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和有一瞬間的晃神。


    這六界之中,已經沒幾個人會叫她“幼君”了。


    望著那柳樹後走出來的人,那逾萬年也未曾見過的麵孔,又想起近來發生的這麽多事,她緩緩攢出一個笑來:“好久不見。”


    榭陵居頷首微笑,同著弈樵走上前來。


    “天界與妖界開戰了,我在鹿吳山待著沒事,便想著你這兒似乎有些事情難以解決,便找了他來。”弈樵拍了拍榭陵居的肩膀,一副咱哥倆兒好的模樣,上下打量了一番曦和,“不過我看你這個樣子,倒是比先前要滋潤很多。”


    榭陵居亦道:“上神特來碧虞山尋我,說是幼君遭遇了一些困境,想讓我看看有沒有解決的辦法。”


    曦和笑了笑道:“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其實不必麻煩你特地來一趟的。”


    弈樵微微挑眉:“看來你依然心中有數了?”


    曦和一笑。


    一旁的皇後愣怔了好半晌,終於反應過來,看向曦和:“這二位是……”


    一邊前來通報的小宮娥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那模樣倒是有些害怕。


    曦和淡淡一笑,心知是弈樵二人從天而降將這小丫頭嚇著了,對著皇後解釋道:“這是兩位仙友,與我是舊相識,不懂得凡間的規矩,衝撞了皇後,還請多擔待。”


    皇後的目光仍舊有些複雜地膠著在那兩人的身上,但麵色明顯鬆了鬆,點了點頭。


    前來的二人這才注意到一直坐在一邊的皇後。弈樵敲了敲手心,剛想要讚賞一下這位美人的容貌,卻忽然皺了皺眉,眼中一抹詫異之色閃過:“咦,你是……”話未說完,已經驀地看向一邊的榭陵居。


    曦和亦在第一時間將目光轉向他,隻見後者的視線甫一落在皇後身上,便像是被粘住了一般,他的眼睛微微睜大,望著皇後的眼神除了最開始的震驚,又湧現出複雜的神色,眼珠子怎麽也挪不開。


    皇後見到那二人如此表現,有些摸不著頭腦。


    曦和直覺不妙,在榭陵居做出反應之前趕緊給弈樵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會意,拉住榭陵居。她迴過頭來對皇後抱歉道:“今日失禮,我還有些瑣事要辦,先告辭了。”然後拉住弈樵,扯了扯他的袖子,後者拽著榭陵居,一陣風吹過,三人皆消失在了這花園中。


    那先前進來通報的小宮娥又被嚇壞了一次。


    “娘娘,這……”


    一邊的鍾稷和鍾稜也被這忽然發生的狀況給弄得懵了,二人對視一眼,亦悄悄地告退,一出了皇後視線,便撒丫子往蓮華苑跑去。


    皇後倒是定力十足,隻有片刻的怔忡,便仍舊擺出一副莊嚴的模樣來:“別大驚小怪。今日之事,便爛在肚子裏,對誰都不許提起。”


    小宮娥怯怯地應了聲“是。”


    皇後看了一眼花園外蓮華苑的方向,目中有複雜的神色閃爍,理了理衣襟,站起來:“今日乏了,扶本宮迴去。”


    小宮娥連忙上前來,扶著皇後的手臂,朝著宮殿緩緩地走去。


    ****


    此時,曦和三人已經落在了蓮華苑中,憑空出現這麽三個大活人,蓮華苑中的宮人們即便已經十分見多識廣,但也難免被嚇了個魂飛魄散,好在很快反應過來,又是端茶送水又是做飯送點心的。


    曦和前腳領著二人在院落裏坐下,後腳鍾稷鍾稜便氣喘籲籲地從門口跑進來,妥帖地將大門關上。


    弈樵瞥了一眼一邊哈著腰沏茶的鍾稷,咂了咂嘴,道:“唔,你果真過得滋潤,這宮裏的伺候可比青櫻那丫頭周全多了。”


    鍾稷嗬嗬笑著:“那是那是,咱們是專業的。”


    曦和解釋道:“這對兄妹,是江疑在這凡間收的弟子。”


    弈樵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對雙胞胎,奇道:“江疑的弟子?他懶得連麻將都不願出門來打,如今竟然也收徒弟了?”


    曦和笑了笑,道:“畢竟也年歲不小了,總要後繼有人麽。”然後轉向一邊靜靜喝茶的榭陵居,“此番勞煩你大老遠的來,實際上又沒甚大事,真是對不住。”


    榭陵居清淡地笑笑,那眼中卻不見得有笑意,曦和倒也習慣了,知曉他這個性情,並不在意:“弈樵上神來我那兒說起了幼君如今的情況,思量著我有沒有法子能幫上一些忙,我心中亦有些好奇,便一路過來了。這麽久未曾出門,此番出來走一走,倒也輕快。”


    曦和笑了笑。


    弈樵道:“你方才說那事情已經解決了?怎麽解決的?我看你這周身仍舊沒有半點神仙的氣澤波動,法力也並未恢複,隻是氣色好了些,也還是凡人一個麽。”


    曦和道:“此事說來話長。想來你們下來的時候也感覺到這天祈朝有些不太對了。”


    榭陵居頷首:“確實,似有結界在抗拒我們進來。”


    弈樵翹著個二郎腿:“說說,怎麽迴事?”


    曦和道:“我前些日子在白旭山上找到了當年天地大戰後丟失的靈鏡,雖然已經損毀十分嚴重,但仍舊能夠用一用。我在裏頭瞧見了,這天祈朝上方確實有一道結界,且是我三千年前臨走時布下的,是封神域。”


    弈樵一頓。


    “封神域?”榭陵居皺眉,“是禁術?”


    曦和頷首:“就是那個封神域不錯。”


    弈樵“嘖”了一聲,一臉不讚同的神色:“我就說你這丫頭總是亂來。這封神域也是能亂下的?若是放在以前,你這麽來一手,還不得被父神活生生扒了一層皮去。我還納悶你當初在落神澗怎的會傷成那個鬼樣子,竟是損了一魄來祭法術。”


    榭陵居目光微閃,問道:“幼君為何會在這凡界布下封神域?這代價太過巨大,幼君一向理智,這應該不是一時衝動之舉罷?”


    曦和道:“具體的來龍去脈我也不清楚,畢竟三千年前的事情我都忘光了。在靈鏡中我隻看到我同江疑在一起,似乎是為了保廣胤周全才設下的封神域,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要到如此地步,我卻不曉得。”


    弈樵咂了咂嘴:“你竟然為了廣胤那個毛頭小子砸下這麽大的血本,可真不像是你的作風。以往那些個徒弟,上天之後想要見你一麵都難,可見這個天族太子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不低。”


    曦和頓了一頓,微微垂下眼,淡淡道:“胡說什麽。”


    弈樵揚了揚眉,看她這個模樣,倒像是有幾分猜中了。但他畢竟是不會在榭陵居麵前踩她的尾巴,於是順著話頭道:“唔,如今這結界倒是減弱了許多,想來是你當初重傷所致,否則咱們今次進都進不來。”喝了口茶,“那,現在廣胤曆劫也曆完了,結界也沒什麽用了,你可想過要將這東西撤了?”


    曦和道:“暫且留著罷,我當初既然那般做,便必然有原因,若是貿然撤了,怕出什麽變故,那就有些劃不來。”


    弈樵點點頭:“也對。”


    曦和想了想,道:“對了,天界如今怎麽樣?”


    “我就知道你會問這個。”弈樵道,“其實在廣胤迴去之前,天界和妖界便已經開戰了。但由於局勢尚且不明朗,這四境輪究竟發生了什麽也隻有妖界自己人清楚,因此雙方皆僅派出小將。天界崇光在後方坐鎮,而妖界派出的是九君之中最小的那個,叫做什麽什麽狼的,我忘了……但廣胤迴去之後,形勢便開始有些僵,主要原因是廣胤先前跟妖界打過一仗,那些妖兵雖說有些忌諱他,然而現在有曲鏡在後頭撐腰,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殺了幾場,但都被廣胤打迴去了。”


    “如今呢?”


    “妖界一開頭便輸了,九君心中自然不好受,這不僅僅是丟麵子的問題,這戰事乃是他們挑起的,卻在這才滿三萬歲的毛頭小子手下頻頻損兵折將,於整個妖界的士氣都不太好。”弈樵麵色有些凝重,“他們已然歇戰兩日,但妖界絲毫沒有退兵的意思,反倒是聽說曲鏡要出來了。四境輪一事不是什麽小事,我看,妖界此番是要動真格的了。”


    曦和唔了一唔,倒並未表現出太過擔心的模樣,問道:“你覺得曲鏡其人如何?”


    弈樵想了想,道:“唔,我並未同此人打過交道,但長淵同他挺熟。從他的口風來看,曲鏡這幾年在妖界混得風生水起,將其餘八位君主皆收於麾下,很有些手段,也擅長弄一些小動作,但總的來說還是個英明的君主。”


    曦和略略沉吟,道:“與天界開戰一事非同小可,且不論如今的天界在六界之中的地位難以撼動,即便是他們贏了,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曲鏡既然能坐到妖界的第一把交椅,那必然不會是一個頭腦簡單的人,此番四境輪暴動一事,恐怕非同小可。”說到這裏,她想了想,抬起頭看向榭陵居,“你久居碧虞山,對六界之事恐怕知曉的並不多,依我看,你近段時間也少出門為好,兩界交戰,難免殃及四海八荒。”


    榭陵居原本垂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麽,聽見曦和的話,反應過來,抬起頭微微一笑:“幼君提點的是,我在碧虞山待得久了,也不如外頭的人能戰,能避則避,不會蹚那渾水。”


    曦和見他神色有異,猜測他恐怕還在想方才見到皇後的事情。皇後的容貌連她第一迴見都覺得眼熟,榭陵居必然一眼就認出來了。然而畢竟朝華姬過世那麽久,而自己也並未調查出什麽真正有價值的消息,此時她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剛想開口安慰兩句,卻見他擱下茶盞,站起身來,道:“我此番來是看看幼君是否有我能夠幫的上忙的地方,既然幼君無礙,我便也不需要在此叨擾,我還是先迴碧虞山了。”


    曦和愣了一愣,站起身來:“這麽快就要走?不留下來用午飯麽?”


    榭陵居笑了笑,道:“不必麻煩,我看到幼君安好,便很放心。”然後對著二人拱了拱手,“告辭了。”


    曦和點頭,然後便見他袖袍一動,周身空氣如水波泛起,身形便隱在虛空之中。


    弈樵咂了咂嘴,剛想說過了十數萬年這榭陵居怎的仍是這般清冷性子,便見曦和忽然皺了皺眉。


    “怎麽了?”


    曦和收迴目光,想著榭陵居方才走時的那一股氣息波動,總覺得有些異樣。


    淡淡道:“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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