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穎倒是沒有像我想象的那樣對我不理不睬,而是輕描淡寫的說:“我的妝經常被改的,黃師傅在場子裏的主要工作就是改我的妝,你不知道嗎?”


    她這一說,我突然有種詫異但是又恍然的感覺,我之前沒有細想,這個黃丹好像真的沒有正正經經的上過班誒。黃丹一直是接外包工作的,場子裏的事他一般比較少的參與,但是可能我們這塊位置風俗的原因,農村人很少有要請遺容師到家裏去給繩子化妝的,所以黃丹算是場子裏最清閑的人了。倒是在晚上場子裏沒什麽人的時候,在場子裏會偶遇幾次他。但是李穎口中的黃丹在場子裏的主要工作就是改她的妝,這話又從何說起呢。


    我說:“我當然不知道啊,這不合理啊,場子裏一個妝為什麽要花多餘的時間去做兩次妝,如果是人家屬有要求的話,可以直接第一次就讓黃丹化啊,為什麽要你先化了之後又讓黃丹去改呢,再說白裙子是沒有家屬的,是我們主動給她妝的容啊。”


    我一說到這,李穎跟被點燃的炸藥一樣,很火大的說:“我不是說了讓你把她火化掉的嗎,誰叫你不聽我的,現在搞成這樣怪誰,還不都怪你!”


    我丈二的和尚,怎麽關我什麽事,是徐有才囑咐我不讓我火化的啊,我又有什麽辦法,我也是醉了。現在看樣子也已經不能好好的跟李穎交流了,我就悻悻的踱步出了遺容室。


    出了遺容室我直接進了對門的骨灰堂,在我妹妹陳若的骨灰盒靈位那裏,邊擦拭灰塵邊想,徐有才好像真的有什麽事情瞞著我,他本來說好了讓我把白裙子火化的,之後又不讓火化了,然後才出了改妝的事。


    等等,我妹妹當初我們全家也都沒有要求場子裏給妹妹上妝,那時候我剛到場子裏沒幾天,懂得不多眼睛也沒現在這麽賊,現在想來,我妹妹走的時候的妝也是黃丹的手筆。


    我越想越不對勁,一個念頭突然出現在我的腦海裏,我整個人為我的這個念頭為之一震,立刻又折迴到遺容室,經過通道到停屍間,伸手往蓋著殮布的白裙子的下麵一摸,黏黏糊糊的,我整個人都傻了。


    我知道李穎為什麽要發火了,現在我也火了。我直接衝出遺容室,幾步就跑到了徐有才的辦公室裏,徐有才在辦公桌後麵幹著什麽,我開門見山的大喊道:“我妹妹的事情是你搞的?”


    徐有才麵色鐵青的從辦公桌後麵站了起來,不否認就等於承認,我拽著拳頭衝上去就要砸他。


    有過實戰經驗的人都清楚,兩個身材一樣的普通人,一個十八歲,另一個二十八歲,十八歲的那個真的不是二十八歲那個的對手,我被打在原地了。


    徐有才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整理整理衣服,居高臨下看著我,接著語氣平和的仿佛跟我談心一般的說:“在你這個年齡的人,是怎麽看待錢這個東西的?”


    我狠盯著他,好久都沒有說話。不過徐有才一點也沒在意,他似乎也沒有打算我說什麽話。


    “你這個年齡的人,對錢還沒有一個明確的概念,因而理解不了現實社會中發生的很多事情。關於錢,人們一說錢不是萬能的,有很多東西是用錢買不到的;又一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沒有用錢辦不到的事,看似兩種矛盾的說法,其實這兩種說法都是成立的。”徐有才接著說道。


    “人活在這個人類社會裏,無非是用自己創造的價值去換取別人創造的價值,以期自己的生活需求得到滿足。自身創造了的價值產物能夠兌換成的最優通用媒介,就是錢,人們把自己創造的價值換成錢,再用錢去換取別人創造的價值產物,這樣來形成一種價值互換,以此來讓自己的生活更加的舒適。比如你是種地的,你種出來的糧食就是你創造價值的產物,你將糧食換錢,再用錢去換取其他的生活用品,這就是形成了價值的互換,而在這個過程中,其中的媒介“錢”,所充當的角色就不僅僅是錢這麽簡單了,在現代社會裏,你擁有錢的多少,直接就變成了你這個人價值高低的唯一體現。本來按照這個道理來算,你能力越強,你越踏實肯幹,你就該擁有越多的錢,你的生活就應該越幸福。然而古往今來,從來就沒有出現過哪怕一個健全的社會體製,現實也往往因此沒有成為它本應該成為的樣子,所以我們應該做的事,也不應該是本身我們應該去做的事。現代和諧社會,滿滿的宣傳正能量?正能量似乎無敵?我們所能看到的所有的正義麵似乎最後都取得了勝利?然而現實往往不是這個樣子,勝利的其實隻是抓住了社會規律的那一方而已。現在的社會規律是什麽,你知道嗎?”


    說到這裏徐有才轉身去接了個電話,應了幾聲好之後轉身對我接著說:“每一個機構,每一個部門,每一個崗位,都有自己的遊戲規則,不管明也好,暗也好,第一步,便是把他學會,不過很多人還沒有走到這一步就已經死了,知道為什麽嗎?自以為是!第二步,就是在這個遊戲裏麵把線頭找出來,學會如何不去犯規,懂得如何在線球裏麵玩,這樣才能勉強保住性命,年輕人,一不小心就會被別人下了套,最後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說到這裏須有才沒有繼續往下麵說了,而是將他的諾基亞n81手機遞給了我,我接過電話,電話裏麵傳來陳國華的沉穩的聲音:“陳風,快到市一醫過來,你爸爸住院了!”


    是徐有才開車送我的,在車上徐有才讓我好好想想他說的話,並且告訴我,從現在開始我可能需要很多的錢,而他能夠幫我解決這個問題。他讓我想想,想明白了,如果有什麽需要的話,來找他,他依然是我以前的那個好大哥。


    半個小時之後我就趕到了市一醫的住院部三樓。主治醫師告訴我,我爸腎出了問題,尿毒症晚期了,每周至少要透析排毒兩次,每次費用在600元左右。


    我問我媽,為什麽到晚期了才發現,我媽說其實早就有症狀了,你爸爸早就有厭食,精神不好的狀態出現,隻是一直以為是年紀大了,這都是正常現象,從來不肯到醫院去檢查,哪知道是這麽嚴重的病,直到昨天突然暈倒了,送過來一檢查才發現。


    農村人都是這樣,一般沒有上醫院的習慣,小病小癢在家裏熬一熬也就過去了。還有就是他們也覺得,打著救死扶傷名號的醫院裏的人,也都不是什麽好鳥。


    從小因為妹妹和媽媽的關係,我和老爸的關係很不好,我看不慣他的為人,我也覺得他不像個男人,打女人的男人不算男人。但是現在他病了,我卻不得不管他。


    醫院方麵希望先交一萬塊,以保證一個月的住院費和透析費用。我問病床邊的我媽,他們一共還有多少積蓄,我爸搶著開口說:“誰還有錢,種地的能有多少錢,養你們和陳若都不夠,哪裏還有錢。”


    跟這種人真是沒辦法交流,躺在病床上都快站不起來了,還是一副全世界都欠他的嘴臉,真是看到就讓人心煩,你不好好說話我也懶得管你的死活了,我臉一沉,直接出了醫院。


    我媽從後麵追了上來,拉著我說:“你爸就是那樣,你別跟他鬧,他一輩子就是這樣,沒辦法改的,你得體諒他。”


    我跟我媽好好說,我媽告訴我他們手上真的沒有錢了,昨天來醫院之後,做各種檢查已經把手上的幾千塊錢都用光了。


    我將兜裏揣著的郵政儲蓄的儲蓄卡給我媽,告訴她密碼是我的生日,然後轉身就走。


    儲蓄卡裏麵有一萬兩千塊錢,是我到場子裏來上班三個月以來的全部積蓄,我迴到場子裏找到徐有才,直接開門見山的問他,需要我幹什麽?


    徐有才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讓我跟他走。


    徐有才領著我幾乎走了一段上次他帶我走的同樣的一段路,在倉庫那邊停了下來,但是卻沒有往倉庫裏去,而是轉向了另一邊,拿出一串鑰匙說:“你想好了嗎,想好了以後這兩個房間就你管了。”


    他指的是和倉庫麵對著麵的兩個房間,這兩個房間我從來沒有進來過。


    我接過徐有才遞給我的鑰匙,打開其中的一個門,走了進去。


    房間裏麵裝修的很漂亮,與整個火葬場的大環境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整個房間不足二十平米,或是粉色或是白色的,一進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兩張大皮椅,一把叫做歡樂椅,另一把叫做情趣衝涼椅,緊接著還有一張大大的粉紅色圓床,兩根弧形鐵管罩在床上構成一個類似圍帳的結構,中間由幾根鐵管連接,下麵吊著幾條紅、黑色、大小、長度不一的布帶,貌似秋千,床頂還鑲嵌著有一麵大玻璃。


    走到裏麵,能看到床頭還有一個開關,按動開關,紅床可上下左右震動,其幅度可任意調節。


    除了這些,房間裏麵還有水床以及夢幻戰椅等設施。這些設備和酒店裏麵那些打著“性”為噱頭的情趣房間相差無幾。


    參觀完,出了房間,徐有才讓我跟他迴辦公室,在進辦公室之前,我看到李穎正朝我這邊在看,看我看到她,她轉身進了遺容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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