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宇凡呃了聲,收迴手,按捺住胸口不斷翻湧的衝動,有些沮喪地再次跟著伏羲前行。他自覺感應沒有錯誤,有道不懷好意的目光一直緊追在後麵,初始不明顯,現在越來越放肆大膽,蕭宇凡難免被刺激到。說不定那人就是逃走的鬼麵尊者。可伏羲大神好像不甚在意,或許他有別的捉捕計劃?蕭宇凡眨了眨眼睫,隱隱期待著。


    到了後半夜時分,兩人終於停止飛行。蕭宇凡環顧著四周環境,意識流細心地體察著,如果忽略體內盤古元神的異動,周圍並沒有值得在意的地方。和來時路上見識的景致一樣,大大小小的山岩飄浮於空中,占據了視野內的空白之處。


    叮咚叮咚。


    古雅悠揚的琴音灑落時空,仿若泠然的流水緩緩滑過耳邊,沁入心扉,五髒六腑受到洗滌似的無不舒爽。蕭宇凡不自覺地鬆緩緊繃的神經,找了塊山岩隨意坐下,手托著腮,目光若有似無地瞧著伏羲大神。


    伏羲盤著腿,微微閉合著眼睛,儒雅的麵容平靜淡然,神態有種超越睿智的豁達閑適。膝間放置的古琴散發著七彩光澤,五根天絲皎潔如月,七曜玉石的琴身古色古香,隱隱約約能看到細密的紋路,琴背龍池銘刻著四個字——太古遺音。


    修長的手指輕拂琴弦,天籟般的琴音潺潺流出,與大自然的音律相和,周圍的五靈之氣開始蓬勃翻湧,仿若雲霧霞光漸漸盛放,勾勒出海市蜃樓的美妙幻境。


    蕭宇凡恍惚間置身於碧波洶湧的大海,清透晶瑩的陽光灑落海底,五彩繽紛的魚群就在身邊遊動,各色的海草宛如盛開的花卉,美不勝收。精神隨著伏羲的琴音遊蕩,在魚群海草中悠然穿梭,撥開枝椏橫斜的珊瑚樹,然後就看到了藏於海底的瓊樓玉宇——萬神殿。


    高聳的玉柱支撐起宏偉的宮殿,牆麵塑造著八位古神的雕像,盤古、軒轅、蚩尤、女媧、伏羲、後羿、神農、嫘祖。麵目栩栩如生,線條纖細,衣飾飄逸如仙,每位神祗都平和清淨地遙望著虛空,容止或優雅或明睿。蚩尤也放下了平時所能見到的驕狂,英俊堅毅的麵孔浮現出肅穆認真的神情,似在聆聽似在深思。


    蕭宇凡歎為觀止,禁不住起身細細觀察,周圍浩蕩起伏的碧波倏然消失不見,不過漂浮於眼前的萬神殿仍在,而且更加的真實。五彩的雲氣似流水潺潺流瀉,卻巧妙的匯攏成溪,沿著萬神殿流淌,周而複始地循環往複。


    嘭咚嘭咚。


    胸腔萌生出奇妙的感應,盤古元神在靈魂內鼓蕩著掀起漣漪。來此前的路途中,蕭宇凡隱隱約約地覺察到體內的盤古元神似乎點燃了興奮,有股神秘的力量牽引著遊離的意識,百億年來的畫麵時而閃爍在眼前,鮮活恣肆,就宛如自己經曆過太古天門慘烈的戰爭般。


    “就是這裏吧,您想帶晚輩來的地方。”蕭宇凡喃喃地問道。


    伏羲微微頷首,收起名為“太古遺音”的古琴,率先邁出腳步:“走吧。女媧、誇父他們都在等著你。”


    蕭宇凡應了聲“是”,迴眸望了眼空無一人的背後,舉步跟緊。伏羲沒有迴首看,卻似乎感知到蕭宇凡的行為,風輕雲淡地笑著說道:“他進不來的。萬神之地乃為我們八大神祗合力創建的異空間,位於梵天界,卻似乎不存在於梵天界。因為它不像別的空間,沒有結界屏障,甚至沒有時空界限,對於外界而言隻不過是個虛無的存在。如果沒有八大神器的輔助,幾乎沒人能感應得到。”


    蕭宇凡專注地聆聽著,想起出現這片聖地前伏羲演奏琴樂:“您的意思是,八大神器是開啟這片聖地的鑰匙,而且是僅有的鑰匙。”


    伏羲笑了笑:“理解力不錯啊,宇凡。所以外麵那人縱然再高強,手頭沒有鑰匙也無可奈何。”


    外麵的那人如伏羲所說的陷入困頓,在一老一少消失的地方走來走去,然而什麽都沒有發現。閉攏著眼睛仔細迴想著,伏羲消失前奏響琴樂,隨著手指舞動,璀璨的五彩霞光漸漸盛放,籠罩住他自身和蕭宇凡。然後在蓬勃的霞光達到巔峰的時候,突然間一切全都消失,不管霞光還是包裹其中的人,都沒有留下絲毫的痕跡。


    冬日寒風吹拂著黑色披風,掀起寬大的衣帽,然後被遮蓋的半張臉顯露出來,蒼白如紙的膚色,妖異冷冽的紅瞳,長著一口豬牙,使得麵容形象十分怪異。他正是在斥候軍團裏臥底的檮杌,但氣質和以前有著決然的不同,陰冷殘忍強悍嗜血,喉結蠕動著,最後擠出的笑聲尖銳刺耳。


    “真有趣啊,明明存在於此,法術意念卻沒有任何的感應……莫非空間是以虛無的形態存在,那可就麻煩了。”


    “既然知道麻煩,不如就此放棄如何?”空間毫無征兆地出現一團黑白漩渦,軒轅從漩渦中心的陰陽魚露出身影,手中黃金劍綻放出流光,指著“檮杌”靜靜道:“鬼麵尊者。”


    鬼麵尊者微眯著眼,意味深長地笑著:“你一出現,不想放棄也得放棄。”


    話音剛落,身影就啪的消失不見。軒轅微挑眉毛,黃金劍流光四溢,刹那間探索意識充斥方圓數百裏的空間,但果然連鳳毛麟角的氣息也找尋不到。剛才在此顯露的顯然隻是個分身而已,感應到危機,分身自爆消失,敵對方由此無法追蹤其本體所在。


    “謹慎狡詐,作為斥候,鬼麵尊者真是將這些品質體現得淋漓盡致。”


    軒轅似讚似彈地微微歎息,如若不然,那麽多天過去,鬼麵尊者這條泥鰍早已經抓到。


    ******


    太古天門。


    巍峨地聳立在天地間,高達三百多丈,一眼望不到盡頭。兩扇巍峨的大門全都有致密的能量團凝合構建,無數複雜怪異的圖騰紋路盤旋糾纏,匯聚成深淵大海般厚實浩淼的力場。與空間內壁緊密連接,融合成封閉堅固的整體。


    “謝靈均”飄身落在太古天門前麵的彩虹橋上,橋麵氤氳的七彩光輝埋沒足部,寒風吹蕩著白色衣衫,清冷秀逸的身影仿若天神超然,睿智矜貴的氣度有著懾服人心的魔力。紅瞳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太古天門,執拗而瘋狂,卻遮蓋不了眼底的迷惘悵然。


    率領殘兵敗將迴返魔界的時候,蚩尤收到了女媧的邀請,不外乎希望終結之間的長期戰爭,重修秦晉之好。蚩尤冷笑著將傳遞信息的光印化為灰燼,但也沒有拒絕女媧的誠懇邀約,整頓魔界的任務暫時交代給胡青丘,他則隻身前往梵天界。


    朱厭有些擔憂:“魔尊,這是個陷阱吧。聽說女媧老妖婆還有伏羲、軒轅、誇父一幹古神全都在那裏,萬一他們起了歹意,你一個人怎麽應付。卑職不才,願跟去誓死保衛魔尊。”


    共工和胡青丘兩位騎牆派的護法,這會倒沒有堅持他們的“神仙兄弟論”,也隱隱露出擔憂的情緒,表示有必要追隨左右。蚩尤冷冷拒絕了三人的好意,矜貴高傲的態度一覽無餘:“女媧、軒轅若真有歹意,倒省卻了本尊起事的麻煩,正好可以在梵天界將他們一網打盡。此外靈均的冤仇無處可訴,也可以一並了結。”


    蚩尤話語說得堅決,似乎抱持著必勝的決心,麵對那幾個昔日同伴,他確實沒有什麽可畏懼的。伏羲、誇父沒有幾兩仙力,蚩尤原本就不放在眼裏;女媧現在靈體不穩,沒有魂飛魄散就已經是奇跡;至於軒轅若還有廉恥心在,就應該趴下來乖乖認罪。


    ……以前的生死兄弟鬧僵成這樣,不得不說命運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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