廢潰散的中原氣節，怕是因此而迎來一股覺醒與爆發。</p>
……</p>
孤寂的城頭，永遠佇立著一道身影，偶爾在望樓，偶爾在塔樓憑欄，落日看了千千萬萬遍。</p>
可今天城牆不見身影。</p>
城中大都戶宅子，婦孺病殘相繼立在門前，各個神情悲慟，哭聲斷斷續續。</p>
郭老夫人不行了。</p>
或許是看到輿圖之後，崩潰的大唐現狀徹底瓦解她的意誌，摧毀她的精神狀態，這位八十多歲的老人走向生命盡頭。</p>
“壽終正寢，我也算安西軍獨一個了。”</p>
房間裏傳來輕快的聲音，許是迴光返照，老婦人嗓音也不複以往嘶啞。</p>
六十年前，她隨相公前來駐守西域，告別了柔態不勝嬌的江南，來到滄寂暮沉的龜茲城。</p>
這六十年，真的太苦了。</p>
可臨死之際，她竟感覺不到哪怕一絲絲後悔。</p>
“長安，苦了你啦。”滿臉皺紋的婦人緊緊攥住青年的手臂，反複念叨道，“龜茲城數你最苦。”</p>
“不苦。”顧長安拿另一隻手輕輕拍打她的手臂。</p>
“你若生在中原，本該是長袖飄飄的謫公子，是閨房少女愛慕的佳偶郎君……”</p>
“奶奶，別說這些了。”顧長安擠出一抹笑容，打斷她的絮絮叨叨。</p>
“走吧，你哪怕是離開再迴來，否則老身死不瞑目。”老婦人緊緊盯著他的眼睛，臨死以遺願綁架。</p>
顧長安沉默，麵對這個話題依然如往常一樣堅定，可這迴語氣卻非常柔和。</p>
“除非我死，否則哪怕有一刻丟失這座城，我都愧對兩萬多安西英靈，愧對我自己的良心信仰。”</p>
“何況我從小就生活在這裏，也不想去適應外麵的天地。”</p>
老婦人的視線逐漸朦朧昏暗，她釋懷地笑了笑，艱難蠕動蒼白的嘴唇，輕聲道：</p>
“奶奶會在天上保佑你，你永遠是安西軍的驕傲，你……你……你撐起民族的脊梁。”</p>
陡然，她直視著外麵一張張臉龐，用盡最後的力氣喊道：</p>
“日月山河還在，孤城還在，莫哭，諸位慢行。”</p>
手臂悄然垂下，氣息漸漸虛無。</p>
顧長安身體隨之僵硬，幫她輕輕合上眼，隨即默默走出房間。</p>
門外哭聲一片，婦孺稚童紛紛湧入，趴在床前哭悼哀鳴，淚水不受控製地滾落。</p>
整整六十年，郭老夫人就是安西堅守的豐碑，她與世長辭，彷佛抽斷了安西軍的精氣神。</p>
顧長安陡然止步，轉身注視著烏泱泱的親人，似自言自語般又像高聲宣誓：</p>
“孤城還在，我還在，寇不可往。”</p>
說完邁起一如既往的沉穩步伐，朝著城頭方向而去。</p>
敵人最迅猛的進攻可能就在不遠處，他沒有時間悲傷，或者悲傷隻會留給無人的角落裏。</p>
他見證過太多太多死亡，一歲還在繈褓裏，由於穿越他很輕易就能理解死亡的含義，整整二十年，無數熟人笑臉離他而去。</p>
一顆心麻木而堅定。</p>
這也是他誓死守住這座孤城的原因，永不會退，直至流盡最後一滴血。</p>
“迴稟製裁官，勸降無果。”拓拔未央恭敬道。</p>
男子相貌偉岸冷酷，濃眉寬額，三綹長須垂至胸前，正是製裁官折蘭肅，也稱七千裏。</p>
方圓七千裏區域，他擁有生殺予奪的絕對統治權。</p>
就像現在皇族郡主，所謂天潢貴胃，在這片領域也得低頭。</p>
“你知道我不喜歡聽這個。”折蘭肅深深皺眉。</p>
“我差點殞命龜茲城，此人給臉不要臉，鐵了心要見閻王。”</p>
拓拔未央冷著臉，怒意難抑。</p>
“女人最厲害的武器在兩腿之間，你盡力了嗎？”折蘭肅麵無表情，喜怒難辨。</p>
“製裁……”拓拔未央差點翻臉，強行按捺萬般屈辱，一字一頓道：</p>
“啟稟尊上，拒絕娶我，還差點將我一劍削首！”</p>
折蘭肅收迴目光，安靜凝視著遠方，喃喃道：</p>
“女人、財富和權力都不想要，不為名利者做事更決絕。”</p>
他很遺憾。</p>
用中原話來形容，便是意難平。</p>
多麽驚才絕豔的璞玉，若是效忠於他，那未來在中樞爭權奪利又多了一個殺手鐧。</p>
帝國得天道卷顧，疆土無限擴張，無論坐鎮何地的製裁官都在瘋狂招攬人才，亂世舞台隻會是人才之間的較量。</p>
庸者隻配服從！</p>
沉默很久，折蘭肅歎了一聲，喟然道：</p>
“既然要做末世殘陽中的最後一抹輝煌，便成全他。”</p>
“殺吧殺吧，再留龜茲城，我這張老臉都要丟得一幹二淨！”</p>
上一任製裁官封鎖消息，他上任時延續舊政策，至今帝國中樞還以為西域全境都是大莽疆土。</p>
若是被天神冕下知道，他折蘭肅怕是吃不了兜著走，在廟堂顏麵無存。</p>
“發兵多少？”拓拔未央詢問。</p>
折蘭肅盯了她半晌，突兀一拳砸在粗壯槐樹，大爆粗口：</p>
“惡心，惡心，真他娘的惡心啊！”</p>
拓拔未央不以為意，她習慣這位製裁官的風格，惡心之處當然是龜茲城！</p>
蓋因這座城對帝國而言失去戰略意義，如果攻破它能拿下西域，那天兵五十萬眾都在所不惜。</p>
關鍵西域全是帝國疆土，隻剩一座孤零零的死城。</p>
兵力多了就是浪費，一兵一卒都需要消耗糧食軍餉，每次動員便要揮霍財賦。</p>
迴報遠遠比不過付出！</p>
可要是不管它，哪天中樞派人巡視，暴露的後果輕則受罰，重則摘官帽。</p>
折蘭肅眯起狹長的眸子，渾身散發著上位者的威嚴，朗聲道：</p>
“此城已牽涉到尊嚴了，既是顧長安所堅守的華夏民族尊嚴，也是咱們帝國不容宵小忤逆的尊嚴。”</p>
“興兵三千，即日出發！”</p>
“遵命！”遠處的鐵甲侍從喝了一聲。</p>
“絕對優勢……”拓拔未央昂起雪白的臉蛋，默默說了一句。</p>
“尊上，我願隨軍而往。”她顯得有些迫不及待。</p>
折蘭肅“嗯”了一聲沒有反駁，郡主又不是公主，郡主萬一遇到不測，死了就死了。</p>
“倒要看看顧長安殞命的時候，那個高傲的頭顱會不會低下，會不會搖尾乞憐。”</p>
拓拔未央語氣暗藏恨意，她肯定要親眼目睹。</p>
折蘭肅睨了她一眼，世間女子就是這般記仇，郡主未必是因為差點喪命而懷恨在心，應該是主動婚配遭到顧長安的拒絕吧？</p>
他擺擺手說道：</p>
“帶一口蜀中楠木打造的棺材，生在龜茲死在龜茲，一生未曾踏足東土，死後讓他感受東土的氣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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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拓拔未央尖喊一聲，難以接受對敵人如此崇高的禮遇。</p>
“你覺得顧長安是怎樣的人？”折蘭肅反問。</p>
“自命清高，膚淺愚昧！”拓拔未央果斷道。</p>
折蘭肅冷笑一聲，沉聲說：</p>
“他優雅高貴，遺世獨立，貶低敵人的品性並不能讓咱們更偉大。”</p>
“顧長安注定默默無聞，但他值得最崇高的敬意，大丈夫死於捍衛疆土，在閻王殿都能橫著走！”</p>
“是……”拓拔未央垂頭呐呐，心有不甘。</p>
“連同他和棺材埋葬在龜茲城下。”折蘭肅叮囑一聲，便負手離去。</p>
除此之外，他還得加大封鎖消息的力度，安西軍的故事絕對不能傳進東土中原，顧長安的孤勇事跡更是不可暴露。</p>
一旦神洲知道一隻軍隊在西域足足堅守六十年，一個二十歲的男人孤身守住城池，那該造成何等滔天波瀾。</p>
屆時頹廢潰散的中原氣節，怕是因此而迎來一股覺醒與爆發。</p>
……</p>
孤寂的城頭，永遠佇立著一道身影，偶爾在望樓，偶爾在塔樓憑欄，落日看了千千萬萬遍。</p>
可今天城牆不見身影。</p>
城中大都戶宅子，婦孺病殘相繼立在門前，各個神情悲慟，哭聲斷斷續續。</p>
郭老夫人不行了。</p>
或許是看到輿圖之後，崩潰的大唐現狀徹底瓦解她的意誌，摧毀她的精神狀態，這位八十多歲的老人走向生命盡頭。</p>
“壽終正寢，我也算安西軍獨一個了。”</p>
房間裏傳來輕快的聲音，許是迴光返照，老婦人嗓音也不複以往嘶啞。</p>
六十年前，她隨相公前來駐守西域，告別了柔態不勝嬌的江南，來到滄寂暮沉的龜茲城。</p>
這六十年，真的太苦了。</p>
可臨死之際，她竟感覺不到哪怕一絲絲後悔。</p>
“長安，苦了你啦。”滿臉皺紋的婦人緊緊攥住青年的手臂，反複念叨道，“龜茲城數你最苦。”</p>
“不苦。”顧長安拿另一隻手輕輕拍打她的手臂。</p>
“你若生在中原，本該是長袖飄飄的謫公子，是閨房少女愛慕的佳偶郎君……”</p>
“奶奶，別說這些了。”顧長安擠出一抹笑容，打斷她的絮絮叨叨。</p>
“走吧，你哪怕是離開再迴來，否則老身死不瞑目。”老婦人緊緊盯著他的眼睛，臨死以遺願綁架。</p>
顧長安沉默，麵對這個話題依然如往常一樣堅定，可這迴語氣卻非常柔和。</p>
“除非我死，否則哪怕有一刻丟失這座城，我都愧對兩萬多安西英靈，愧對我自己的良心信仰。”</p>
“何況我從小就生活在這裏，也不想去適應外麵的天地。”</p>
老婦人的視線逐漸朦朧昏暗，她釋懷地笑了笑，艱難蠕動蒼白的嘴唇，輕聲道：</p>
“奶奶會在天上保佑你，你永遠是安西軍的驕傲，你……你……你撐起民族的脊梁。”</p>
陡然，她直視著外麵一張張臉龐，用盡最後的力氣喊道：</p>
“日月山河還在，孤城還在，莫哭，諸位慢行。”</p>
手臂悄然垂下，氣息漸漸虛無。</p>
顧長安身體隨之僵硬，幫她輕輕合上眼，隨即默默走出房間。</p>
門外哭聲一片，婦孺稚童紛紛湧入，趴在床前哭悼哀鳴，淚水不受控製地滾落。</p>
整整六十年，郭老夫人就是安西堅守的豐碑，她與世長辭，彷佛抽斷了安西軍的精氣神。</p>
顧長安陡然止步，轉身注視著烏泱泱的親人，似自言自語般又像高聲宣誓：</p>
“孤城還在，我還在，寇不可往。”</p>
說完邁起一如既往的沉穩步伐，朝著城頭方向而去。</p>
敵人最迅猛的進攻可能就在不遠處，他沒有時間悲傷，或者悲傷隻會留給無人的角落裏。</p>
他見證過太多太多死亡，一歲還在繈褓裏，由於穿越他很輕易就能理解死亡的含義，整整二十年，無數熟人笑臉離他而去。</p>
一顆心麻木而堅定。</p>
這也是他誓死守住這座孤城的原因，永不會退，直至流盡最後一滴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