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樵牽著八八,迴過頭來甚是驚訝:“你還有什麽解決不了的,非得請教我?”


    曦和猶豫了片刻,便將自己與廣胤的近況大略地給他說了一遍,省去了大量諸如不跟她一同睡之類的細節,給他遞了一杯茶,擺出一副受教的模樣,道:“我從前並未同男子經曆過什麽風月情事,沒甚經驗。你替我看看,他這個反應正不正常?我是不是該做些什麽,還是由著他去?”


    弈樵端著茶水,思忖了許久,道:“凡事都講究個緣由,廣胤這小子我瞧著行事很是穩當,必然不是無緣無故就轉性子的。你們二人之間可發生了什麽事,或是有什麽絆子沒跨過麽?”


    曦和仔細想了想,道:“暫時還沒有。”


    弈樵又沉吟:“你說你醒來之後他就變成這樣了,莫不是……莫不是你在睡夢中說了些什麽不該說的罷?”


    曦和咂了咂嘴:“你大約是話本子看多了,哪有這麽巧的事。何況,我還有什麽不該說的?”


    “你身家清白,確實也沒什麽不該說的……”弈樵摸著下巴,“其實罷,這風月場裏的事兒,說得準又說不準。廣胤換了性子總有個原因,這其中或許有些微妙的摩擦,隻是你不曾注意到罷了。最不濟,一個男子開始對女子冷淡,有很大可能說明,”他停頓了一下,笑得玩味,“說明這男子已經覺得膩了,同那女子不過是玩玩。”


    曦和怔了怔,半晌幹笑著吐出幾個字:“這……不能罷……”


    弈樵看著她那個神情,安慰地笑了笑:“我不過開個玩笑。我看廣胤這個人挺靠譜,萬年來都是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定然不會這麽隨便。”


    曦和看他一眼,沉默。


    “你對他可是認真了?”弈樵仔細地觀察著她的表情,微微正色,“要我說,這個事情興許隻是他一時間有些心結,過一陣子自己想明白了就好了。又或者這心結有些大,那就得你幫忙解開。”


    “他……他能有什麽心結?”


    “這就得問你們自個兒了。”弈樵道,“談情說愛這種事兒,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雖然同廣胤打交道略早,卻未必比你更熟知他的性子。於你們二人之間,我究竟隻是個外人。”


    曦和陷入沉默。


    弈樵拍了拍她的肩膀,寬慰道:“你雖然一把歲數了,但還是情竇初開的,有些困惑也很正常。我看廣胤雖然同女子打過不少的交道,但亦很潔身自好,估計也是正經第一迴談個戀愛。你們倆都是沒經驗的,湊一塊兒總會有些磕磕碰碰。要我說啊,鬧了矛盾早些說開了就好了,各自退一步,你們倆都不是孩子,還有什麽不能解決的?”


    曦和歎道:“廣胤那個脾性,什麽事都裝在肚子裏,我試探過他,他卻避之不談。我總不能將他綁了抽他幾鞭子逼他說真話罷?”


    弈樵咂了咂嘴:“確實難辦。”頓了一頓,“要我說,其實你的脾性也未必好到哪兒去,廣胤他雖然年輕,但畢竟是條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你與他相處,別總當自己年紀大些便將他當小輩看,凡事讓他照看著你些,也讓他曉得你也是需要……唔,這個怎麽說呢,”他斟酌片刻,選了“依靠”這個詞,“讓他感到你也在依靠他,而非凡事自己做主橫衝直撞,想來廣胤會很高興。”


    曦和深覺此言有理。


    “不過,說到底,兩個人在一起,想要長長久久,便須得相互磨合,總要經過一段時日的。”弈樵牽了八八的繩子,道,“我從未見你對別人如此上心,此番知曉你對廣胤確然是認真的,我感到很欣慰。這情路漫漫,終歸是要自己走。廣胤是個好孩子,可別錯過了。”


    曦和點點頭,彎了一下唇角,又覺得如此在他眼前笑出來顯得自己孩子氣,於是繃了一下臉,沒忍住,還是笑出來,拍了他一下:“好了,你不是趕著迴去麽,走罷走罷。”


    於是弈樵便騎著八八離開了。


    曦和仔細思量了他的話,深覺兩個人相處確實得將事情說開了才能解決。但礙於廣胤那個脾性,即便她直問,他亦會找借口搪塞她,硬的不行得來軟的,苦思冥想卻想不出個十全十美的好法子。轉念一想,迴憶先前與之相處的時日,每每都是廣胤主動接近,自己對他的態度似乎稍嫌冷淡,他若是因此覺得受挫倒也情有可原,於是思量著是不是該主動去尋他一迴,努力將事情說開。


    中午廣胤並未來祈殿用午膳,她自己在寢殿裏吃了些清淡的飯菜,喝過湯藥,念及廣胤今日尚未來祈殿瞧她,便問宜曲他們家太子是不是在書房。


    宜曲道:“殿下今日同往常一樣,下了朝會便一直待在書房,剛召見了青籬將軍,這會兒應該閑下來了。”說著又眼睛微微發亮地問道,“尊神可是想殿下了?婢子這就去請殿下來。”


    曦和擺了擺手,道:“不必叫他來。”頓了頓,“他公事繁忙,到了這個時辰每日都要用些茶點,你們若是準備好了,便拿來給我,我去瞧瞧他。”


    宜曲喜上眉梢:“殿下若是看見尊神的心意,必然歡喜得不得了。點心廚房已經做好了,我這就去拿來。”


    曦和頷首,望著她快步跑出去的背影,不由得笑了一下。


    廣胤批折子的時候素來不喜歡有人打擾,因此身邊僅餘個把宮人給他遞個茶水磨個墨。


    此時未時剛過一半,正是最為困倦的時辰,再次合上一份折子,他覺得有些乏了,擱下筆,閉著眼揉了揉鼻梁,候在一旁的下人立刻上來給他遞茶。


    門口響起三聲不緊不慢的叩門聲,然後有女子的聲音傳進來:“裏頭可有人?”


    是曦和的聲音。


    他微怔,眼中有華彩稍溢,放下手,讓下人去開門。


    房門打開,曦和邁進來,身後跟著端著點心托盤的宜曲。


    她見到他微微一笑:“可覺得累了?吃點東西再批罷。”


    廣胤望著她的神色,總覺得她今日分外柔和,與往日似有些不同,一笑,道:“今日怎的想起過來?身上可好些了?”


    宜曲將點心一碟一碟地擱在桌案上,曦和行至桌案邊,看了看他已批過的一摞折子,笑道:“已然大好了。”


    “那就好。”廣胤見她精神已然恢複如常,拉著她坐下來,對下人吩咐道,“你們下去罷。”


    “是。”宮人們皆退出書房,且甚是貼心地給他們關上了門。


    廣胤將折子收了擱在一邊:“今日怎的忽然想起過來了?”


    “你不來看我,我自然得過來了。”


    廣胤笑了一下:“想我了?”


    曦和看了他一會兒,問道:“為何搬迴去睡了?”


    “近幾日事情有些多,怕饒擾了你休息。”


    曦和一歎:“就知道你會這樣說。”


    “別多想。”廣胤未看她,從碟子裏拿了荷花酥送至她的嘴邊,“啊——”


    曦和張嘴咬下一半,費了半天勁吞下去,見廣胤又要將剩下一半往她嘴裏塞,微微別開腦袋,道:“別用這個來堵我的嘴。不吃了。”


    “好,那我吃。”他將剩下一半送進自己嘴裏。


    曦和隨手翻了翻桌案上的折子,道:“你父君也忒缺心眼了,戰事交給你便算了,還有這麽多折子要批……這些事都讓你做了,那他做什麽?”


    “父君早年亦辛勤,做兒子的自然得為他分憂。”


    “你倒是還樂意?”


    “除了這些,我也沒有其他的事情可做了。”


    “你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廣胤頓了頓:“沒有。”


    “迴答得太快了,撒謊。”


    廣胤無奈,轉過她的臉:“那你要我說什麽?”


    曦和看著他的眼睛:“說實話。”


    “沒有再多可以告訴你了。”


    曦和冷淡地看著他。


    她就知道,明著問,他決計什麽都不肯說。心裏明明藏著事情,卻怎麽也不告訴她。先是找借口,然後是撒謊,最後幹脆拒絕迴答,這個狗脾氣,真是讓人上火。


    廣胤看著她,無奈地一笑,從手邊端了茶盞遞給她:“喝點茶,別噎著了。”


    曦和推開他的手:“你自己喝罷,我沒心情。”


    廣胤將茶盞擱下,揉了揉眉心:“我還當你今日是難得想我了才來一趟,原是我誤會了,你其實是來找茬的。”


    曦和扯起嘴角冷笑:“你無緣無故跟我鬧脾氣,倒反來說我找茬?”


    廣胤再拿了一塊糕點,往她嘴邊送了送:“吃不吃?”


    曦和偏了頭,不理。


    廣胤將糕點擱迴去,歎了口氣,半晌道:“我心中尚有些事情需要求證,待落實了,一定給你一個交代。”他望著她的眼睛,“我在找一個最合適的方式對你好,你一定要相信我。”


    這估計是真話罷。


    曦和望了他片刻,站起身,拉起他的手,道:“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廣胤被她拉得從椅子上站起來:“去哪兒?”


    “落神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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