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衎的力氣很大,這也是曦和頭一遭曉得他製服人的本事如此能耐,腦中因缺少清新空氣,她幾乎整個人都是懵的,唯獨身上因他過大的力氣而產生的不可忽視的疼痛使她神誌清醒,直到息衎的吻留戀至她的脖頸間,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剝開她的衣裳,曦和才徹底醒過神來。奈何被他製得死死的,四肢分毫動彈不得,她用力撇開頭,視線倏地落在桌案燭台上,燭火驟然熄滅,息衎停頓了一瞬,她趁機用力推開他,從榻上坐起來,然後“噗”的一聲,蠟燭重新燃起,照亮了整個房間。


    曦和坐在榻沿,背對著他,擦了一下嘴唇,過了一會兒將衣裳整理好,目光望向一邊。身後被推開的息衎動了動,卻並未再次失去理智。


    二人就這麽沉默地坐著,房中除了跳躍的燭火,便隻餘二人的唿吸聲。


    半晌,她才發問:“你還知道你是誰麽?”


    身後沒有迴音。


    她迴過身去,隻見息衎垂著眼,斜坐在榻上,微微喘著氣,散開的長發遮擋了他的表情。


    見他似乎稍稍平靜下來了一點,她閉了閉眼睛,探身過去,撥開了他眼前的發絲,看見了他那雙眼底浸了暗紅的眸子,心中微微一抽,輕聲道:“息衎?”


    息衎抬起頭看她,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向她殷紅的被咬破的嘴唇,再滑下看見她脖頸上清晰的牙印,然後挪開目光,好半晌才開口,嗓音低啞:“師尊。”


    曦和稍稍放下了心。


    還好,還是他。


    她此時不知該如何形容他的表情,估計連他自己也從未如此矛盾掙紮過。雖然造成今日這個局麵的不是她,此時她卻有種負疚感。她攏了攏衣領,喘了一口氣,半跪上榻,輕輕地抱住他的頭:“別害怕。”


    息衎亦慢慢地環住她的腰身,將臉埋入她的肩膀,手臂收緊了又刻意放鬆:“……對不起。”


    “這不怪你。”距離這麽近,曦和明顯感覺到他在壓抑著自己,她嚐試著再次探入他的元神,卻仍舊被彈開,“現在是何種感覺?願意同我說麽?”


    息衎卻久久不迴話。


    曦和稍稍放開他,扶著他的肩膀,凝視著他的眼睛:“有我在這裏,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要害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息衎凝視了她半晌,似是難以啟齒:“我……”


    “嗯?”


    “師尊,我……我想喝你的血。”


    曦和眉頭一動,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想起他方才的一些舉動,怔了一會兒才問道:“為何想喝我的血?”


    “不知道。”息衎再次捂著腦袋,“魔障了,方才嚐到你的血,體內便仿佛靜下來一些,我也不願如此,可控製不住。”


    曦和蹙眉。閻燼雖然生了一雙剔透的血紅色的眼珠子,卻並沒有吸人鮮血的嗜好,而息衎這是怎麽迴事,難道是那元神在他體內太久變異了?不過,他既然這樣說……


    息衎見她忽然拿起矮幾上的水果刀,劃向自己的手腕,連忙阻止她:“做什麽!”


    “試試看罷,橫豎一點兒血罷了,若能治好你,可是大大的值了。”她露出一點笑意,“放手。”


    息衎看了她一會兒,慢慢地放開了手。


    曦和撩起袖子,一刀劃下去,口子不深不淺,她眼角抽了一下,看著那新鮮的傷口飛快地湧流出暗紅色的液體,送到息衎的嘴邊:“別浪費。”剛說完,息衎已經握住她的手臂,兇猛地咬了上去。


    她的心髒下意識地一抽,腦中暈眩了片刻,仿佛有什麽東西自體內被抽了出去。息衎下意識地加重力氣,一手攬著她的身子一手握住她的小臂,有血液順著他的下頜留下來,落在曦和的裙子上。


    血液被飛快地吸食,曦和抓著息衎的手臂,忽然一個顫栗,渾身皮膚下一陣針刺一般的疼痛,她我手指摳進息衎的皮肉裏,後者卻似無知無覺一般,瞳仁從黯淡的深紅逐漸變得紅得發亮,曦和意識到一定有什麽不對,立即開始反抗,周身卻似是被一層薄膜鎖住一般,連唿吸都開始凝滯。


    她劇烈地掙紮,腦中的暈眩開始影響她對身體的控製,眼前的景象漸漸地模糊,卻始終被息衎死死地抓住,手腕處的血流得更快,血漬弄得到處都是。她敲打著他的肩膀,試圖喚醒他的理智,喉嚨裏艱難地憋出“息衎”二字,他卻根本清醒不過來。


    就在她陷入暈厥的前一刻,左手已經滑至小臂中央的手鏈被血液染透,七顆藤蘿精魄驟然釋放出強烈的紫色光彩,阻斷了血液的流失,她與息衎驀地彈開。


    燭火劇烈的晃動,然後平靜下來。


    曦和倒在小幾上,碰落了茶盞,白衣上血跡淩亂。


    息衎重重地撞在牆壁與窗棱上,喘息了很久才平複下來,待他看清眼前的景象,渾身都僵硬。


    “師……尊?”他嚐試著輕喚了一聲,嗓音極啞,此刻嚐到口中濃鬱無比的血腥味,竟是直衝腦袋仿佛要將他整個人都罩起來似的,此時見曦和虛睜著眼,眸中卻並無神采,眉頭緊蹙,麵色痛苦蒼白似重病一般,霎時間全身的血液都似凝固了一般,已然完全慌了神,連忙下榻將她抱起來擱在床上,手中捏了個訣拍入她的體內,這才見她動了一動,眼中漸漸有了點神采。


    他握住她的手,目光觸及她的手腕,竟是滿掌至手臂上都淌了血,不忍,顫聲問她:“怎麽樣了?”


    曦和緩了好半晌,臉上也逐漸恢複了幾分顏色,盡管仍舊暈著,卻勉力不讓他瞧出來:“沒事。”


    息衎自然不信她說的話,正要再問,便聽得她言要喝水,趕忙起身給她倒水,然後撫著她的後背讓她靠著自己喝了。


    曦和咽下茶水,輕輕喘了幾口氣,便已能自己坐起來。她伸手擦去息衎嘴邊的血:“你怎麽樣?”


    “已經沒事了。”見她竟恢複得如此之快,息衎的手卻仍舊在顫抖,“師尊,我……”


    “我無礙。”曦和微微一笑,“你連我的話也不信了麽?”


    息衎仍舊沉默。


    她微歎,抱住他:“看來我的血對你果真有用。你別擔心,隻是魔障了,過一陣子就會好的。”息衎繼續沉默著,她的手卻在他的後背慢慢地抬起來,有白光閃現。


    “難道要維持我的神智,隻能用傷害你的辦法嗎?”息衎的聲音沉了不少。


    曦和的手頓了頓,寬慰道:“又不是迴迴都要喝我的血,我看你也該有一陣子安穩了。”在他後背的指尖白光耀眼起來,然而就在即將觸碰到他腦後的前一刻,息衎忽然推開了她。曦和連忙收手。


    “我不會讓這種事再發生。”息衎注視著她,嗓音低沉而堅定,“倘若非要以此解厄,不如現在就殺了我。”


    “你不會死的。”曦和看了他半晌,笑了一下,“幫我取一身寢衣來,身上的得換了。”


    息衎點點頭,從櫃子裏幫她拿出一身幹淨衣裳並著一張帕子,遞給她。


    曦和接過來擱在腿上,用帕子擦了擦手,看他一眼:“轉過去。”


    息衎依言轉過身去,兀自倒了一杯茶喝。


    曦和倒也放心,擦淨了手臂上的血跡便解了衣裳換上。


    然而不過片刻,息衎便轉過身來,曦和上衣盤扣還散著,下頭隻穿了條底褲,嚇了一跳連忙一手攏著衣領一手去找被子,卻見他徑自走過來,於床側彎身,一手托起她的頭,便吻了下來。


    曦和驚愕之餘伸手去扯被子蓋腿,卻被他順勢壓了下來,她一麵被動地迴應,一麵自惱老臉都要丟光了,他卻很快與她分開。


    息衎的手撐在她身側,曦和仍舊不忘動動手扯扯旁邊的被子遮腿,他卻沉身抱住她,打斷了她的動作,還不偏不倚地貼上了她兩條光裸的腿。


    曦和覺得自己始終端著的師表嘩啦啦地碎了一地,老臉正掛不住,卻聽得他道:“師尊,我們成親吧。”


    她愣了一下,沒料到他忽然來這麽一句,也沒多想,道:“好啊。”


    這迴輪到息衎愣住了:“你……怎麽這麽快?上迴我問你的時候,你不是還不答話麽?”


    “上迴我是反應了一下,你總得給我個反應時間罷?”曦和道,“我這不一直在等你問第二遍麽。”


    息衎注視了她半晌,眼中升起難以言喻的喜意,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然後緊緊地抱住她:“你真願與我成親?”


    他這是在變著法子哄著她說好聽話呢。曦和忍不住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背:“嗯,我願意與你成親。”


    “那我迴頭便呈折子給父皇,婚宴要好好準備,辦酒席請賓……”


    “哪有如此麻煩,成親是兩個人的事,隻要我們兩個說定了不就是夫妻?最多對著天地磕三個頭,就成了。”


    息衎稍稍鬆了手,望了她片刻,麵上忽然有點赧然:“師尊……知道成親要做什麽麽?”


    曦和見他一本正經,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忍俊不禁:“你會麽?”


    這分明是嘲笑。息衎正待還嘴,卻見她耳根子已悄然紅了,便曉得她是在強裝,幾乎是立刻鎮定下來,露出一個如往常一般平穩從容的笑:“師尊小瞧我了。”同時已動手解她的衣裳。


    曦和卻忽然握住他的手。


    他微微挑眉:“後悔了?”


    她搖搖頭:“我素未愛過一個人,能遇見你,我很幸運。不論你變成何種模樣。”她望著他的眼睛,“我愛你。”


    息衎雖然竭力掩藏此刻的情緒,麵上卻依舊表現出些許動容,俯身吻下去,一手彈出一縷氣流,熄滅了燈燭。


    屋外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夜雨細碎連續地擊打在窗戶上,如一首飽含深情起伏不定的曲調,連綿不斷。


    這一年的冬至還見證了這樣幾句話——


    “你還沒迴答我。”


    “迴答什麽?”


    “當一個姑娘對你說‘愛’的時候,你不該有所表示麽?何況這個人還是你的師尊。”


    “我這不是正在表示麽?”


    “……走開。”


    “我愛你。”


    “嗯?”


    “師尊,我傾十萬分的心愛你。”


    黑暗中,曦和的嘴角微微上揚,手中閃現的亮光,最終還是貼上了息衎的後腦勺。


    雨跡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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