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的大漠之後,是滾燙的岩漿河流。從上空看,大地上的裂縫縱橫交錯,連成一張大網,有滾滾的白霧升騰,濃鬱的煙熏味充斥著整片天空,熾熱的溫度炙烤著每一寸空氣,連個躲的地方都沒有。


    曦和與廣胤飛在上空,已經盡量避開有岩漿的地方,卻仍舊出了滿頭的汗。


    “這鬼域究竟是怎麽才會變成這副模樣……”曦和抹了一把汗,腦袋一陣一陣地發暈,道,“活人委實沒辦法在這兒過日子,太熱了……他們失了*之後,難道連冷熱都沒有感覺了不成?”


    “極寒極熱之地,這鬼域都全了。依我們沿路所碰到的人來看,他們不是習慣了,就是絲毫沒有感覺。”廣胤腦門上亦是一片濕漉漉的,但神色還算平穩,手中拿著地圖,望了望前方的山脈,依稀可見一座巨大城池的輪廓,“距離鬼域中心已經沒有多遠了,但這地圖不夠詳細,估計我們得下去找找看,那個所謂的‘門’究竟在哪兒。”


    “那就趕緊走罷。”曦和重重地歎了口氣,“待會兒還要下去……受不了了,待會兒幹脆將容堤的洞府給掀了,將他再綁一迴,帶我們下去。”


    廣胤笑了笑,幫她擦了把汗:“若真要這麽做,我幫你打下手,綁了人就走。”


    曦和哼笑了一聲,二人朝著遠處的城池,加快速度掠去。


    這是一座真正的城池。


    他們一路行來,在荒漠中也偶爾看到基本成形的鬼城,卻從未看到如此完整恢弘的城池。周圍有滾燙的岩漿環繞著城牆,城池內卻並沒有火山,雖說並不見得比外麵溫度低,但光是看著便少了一份躁動。


    確實,若是連城池之內都有火山,時不時地噴發一下,那全城的人都不得安生了。


    城內有成群結隊的人馬,從上方俯視,能看見格局分布有序,廣袤的城池有八扇城門,而最中心的,則是一座火紅色的大殿。


    廣胤將地圖收入袖中,看了下方一眼,道:“下去罷。”


    “嗯。”


    二人落在了城門之外。


    城門向內大開,有普通人來來往往——這裏顯然要比其他地方熱鬧得多。


    城牆上有守衛持著長槍,並不多,但也不顯得鬆散。


    “這些人失去了肉身,魂魄並不會受到利器傷害,他們拿這些武器有何用?”廣胤望著城牆上那些守兵,沉吟問道。


    “巫神柱既然能夠封印兇魂,那麽其中必然有一些能夠壓製他們的東西。”曦和道,“這麽多年過去,鬼域之中架也打得不少,要想在此立足,除了法力,還是要培植自己的部署,便必然少不了武器。六界之中也不乏能夠直接重傷魂魄的材料,隻不過是我們不知道罷了。”


    廣胤點點頭。


    “我看,我們這麽一直隱著行蹤也不是辦法,咱們不知道那個‘門’究竟在什麽地方,要想打聽消息,得主動點才行。”曦和望了望周邊人的打扮,提議道,“我們進城,找個地方換身打扮,隻要他們認為我們不是人,就不會有問題。”


    廣胤頷首讚同,於是二人便進了城門,悄悄地潛入路邊一家成衣店,摸了兩件黑色的連帽鬥篷。


    鬼域亦有尊卑,從一路上碰見的這些人的行為便能看得出來,這裏仍舊沿襲著當年洪荒時劃地為王的城邑製度,一城之主,便是王。城中有王的下屬勢力,大一些的則有寄居於此的平民,眼下這座城池便是如此。


    鬼界之中,大部分人的樣貌其實都同外界沒有太大的不同,連魂魄都實體化,唯獨身上沒有溫度,麵色蒼白與死人毫無區別,且因長時間浸染在兇魂聚集的地方,其眼中透露出來的神色往往冰冷得令人毛骨悚然,交談間語氣毫無起伏,充滿了死氣。因此,即便在這等鬼魂雲集甚至能用“繁華”二字來形容的城池之中,仍舊感受不到半分生動。許多人不願意以自身真麵目與別人打交道,因此在街上有不少人都身穿鬥篷,寬大的帽沿搭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


    廣胤找了個牆角,將自己和曦和臉上手上都擦了一層白灰,將帽子戴上,隻露出一個下巴,二人才一前一後從角落裏走出來。


    魂魄不需要進食,因此城中沒有飯館茶樓之類,最方便的消息渠道在這裏行不通,二人隻好在街邊隨便找了家鋪子進去詢問。


    城中最多的便是冶金鋪,叮叮當當的聲音充斥著整座城池,也成為這城中最多的聲音。冶金這行大多不講究什麽門麵,鬼域之中也不需為生計勞碌奔波,因此店鋪裏常常都是一團糟,一些有心的老板會將自己的得意作品擺在門口招攬生意,但絕大多數還是將所有的東西並著火爐及大鍋擠在一間屋子裏,也不去收撿。


    二人踏進門檻。


    店中有一人,坐在木凳上,頭上戴著個鬥笠,手中拿著鐵錘,一下一下地敲打著燒紅的鐵劍。二人進來,他也不抬頭,自顧自地做手上的事情。


    廣胤進店,隨意打量了一番店中的景象,然後隨手拿起一柄短斧,掂了掂,兩麵看了看,然後放下,走了兩步,看見略高處掛了一柄無鞘短劍,他伸手去取,卻聽得那一直打鐵的老板忽然出聲,聲音嘶啞而平淡——


    “買不買,不買就別看。”


    那人嘴上說了這句話,卻仍舊不曾抬頭看一眼,將手中的鐵劍舉起,然後伸進一邊冷灶上的冷水鍋中,刺啦的聲音一陣響,水中浮起無數細小的氣泡。


    廣胤淡淡道:“不看怎麽買?”說著仍舊伸手去取那短劍。短劍入手一沉,他眉頭微挑,下一刻身側已有利器飛來,他反手揮動短劍,一聲刺耳的金石摩擦之聲迸出,飛來的石斧從正中央被削為兩半。


    曦和上前一步,目光不善地落在那老板身上。


    老板已經抬起頭,露出一雙黑色的眼睛,冰冷的目光看向廣胤,道:“這劍歸你了,拿什麽來換?”


    廣胤掂了掂短劍,沉重得與其外觀完全不相符,他淡淡地與那人對視:“你想要什麽?”


    “我要你身上最貴重的東西。”


    “我視為最貴重的東西,於你而言毫無用處。”廣胤道,“我亦有一把兵器,可換你此劍。”他手印一動,一柄長劍擱在了跟前的木箱上。


    曦和暗自咂了咂嘴。沒想到廣胤竟然隨身帶著這些東西。


    那老板看了一眼那劍,再望向二人的目光有些變化,一抹堪稱笑意的神色出現在其蒼白的臉上:“我果然沒猜錯。”


    曦和望見他那個笑容,心中忽地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隻見那人端起廣胤擱下來的劍,將其拔出一截,反射出鐵色寒光。


    “這劍隻能傷人,不能斬鬼。”老板笑容更甚,泄露出幾分陰寒,“二位,不是鬼域人罷?”


    曦和當即手一揮,結界立即將店鋪包裹起來,身形閃動,下一刻,她的手已經扼住老板的喉嚨。


    老板麵色微變,卻很快鎮靜下來:“這種手段,殺不了我。”


    曦和微笑,下一刻,廣胤已經持著那柄短劍,擱在了他的脖頸上。


    曦和淡淡鬆開手:“光憑我的手,確實殺不了你,但用你的刀,足矣。”


    老板的目光轉向廣胤的臉,順著他的手臂向下滑落在刀柄上,然後緊緊地盯著曦和:“整個鬼域都在找你們,隻要我將消息傳出去,你們無路——”他忽地噤聲。廣胤手中的短劍已經切入他的喉嚨,泛著青白的皮膚被切開,並沒有血液流出來。


    “老板,你似乎還沒弄清楚狀況。”曦和笑了一聲,道,“我並不打算取你的命,我隻不過想同你做一個交易。”


    老板麵色陰沉。


    “你的命,換這把刀,再加一條消息。”她將身邊的長劍扔迴給廣胤,後者將其收迴,她看著那老板,道,“你的命握在你自己的手上,我們很樂意幫你了結這永無盡頭的一生,就看你願不願意了。”


    老板沉默了片刻,問道:“你們想知道什麽?”


    “‘門’在哪?”


    老板驀地麵色大變。


    “你們要下去?”


    看見他這等神色,曦和二人對視一眼,她道:“你隻須告訴我們‘門’在哪,其餘的不是你要管的。”


    老板盯著二人,臉上的震驚之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鮮明的諷笑:“鬼域之中無人不曉‘門’在何處,告訴你們也無妨,既然要去找‘門’,你們就隻有死的份。”


    廣胤目光微冷,手中的刀更深一分:“說。”


    “‘門’在城主府的中心,你們隻要進了城主府就能找到。”老板的嘴角咧開,露出牙齒,那個笑讓曦和心中頓時警鈴大作,下一刻便見他的手臂彎曲成一個極為刁鑽的弧度,抓住了一個紅色的鈴鐺,驀地將其捏碎,“即便你們順利通過城主那一關,下去了,也就隻能永生永世留在這裏與我們作伴了。”


    門口的結界驀地被打破,房頂上有被重物擊中的聲音,廣胤神色一變:“不好,他把消息傳出去了。”


    曦和麵色一緊,當即抓住廣胤的手,後者將短劍一收,原地一陣旋風掠過,在外頭人即將把屋子拆開之際,二人即刻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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