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我到場子裏最先去找徐有才,小劉告訴我徐有才有事來了一會兒就走了,不在場子裏,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迴來,我就除了辦公室直接往遺容室去了。


    起先跟李穎在一起的時候,我喜歡問她關於她的年齡和家庭住址家庭人物什麽的一些私人問題。她一般會找其他的事情將話題扯開,或笑著說:怎麽,你對我有想法?想追我?


    我的答案一般是:嗬嗬,我不搞基,更不會對自己兄弟有什麽非分之想。


    然後李穎就說:那你問那麽清楚幹嘛,你調查戶口的啊。


    我就說:好奇而已。


    她說:好奇害死貓,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一般到這個時候,我就無力再問了,再問下去,也沒有什麽意義了。


    在這種情況下,我給李穎下了一個這樣的定義:她是我最熟悉的陌生人。


    遺容室和骨灰堂是門對門,和太平間是背靠背,我來找李穎的時候李穎正在給一具老太太繩子化妝。看到她正在忙事情,我很自覺的找了個凳子安靜的坐了下來,沒有唐突的上去打擾她。


    我坐在凳子上安靜的等她,不急著上去找她打擾她的原因,主要還是因為我了解她。


    李穎曾告訴我,如果把人生比作旅程,那麽火葬場就是人生旅途的最後一站,為此,在火葬場為繩子工作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任何時候都要站在逝者的立場考慮。在火葬場工作中要嚴肅認真的對待每一位逝者,這不僅是給予逝者的最後一絲慰藉,也是出於對生命的尊重與敬畏。


    雖然這是李穎告訴我的,但是可以這樣說,場子裏的人,在對外談到自己的工作的時候,幾乎都是這麽一套說辭,至於自己是不是照這套說辭說的這樣做的,那就隻有我們內部的人才知道了。反正在我看來,隻有李穎一個人是這樣做的,包括我都沒有。


    李穎還告訴我,如果讓繩子知道我們工作得不用心或別有用心,讓它的這最後一站走得不開心,它們有時候也會用一些特殊的方式表達自己的不滿,因而會發生一些難以理解的事情。


    就拿遺容室的一些事情舉例子來說,在給繩子穿衣這一頭,可以算是最為講究的,做的不到位,不僅給穿不上去,還容易“挨教訓”。


    當然在給繩子穿衣的時候,穿不進去和“被打”也都有科學方麵的解釋:人死了之後自然狀態下在36小時以內由於屍僵現象的存在,往往會全身僵硬,男性生殖器甚至會出現人生中最後一次的勃起。如果將繩子放在冷藏櫃裏保存,這個屍僵現象時長還會大大的加長,這種狀況下它的各個關節會硬得掰都掰不動,直挺挺的躺在那裏。這個時候,人給他穿衣服,那能容易穿進去嗎?而“被打”的科學解釋則是,因為在給繩子用力擼一個袖頭的時候,難以避免的會碰到繩子身上的某處筋骨,神經反應連帶著讓繩子揚起了另一隻手,然後就一巴掌扇在了穿衣者的臉上。


    這解釋的看似合情合理,但是在遺容師們經過了無數的實踐之後,發現用心和繩子“搞好關係”了,往往就是比關係不好要容易穿上得多,這個沒法解釋。而往往“被打”的時候,被打的則總都是臉。不同的繩子胳膊有長短,遺容師們身材有差異,但是“挨打”的時候,往往都是不偏不倚的被一巴掌扇在臉上,這個也沒法解釋。


    更令人難以理解和科學都無法解釋的一個事實是,在給繩子上妝的時候,如果某一處禮節出了問題,和繩子“關係又不好”,會出現粉底打不上去,筆彩也畫不上色,或者怎麽上都是花臉的怪事。


    而遺容師們一般采用的拉關係的方式就是,拉家常,沒錯,就是和躺在自己麵前的繩子拉家常!邊給繩子穿衣的時候拉家常,邊給繩子上妝的時候,也要拉家常,總之要話不能停,也要話不能錯,不能讓它覺得你是在它身上是在幹什麽對它不敬的事兒。


    不一會李穎將老太太的遺容做完,轉身將化妝工具往靠牆的櫃子裏放好,又將老太太繩子蓋上殮布,再轉身準備將老太太繩子從新推到太平間裏去。


    從這個角度來看,李穎百分之百的已經看到了我了,但她一丁點兒反應都沒有,直接往太平間裏去了,遺容室和太平間是開了門的,可以直接過去。


    這樣看來,李穎肯定是早就知道我在這裏等她了,要不然她不該是這個反應,想想平常人自己屋子裏突然間憑空冒出來一個人,不嚇個半死至少也會大吃一驚吧,她這個反應不合理。


    她是從什麽時候發現我的我居然一點感覺也沒有,我可是一眼都沒有轉開過的,從進來之後就一直盯著她看著的。


    李穎將老太太繩子送進太平間之後,出來的時候直接將那白裙子給推了出來,我有點摸不著頭腦了,說:“你怎麽把她推出來幹嘛的啊?”


    李穎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說:“你來這裏不就是為了她嗎?”


    一聽這話,我驚得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去了,我為白裙子的事來問她,她是怎麽知道的啊?


    還不等我說話,李穎就又說了:“她身材和我差不多,你照著165的身段去殯葬品那拿一套像樣點的壽衣過來先。”她邊說著邊將白裙子往浴房裏麵推了去。


    我愣了片刻,轉身出了遺容室往殯葬品售賣處走去。


    我愣不是因為李穎莫名其妙的舉動和對我的吩咐,我明白她的意思,她這是要給白裙子妝容了,在沒有人替白裙子支付遺容費用的情況下。我愣是因為李穎的這個態度,她的這個說話方式,一時令我有點難以接受,我和李穎以前算是關係很好的朋友,今天這樣,我卻感覺不到來至她的友善,隻能感覺到疏離。


    我到殯葬品那裏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多麽像樣的壽衣,場子裏賣的這些東西貴得要命,用物次價昂來形容再貼切不過,說個實在的,我真心不願意花太多錢給一個我素不相識的人買壽衣,隻是礙於李穎那個“像樣點的”詞,我才挑了老半天,最後挑了一套差不多的。本來還指望著熟人能便宜點給我,結果被一句“價格是老板定好了的,我們也是打工的,別讓我們難做”給堵了迴來。


    我仗著自己是場子裏的工作人員,殯葬品的人沒有給我優惠價格,我忿忿不平,覺得殯葬品的人不通情理,不說按成本價至少少賺一點啊。


    我迴遺容室又坐在凳子上等了一會李穎才推著白裙子從浴房裏出來,這時候白裙子已經換上了我剛買來的那套壽衣了。


    我以前也在浴房裏給繩子洗過澡,給繩子洗澡的時候是不戴手套的,手無間隔的撫摸在繩子皮膚上的那種感覺很不好形容,就是涼涼的,不同於活人身體皮膚寒冷的涼,活人再怎麽冷,也是發熱機體,那種繩子皮膚的涼是一種純粹的發自內裏的涼。


    我也問過李穎為何繩子的皮膚這麽涼,李穎說:心靜自然涼!從多個角度理解我都覺得李穎說的是一句笑話,笑笑也就過去了。


    接著李穎也還是態度冷淡,不跟我說話,又從抽屜裏拿出了自己的化妝工具盒,一絲不苟的開始給白裙子上妝,我隻得繼續無奈的在凳子上等。


    給白裙子上妝過程很快,二十分鍾左右李穎就完畢了,我剛要上去說話,李穎卻又直接將殮布一蓋,又把白裙子往停屍房裏推了去。


    我心裏呀!


    李穎從太平間裏出來之後,又在我前麵說了:“今天晚上你值班的時候,把她火化了,再找個適當的時間,給她選一塊地方,入土了。”


    “我……”我剛說出一個我字,就又被李穎打斷了。


    “你要說的我都知道,你隻要按照我說的做,就不會再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了,現在你可以出去了!”


    我又急又疑惑,我來了這半天一句話沒說出來不說,這就被請走了?還有你咋知道我要問你的是什麽事?


    我心說看來這女的今天心情不好,估計來姨媽了還是咋地了,再看看繼續準備工作的李穎,依然是表情淡淡,沒有打算理我的意思。


    我想既然這樣我就先走,等她心情好了我再來找她,這樣想著就轉身準備出去。


    可是剛走到門口就又聽到李穎說:“最後再告訴你一件事情,劉昆是楊駝子的外甥。還有以後你沒事也不用來找我了,我們不是一路人。”


    一聽這話,我就知道這李穎這不單單是心情不好,這是要跟我劃清界限啊,可是為毛啊,這不是好好的嗎,我沒有什麽地方得罪她啊,真是醉了。


    隻得先走,以後再想想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還有她為啥要特意告訴我劉昆是楊駝子的外甥啊,這跟我有什麽關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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