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白的牙齒露了出來，大眼瞬間彎成了月牙狀，眼前的小臉上笑容燦爛，樹葉的間隙中打下來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連同那光線，襯得她的笑容……更加暖人。[]
江柒先前等死的麵容，顯然她已經看到了。所以她以為，眼前這個從一開始見他就渾身戾氣的人，他的心……應該已經枯竭了吧？從看到他閉上眼的那一瞬，雲昕便這麽覺得了。
而方才……她要放走那隻老虎的時候，江柒什麽話都沒說，甚至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那雙漆黑的雙眼中折射出的平靜，讓她明白。
這個人的內心，還沒有枯竭，還沒有。
江柒靜靜的看著她，又看了一眼放在他胸口上的那隻小爪子，他的體溫極高，而眼前的小娃娃的小手卻顯得有些涼涼的。放在他的胸口上，隔著布料傳來的微涼的體溫。沒有讓他覺得冰冷，反而……讓他看似平靜實際上浮躁的內心一下子平靜了下來。
他低下頭，勾起唇角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還抱有希望？”
雲昕還沒迴答，眼前的江柒便已經抬起了頭，那雙眼睛看向她的時候，讓雲昕怔在了原地。
雲昕認識江柒不久，但無論是生氣的他，大笑的他，鬱悶的他，卻都是鮮活的。
而眼前這個正看著她的男人，臉上雖然帶著笑，渾身散發著屬於他的戾氣和聞不到的血腥味的男人，那雙眼睛依舊漆黑，但……卻納不進萬物。
在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底……帶著悲哀。
漫無盡頭的悲哀。
江柒忽的伸出手，兩根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你應當還不知道我是誰吧？”
雲昕看著他。
“三年前血洗江湖，濫殺無辜，總共殺了三千零八十四人，滅了四百二十一口全家的大魔頭江一暮。”
捏著她下巴的那隻手，手指微顫，定定看著她。
平靜的聲音下帶著掩飾不了的顫抖，那雙平靜看向她的雙眼眼底的悲哀無止境的蔓延。
他的唇角勾著冷笑，字眼從他的唇齒間蹦出來。
“我是他兒子――江越。”
“我的身體裏……留著他的血。”
咬著牙根，努力道出來的聲音緩慢的傳開，他親手揭開了他最不想讓人知道的真相，將血淋淋的事實撕了開來，暴露在陽光底下。
“現在，你覺得我還有希望麽？”
“有。”
毫不猶豫迴答的聲音猶如旭日晨光，瞬間劈開了他眼前那片混沌的黑暗，那張唇紅齒白的小臉明晃晃的湊到了他的麵前。
――什麽人需要你去度化，什麽人不需要……這並不是從麵相來看出來的。
――不從麵相上看，那怎麽看？
――待你見到了，你便會知曉了。
小尼姑一直沒明白庵主那話中的深意，但是此刻……她卻明白了。
所以，她要度化那些人。
那些……心被束縛，迷茫於黑暗，掙紮於泥沼，停留於彷徨的人。
雲昕透徹的大眼依舊望著他，唇角緩慢的揚起：“我會幫那老虎包紮傷口，是因為它的傷是我弄的。人，要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這是常識。”
“我沒有覺得因為它要傷害你，所以我為了救你……就能傷害它。我與它的事，和我與你的事，並不能混為一談。”
因此，江一暮的恩怨，又與他何幹？江一暮是他父親是一迴事，但江一暮與那些人的恩怨又是另外一迴事。
“這個道理，你也懂……所以我放走那隻老虎的時候，你一點也不奇怪，不是麽？”
所以……
哪怕有些人仍然抱有‘父債子償’，或者流淌著江一暮的血液的人一定也會是一個大魔王之類的想法。
但……
“自己的未來，是由自己決定的。有沒有希望什麽的……活下去就知道了。”
眼前的小娃娃笑眯眯的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小臉上光溜溜的腦門頗為刺眼。江柒漆黑的眼睛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緩慢的低下頭去，雙肩微微的顫抖了起來。
正微笑的雲昕一下子就睜大了眼，兩隻爪子不知所措的伸了出來。
她……她隻是說了些心裏話而已，沒、沒那麽讓人感動吧？
正當雲昕不知所措的時候，忽的耳邊那熟悉的笑聲響起，勾起唇角笑的瀟灑的江柒湊近了雲昕的小臉：“小鬼，你真的是雲梓幽那小子的親妹妹？你這這麽容易相信別人的性子，和雲梓幽可一點都不像啊。”
雲昕揪著小臉瞅著他。
江柒輕唿了一口氣出來，便搖頭晃腦的摸著下巴搖著頭：“這麽容易相信人，要是被人隨便編個淒慘的身世，你是不是就要毫不警惕的把人領迴家了？唔，也許我該好好提醒雲梓幽一下，讓他好好教教你什麽叫……‘懷疑’！”
說完，江柒就直接伸出手，將坐在他身上的雲昕一把拎起。
直接被輕而易舉拎在半空的雲昕大眼依舊瞅著他，方才還善解人意的小高僧瞬間變成了可憐兮兮的小娃娃，被拎在手裏的模樣簡直不要讓人擺布的太隨意。
雲昕眨巴眨巴大眼睛：“所以……你說的是假的麽？”
江柒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也衝著她眨了眨眼：“你猜？”
雲昕頓時癟嘴，她會看相，不會測謊！
*
疑似是欺負了一下下小雲昕後，心情大好的江柒抬手一拎，直接將小娃娃拎到了他的肩膀上，扛著雲昕直接運起輕功便往迴飛了。
待他們迴到馬車的時候，方才在小溪遇到的那兩人已經不見了，但是那位綠衣姑娘卻還在原地，懷裏還抱著小灰兔。
當看到江柒帶著雲昕安然無恙迴來的時候，她這才鬆了口氣，若是因為她不小心道出了江柒的身份而害的兩人遇了險，那她這輩子可都不得安心了。
在看到那綠衣女子後，江柒的臉色似乎有些怪異，仍舊還想逃的樣子，好在綠衣女子率先開了口：“江少俠莫走，我沒有惡意的。”
江柒將肩膀上的雲昕拎了下來，仍舊狐疑的瞧著綠衣女子。
女子微微行了個禮，便柔聲道：“在下雁城派弟子程楠楠，幾個月前隨師父拜訪其他門派的路上，因貪玩……離師父遠些的時候，遇了險，有幸得江少俠相救。”
程楠楠頓了頓，臉頰微紅了些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還是抬眼小聲繼續說道：“當時江少俠離去匆忙，我還沒來得及道謝。因此……今日見到江少俠，激動了些許，但並不惡意，隻想當麵給少俠道謝。若是給江少俠帶來了不便，請多原諒。”
女子的聲音輕輕柔柔，讓人聽起來頗為舒心，而且本就溫婉的麵容襯的她更是毫無惡意。
而身旁，被放下的小雲昕一雙大眼更是緊巴巴的瞅著她，嘴角揚起的弧度更是讓那張小臉顯得更亮，小腦袋點的歡起。
沒錯沒錯，沒有惡意的，這個漂亮姐姐也是個好人的。
……嗯，雖然在她的印象中，隻要是漂亮的姐姐就沒有是壞人來的。
說完，程楠楠便也是真的朝著江柒行了個結結實實的大禮，江柒直接頓在了原地，似乎有些沒料到這種情況。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的開口：“順、順手罷了。”
程楠楠道完了謝，便扭頭看了眼身後站在馬車旁的那白衣少年，似乎有些畏懼，但口氣卻不自覺帶上了幾分敬畏道：“江少俠與江少俠的朋友們怕是還要趕路吧？那我就不打擾了。”
說著，她便準備離去，但卻被站在那的雲梓幽忽然叫住。
“程姑娘這是要去哪？沒準我們順路呢？”雲梓幽從馬車旁緩步走了過來，微微笑道，手卻朝著一旁的雲昕招了招，雲昕這才屁顛屁顛的湊了過去。
程楠楠看著小娃娃走到了那白衣少年的旁邊後，怔了怔，這才迴答道：“我師父近日要辦六十壽誕，我與幾位師兄弟這才送完請柬，正準備迴雁城派。”說完，程楠楠似乎察覺出來了有些不對勁，有些不好意思的連忙開口道：“若是兩位少俠不嫌棄……”
程楠楠頓了頓，嬌容上帶著幾分為難，倒不是她不歡迎，而是她怕……程楠楠抬眼瞧了眼江柒，也不是怕惹出麻煩，而是怕到時候江少俠……不自在或是給他鬧出事故，讓他不舒服。畢竟壽誕，江湖中去的不少，若是江柒真的要去……
被人認出來，定然又是一番風波。
畢竟江柒救過她，她還是不想江柒遇險……
“程女俠盛情難卻，那我們就卻之不恭了。即是雁城派長老的壽誕，我們自然要送上一份賀禮了。”
程楠楠還沒猶豫完，便聽到了那溫和的聲音從容的應下，程楠楠驚訝的看去，少年漂亮的容顏之上，笑眯眯的表情讓人再拒絕也拒絕不出來了。
不止是程楠楠，連江柒都嚇到了。
江柒瞪向雲梓幽，……人家六十大壽咱們去湊個什麽熱鬧！？雲混蛋你吃飽了撐的麽？又打什麽壞主意……咦！江柒愣了愣，莫非這貨……真的在打什麽壞主意？
雲梓幽伸手摸了摸雲昕光溜溜的腦門，笑而不語。
*
因為順路，程楠楠便同幾人一起上路了，顯然最高興的……莫過於小尼姑了。
天色已黑，抵達客棧的眾人定下了房間，在用晚膳之前，程楠楠便善解人意的收拾了行禮，路途中依照小尼姑的意思放走了那隻小灰兔後，小尼姑便一直尾隨在她身後了。
在晚膳還沒上之前，程楠楠便先給小尼姑鋪好了床。
而另外兩位……
角落處，雲梓幽倚著牆，眯著眼睛看著把他喊出來的人。江柒狐疑的盯著他，磨著牙：“快說，你又打什麽鬼主意了？為什麽好端端的突然要去參加那什麽鬼壽誕，你可不是喜歡湊熱鬧的人。”
“嗯。”雲梓幽淡淡應了聲，眼神從他身上輕飄飄的略過：“你對昕兒說了什麽？”
“啊？說、說什麽啊？什麽都沒說啊。”瞬間主動變成被動的江柒當即就心虛了，眼睛左轉右轉了起來，完全沒有發覺到話題已經被雲梓幽轉移了，隻是在雲梓幽那輕飄飄的注視下，他越來越心虛，最後隻能垂下頭去。
無力的摸了摸鼻子，歎了口氣，交代：“你那妹妹……真是了不得啊。”
“哦？”雲梓幽挑眉。
江柒輕笑了一聲，似乎是想起了什麽有趣的事似的：“好久沒見過那樣的人了，我從沒覺得……但是卻也是事實，原來真的有人……純粹到那種地步，並不是天真到隨意被騙，而是……哪怕再肮髒，再黑暗，都能毫不在意的去觸碰的那種。”
說著這話的時候，江柒的黑眸猶如黑夜中的星光，閃爍著光亮。
“看來……你對我家妹妹，很感興趣啊？”輕柔的聲音在耳邊蕩開，帶著輕笑，透著陰冷。
一個激靈反應過來的江柒退後了一步，連忙解釋：“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啊！就算她確實不錯，但我也是個正常的男人好麽！才不會喪心病狂到對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下手啊混蛋！你什麽眼神啊！”
“嗯……喪心病狂啊？”雲梓幽臉上的微笑更濃。
“呃！”江柒無語凝噎，隻能扭頭看天。
――媽了個蛋的，他就不該妄想從雲梓幽嘴裏套出什麽！被套的絕對隻會是他自己！
*
待兩人迴來的時候，江柒進房間瞧了一眼，發現房間的床上，程楠楠輕輕的摸著光頭小尼姑的額頭，而光頭小尼姑正躺在她的大腿上，睡的正香。
程楠楠察覺到了開門的動作，對上了門縫中瞧過來的眼神，微笑著舉出了一個‘噓’的動作。
江柒抿了抿唇，便退了迴去，剛扭頭，便對上了踱步走過來的雲梓幽。
雲梓幽挑眉，江柒指了指房間，小聲道：“小鬼，睡著了。”
雲梓幽瞥了眼剛合上的門，皺了皺眉：“這個時辰？睡著了？”
他怎麽不知道他家小尼姑有這麽早睡的時候？尤其是在晚膳都沒吃的情況下？
江柒輕咳兩聲：“有人哄，當然快啊，畢竟是小孩子嘛。”
雖然除了外表，沒有一點像一個五六歲的小孩。
“哄？”雲梓幽輕輕歪了歪頭，佯作隨意的問道：“怎麽哄得？”
“還能怎麽哄？拍著拍著就睡著了啊。”
雲梓幽看著他嘴裏說著拍著拍著，手上卻做著輕輕撫摸的動作，眯起了眼。
嘎吱――
江柒的手還停在空中，身旁的雲梓幽已經推門走了進去。
“……”江柒搓了搓手臂上剛被凍起來的雞皮疙瘩，他的姿勢……很不標準麽？那也不至於看的雲梓幽臉一下子沉了下去吧？
程楠楠看著熟睡的小尼姑，正準備將她抱上床的時候，便看到門被毫無預警的推開，甚至發出了很大的聲響。緊接著便是雲梓幽冷著臉走進來，雖然她一直覺得這個人一向氣勢很強，但是顯然這一次……更可怕。
程楠楠吞了吞喉間的唾沫，連忙問：“怎麽了？”
雲梓幽掃過她大腿上睡得真香的小人兒，腦海中忽的迴想起……這個小人兒粘雲夕瑤，粘雲如煙，甚至於看到跳舞的漂亮舞姬都會出神的家夥。顯然，他已經明白了些什麽。
雲梓幽直接伸手，將她懷裏的雲昕拎了起來。
程楠楠啞然的看著雲梓幽絲毫不溫柔的動作，以及他手上半朦朧醒過來的小娃娃，突然覺得有些可憐。
雲昕抬起小手揉著眼睛，茫然的掃了眼周圍，然後小鼻子動了動，將目光落在了身旁雲梓幽的身上，小眼神可憐兮兮的：“哥哥？”
相比雲梓幽就顯得淡定極了，他衝著雲昕微微一笑：“該吃飯了。”
可憐兮兮的大眼一下清醒了，精神的眨了眨，小腦袋點起：“嗯！”
程楠楠默默的收迴自己準備抱迴雲昕的手。
*
雲昕茹素，所以雲梓幽特意叫了兩盤素菜給她，雲昕看著眼前擺著的一盤糯米丸子和另一旁普通的炒白菜。
雲昕剛拿起筷子準備朝著那香噴噴的糯米丸子伸出去的時候，一雙筷子便從旁邊伸了過來，從碟子中夾走了兩個丸子，放進了旁邊江柒的碗裏。
江柒努力的看著碗裏多出來的兩個丸子，看它們裏麵是不是塞了毒藥或者巴豆。
雲昕看了幾眼江柒，並不留戀的看迴來，準備再一次伸出筷子的時候，那雙筷子又伸了過來，然後又夾了兩個糯米丸子，放入了另外一邊程楠楠的碗裏。
這一次，雲梓幽倒是開了口：“昕兒謝謝程姐姐的。”
程楠楠有些驚訝，不過卻還是衝著雲昕寵溺的笑了笑：“那姐姐就謝謝昕兒了。”
雲昕咬著筷子衝著她笑了笑，隻能再次收迴視線。
看著碟子中還剩下三分之一的糯米丸子，當那雙筷子再次伸過來的時候，這一次雲昕眼疾手快的伸了過去，用自己的筷子按住了對方的筷子。
然後扭頭，抬頭，淚眼汪汪帶著期待的看著旁邊的自家哥哥，小眼神可憐兮兮。
雲梓幽眸光一閃，唇角微微揚起，手中夾著丸子的筷子輕輕一抬，便從雲昕的筷子下抽了出來，但是那顆丸子卻被遞到了她的唇邊。
雲昕毫無警惕的張嘴，丸子便被塞入了嘴裏。
唔！
雲昕美滋滋的咬著糯米丸子，哥哥果然還是對她很好的！
如此這麽想著的雲昕樂嗬嗬的扭頭，然後定住。
放著糯米丸子的碟子已經空了，裏麵明明還有三分之一的！
雲昕扭頭看向雲梓幽，慢條斯理嚼著食物的某人唇角的弧度揚起更甚。
身旁，清楚的看見這一幕的江柒默默的想著，也許……是他誤會雲梓幽了，他一直覺得雲梓幽對他特別殘忍，特別過分。
現在看來……雲梓幽待他也沒那麽過分了！
雲昕咬著白菜可憐兮兮的正準備吃著白飯，碗裏突然多出了一塊雞肉，雲昕愣了愣，扭頭看向身旁將雞肉夾進來的人。
江柒看著雲昕一臉震驚的望著他，有些疑惑，至於這麽感動這麽吃驚麽？唉，看看那小臉上咬著牙看著自己的模樣，雲梓幽那混蛋簡直喪心病狂啊，看給小鬼餓的，看到塊雞肉就這麽感動了！
江柒歎了口氣，摸了摸她的腦袋：“行了，別感動了，吃吧。”
……qaq感動神馬啊啊！她吃素啊！一塊雞肉夾進來是幹什麽！本來還能就著白菜吃碗飯！現在好了！白飯都沒得吃了！
江柒看著幾乎感動的快流淚的小人兒，有些疑惑，至於這麽感動麽？
最後，還是雲梓幽將自己的碗和她的碗調換了，就這白菜扒著白飯的雲昕淚光閃閃的表示，哥哥的恩不是那麽好受的！一定要報答的！哥哥一定會索求迴報的！
覺悟了的小尼姑看了看身旁衝著她微笑的程楠楠，然後偷偷的瞄向自家哥哥。
雲梓幽瞟了她一眼，雲昕默默的低頭扒飯。
嗚qaq。
*
雁城派也算得上是江湖上的大派，其之所以出名的原因便是因為雁城派的掌門與其兩位長老武功高強。
江湖中的門派與小尼姑所在的楚山那種尼姑庵不同，與世無爭。江湖中的門派，你若想要做大，其中最不可缺少的便是高手。若是沒有高手，你無論規模多好多大，都是無用。
一日多的趕路，在程楠楠的帶路下，幾人抵達了雁城腳下。
直到抵達雁城腳下，聽著周圍人的聲音，江柒等人這才知道，程楠楠的師父竟然是雁城派的掌門！
雁城派掌門的壽誕，那請來的各大門派或是江湖人士自然便是不少了！江柒想了想，便在山腳下客棧歇下的時候，出去買些東西了。
而程楠楠則趕迴雁城派，因為壽誕時辰未到，雲梓幽和江柒等人也沒有請柬，自然不能安置在雁城派上歇下，於是幾人便被安置在了客棧裏。
約莫等了半響，江柒都還沒迴來，雲昕這才出去尋尋看。
*
作為雲辰候的雲梓幽和眾人忌憚的江柒，這兩人誰冒頭隻要被認出來，自然都是個麻煩。因此雲梓幽便在客棧歇下，以免江柒真的發生了什麽事，便讓雲昕去尋尋看。
街道上人來人往，相比京城的繁華來說，此處街道上的人大都是江湖人士。大多數都是幹淨利落的一身青袍，腰間配上一把劍。
江柒之所以出去，是為了去衣料鋪買衣服，做個樸素的裝扮，比起雲梓幽，顯然他更容易被認出來。
江一暮之子不說，還是江湖上武功數一數二的高手，哪怕沒有並不熟悉，但見過的人確實不少，且江柒本就不是那種讓人過目就忘的容貌。
擁擠的人潮裏麵有不少人就被隨著人潮被擠向了其他的地方，而這條擁擠不斷的人潮裏麵，一身白袍約莫五六歲的小孩卻在這人潮中定定的一步一步的向前，絲毫沒有被擠開。
人潮的盡頭處，一隻小手緩慢的從裏麵伸了出來，緊接著雲昕就成功的擺脫了人潮。
低頭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皺的衣袍，雲昕便開始一家一家的看著那些衣料鋪，正當雲昕大眼盯著周圍的時候，身後忽的傳來一聲冰冷的聲音：“讓讓。”
雲昕迴過頭，一抹銀白色在她眼前晃過，從人群裏緩慢走出來的男子低頭衝著她冷聲道，那男子一身銀白色的衣服看上去有些奢華，身形修長讓雲昕不得不仰著頭才能看到他的容貌。
一張輪廓還算可以的臉上皮膚幹枯黃皺，嘴角有些難看的往下耷拉著，目光冰冷的從雲昕的身上劃過。
雲昕忙不迭側了側身子，無辜的眨了眨眼。
那人依舊陰冷著那張臉，一句道謝也沒有的越過雲昕，直接朝著前方走去，他的腳步極輕，但卻並非輕功極好的那種輕，而是步伐虛浮的那種輕，輕到讓人覺得他這個人都開始變得虛無起來。
明眼人一看便能知曉，這男子一絲武功都不會。
人多，偷竊的自然也多，人多好下手這一點，在任何地方都行得通。哪怕你武功高強，但耐不住人家手藝高啊，況且能居住在雁城派腳下的小偷們，那點眼力還是有的，誰是軟柿子，誰是硬刺頭，輕而易舉便能看出來。
因此，那一身銀白色衣袍的男子很容易就被人盯上了，旁邊的那素衣男子袖子下的手輕輕一翻，一抹刀片便出現在了指尖。他垂了垂眼，用眼角掃過朝著這邊走來的那銀袍男子，微微側了身子，迎了上去。
側身而過的時候，指尖在那人腰際一抹，那人腰間的錢袋直接便斷了開來，直直的朝著地麵墜去，那人正準備伸手去接的時候。
“讓讓――”
軟軟的聲音忽的在他耳邊響起，隨即他腳邊便擠過來了一個小團子，直接將他擠到了旁邊去。那人眼睜睜看著他割開的錢袋硬生生掉在了地上，奈何已經錯開，隔了好幾步遠的素衣男子正準備上前去將那錢袋撿迴來的時候，一隻白嫩的小手先他一步撿起了那錢袋。
手停在空中不過一瞬的男子連忙收手，掃了眼那撿起錢袋的小娃娃，忙不迭退入了人潮內。
雲昕側頭看了眼隱入人潮的人，眉眼一彎，小手捏起了錢袋，小步追上了那銀袍男子：“這位施主請留步！”
雲昕兩步便追了上去，抓住了那人的衣角，銀袍男子頓了頓，迴頭看了眼他腳邊的那隻小光頭，冷眼相對。
雲昕被他身上的冷氣凍的縮了縮腦袋，抬起了小手，錢袋出現在了她的手心上，她無辜的眨了眨大眼：“你的錢袋……掉了……”
那人低頭看著雲昕手中的錢袋半響，這才伸手接了過來，雲昕掃過他的手指，五指白皙根根修長纖細。接過錢袋後，他又是一聲不吭的扭頭朝著前方走去。
身後雲昕微微抿了抿唇，兩根小眉毛一擰，瞅著那人的背影。
那人頓了頓，轉頭瞧了她一眼。
小尼姑當即大眼便亮了亮，亮晶晶的瞅著他，似乎像是期待著什麽的，那人被雲昕那像是期待肉骨頭似的小狗眼神盯的頓了頓，抿了抿唇，這才抬手――
一個東西忽的朝著小尼姑的方向飛了過來，她眨了眨眼，伸手接下，攤開手掌一看，這才發現丟過來的竟然是一錠銀子。
那人正準備扭頭繼續走的時候，身後的小尼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抬腿屁顛屁顛的湊了過去。
衣擺再次被小手抓住，那人皺眉扭頭，身上的冷氣更甚，還沒來得及用冰冷的目光瞧過去，自己的手便被一下子抓住往下微微一拉，緊接著……抓著他手的另外一隻手便將一個東西塞到了他的手中。
雲昕鬆開爪子，兩手空空的退了半步，抬頭笑著看向眼前的冰山哥哥：“被幫了忙，要給的不應該是銀子，是謝謝。”
男子輕輕彎著身子看著近在咫尺的小光頭，那張小臉上的表情頗為認真，看向他的大眼透著期待，有些恍惚的男子這才反應過來。
他輕輕捏了捏手中的銀子，盯著雲昕，勾了勾唇。
“嗬。”
和哥哥一貫的一聲笑不同，這個男子的笑似乎帶著幾分嘲諷，冰冷冷的讓人特別不舒服。
雲昕卻像是沒聽到似的，依舊盯著他不放，一雙大眼就鎖著他。雖然沒有任何強製性的動作，也沒有說什麽不說就不讓你走的話，眼神裏露出的也不是固執和生氣，就是依舊期待的望著他。
男人直起了身子，冷笑了一聲後，便徑直向前行去。
微微垂下頭的雲昕正準備無奈的離開時，便聽見了那冰冷的聲音不冷不熱極輕的道出了兩個字，輕而快到幾乎像是幻聽一般。
笑顏再現，雲昕露出一拍潔白的牙齒，笑的燦爛，衝著那人的背影提高了聲調道：“不用謝~”
“……”
那人腳步未停，但是身形卻在雲昕開口之後頓了頓一瞬似的。
那人走的不遠，雲昕忽的聽到身後一聲慘叫，迅速扭頭的雲昕便看見了人群之中一個男子捂著手腕倒了下去，臉上露出痛苦不堪的猙獰表情，蜷縮在了地上打起滾來。
雲昕愣了愣，看著那素袍男子滾了半天，這才連忙上前，小手在他身上摁了兩下，那人的慘叫聲這才緩了下來，但身子卻依舊發著顫。
目光掃過那人的身上，停在了他的手腕處，雲昕伸手順著他的手腕摸了上去，最後停在了一處，兩根白嫩的手指在一處上輕輕一擠。
針頭一閃，雲昕兩根手指一夾，便將那根針夾了出來。
看著那細到幾乎不可見的針在指尖晃動時，雲昕有些恍惚的抬起另一隻手放在了自己腹部上。
迅速扭頭看去的時候，在她的視線中，那銀袍男子已經走遠。
*
銀針被雲昕反手收了起來，雖然有些疑惑，但現在她的任務是找江柒。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的屋頂上傳來了聲響，她動了動耳朵，眨了眨眼。似乎是兩個高手？扭頭看去，屋頂上竄過的兩個聲音，最前麵那個被追的狂奔不止的……可不就是江柒麽！
而江柒的身後，一個約莫五十來歲的老頭追他追的歡起，好幾次都快要摸到江柒的衣角了。
雲昕又掃了眼地麵上，不遠處又是兩個熟悉的麵孔，似乎是……之前在小溪邊遇到的那兩個男人？
……
似乎明白了什麽的雲昕小腳動了動，啪嗒啪嗒的朝著江柒逃去的方向追去，一隻小腳踩上了牆壁正準備竄上屋頂的小尼姑眼角一掃。
衣角再次差點被那灰袍老頭摸上的江柒反應極快的運氣，臨危不亂一個空翻避開了對方的動作，然後穩穩的落……了個空！
眼前恰好是屋頂的盡頭，一個空翻落了個空的江柒便直直的往下栽去，一隻腳踩上牆壁的雲昕並未停下腳步，而是直接運氣在牆壁上踩了一下便朝著江柒的方向竄了過去。
勁道已經來不及收，直接朝著江柒落下的方向竄過去的雲昕還未來得及伸手抓住江柒，自己的腦袋便撞了上去。
砰――
撲通――
踉蹌落了地的雲昕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眨著眼看著巷子另一頭的小河，水花濺起。
……
摸著自己光溜溜腦門的小尼姑無辜的垂了垂大眼，不過還沒等她趕去撈江柒上來，便聽到了身後那三人抵達的聲音，正有些不知所措的小尼姑剛一轉身，頭頂上便覆蓋上了一隻有些溫暖的大手。
輕輕的摸著她的腦袋，細長的手指摩擦著她腦袋上的一點紅印，身旁極輕的聲音道：“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別亂接。”
雲昕偏過頭，白色衣袍入眼，熟悉的氣息抵近。她抬起頭，對上了那雙夾雜笑意的黑眸，雲昕眉眼一彎：“哥哥~”
雲梓幽的目光掃過身後‘咕嚕咕嚕’冒著氣泡的水麵，麵無表情道：“反正摔不死。”
“……”小腦袋被輕輕摸著的雲昕無辜的表示，江柒應該受傷更嚴重吧？反之她好像沒什麽事！
遠處，那三人已經抵達，停在了兩人的麵前，最先落下的是那位五十來歲的男子，雙目深邃步伐穩且紮實，從遠處不覺得……抵近了才發現，他的氣勢十足，絕不是泛泛之輩。
那人似乎一來便準備往河的方向走去，奈何雲梓幽的出現穩當當的擋住了去路，他這才將目光落在了眼前突然出現的少年身上。
擋在他麵前的少年看上去有些纖細，一頭墨黑的發絲隨意的盤於腦後，一身白衣更是顯得隨意，不顯女氣但卻漂亮的容貌之上氣質溫和。但，那僅僅隻是錯覺。
看似溫和的少年身上帶著莫名的強大威壓，饒是內力深厚的他也不敢造次分毫。退後半步後，身後兩個弟子便趕了過來，其中一位頓時附耳道：“師父！就、就是他們！還有那小娃……對我們動手攔下我們的就是那小娃。”
老頭掃過地上那個小光頭，雙眼眯起，正想些什麽的時候，忽的覺得周圍氣氛一沉，正疑惑抬眼時恰巧與少年的目光對上。老頭迅速收斂了臉上的神色，微笑道：“兩位是？”
雲昕的目光從河麵收了迴來，轉頭看向身後的老頭，模樣無害的舉起兩隻爪子一對，微微俯身道：“施主您好，我叫雲昕。”
雲昕？老頭暗自在心裏想著江湖中姓雲的大派或家族。
“雲梓幽。”
清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眼前老頭的麵容頓時動容，帶著幾分悚然：“雲辰候？”
雲梓幽含笑：“正是。”
頓時，準備為自家兩位弟子的老頭又收斂了幾分心思，雲昕、雲梓幽，傻子都知道這兩者肯定有親戚關係了。
雲辰候……
大名鼎鼎雲辰候怎麽會出現在這？老頭的臉色肅然了幾分，雲辰候算不上江湖人，但江湖人大多卻都知道他。因為他一般出現在一個門派裏，隻會有兩件事。
一，滅門！二，準備滅門！
因此，不得不防啊。
“沒想到老夫竟有幸見得堂堂雲辰候，不知雲辰候大駕光臨我雁城，莫不是有何要事？”正思索著自家雁城派有沒有哪家弟子是不是幹了什麽壞事招惹到了朝廷。
比起老頭，雲梓幽顯得格外鎮定，輕輕一笑，猶如春波輕漾：“聽聞雁城派掌門壽誕，我便帶著家妹前來……湊個熱鬧。”
雲梓幽輕輕摸了摸雲昕的腦袋，臉上帶了幾分遺憾：“但聽聞此次壽誕沒有請柬不能進，我隻好帶著家妹在客棧住下了。”
老頭臉色微變：“竟是如此，是我雁城派的疏忽，雲辰候要來，我派自當歡迎。稍後我便派弟子給兩位發上請柬。”
老頭話音落下，眼睛卻依舊朝著兩人身後的河麵瞧去，心裏卻打著小鼓。
江越這小子還真能憋氣，竟然如此還不冒頭，如此這般他倒不好明目張膽的將他揪出來，說他們是一夥的了。
老頭仍舊不肯離去，眼前兩人也沒有離開的打算，倒是身後的那兩名弟子先按耐不住，上前一步道：“師父，你別信他胡說！我先前分明看見你與那賊人江越在一起！這人定然也不是什麽好人！”
“沒錯，你憑什麽證明你就是雲辰候？”另外一位弟子也跟著開了口。
話音剛落，漫天的威壓便鋪天蓋地的壓了下來，氣氛冰到了極點。
劍，還配在腰際，卻開始嗡嗡顫抖起來。
眼前的少年勾起唇，漂亮的眉宇仿佛藏在雲中，深不可測。
不需要言語的解釋，眼前的少年用氣勢證明了他的身份。
“說起來，兩位少俠似乎與家妹，有些恩怨？”
那是你家小光頭偷襲的我們！兩位挺了挺胸，剛準備道出口的話梗在了喉嚨裏。
因為眼前雲梓幽的目光正輕飄飄的落在了他們的身上，綿密如針，根根入膚三分，氣勢頓時消散。
灰袍老頭暗歎了一口氣，一邊無奈於自家兩個弟子氣勢被壓了下去，一邊驚歎這少年絕對是雲辰候的本人。一個普通十六七的少年絕不可能有他這般的氣勢！
“是老夫兩位弟子唐突了，雲辰候此名，自然無人敢假冒。至於那恩怨，隻不過是幾個孩子打打鬧鬧的誤會罷了。”灰袍老頭笑眯眯的打和道。
雲昕眨著眼，所以這就是……不計較了麽？
“不錯，所以家妹……也定然願意接受兩位道歉的。”雲梓幽麵色不改色的微笑道。
……
敢不敢再無恥點？被揍的是他們吧？
兩名弟子大眼瞪小眼憤憤的瞅著眼前那少年微笑的麵容。
可是卻沒有一個道出真相，他們除非是傻才會承認他們是被揍的那個，揍他們的對象還是個丁點大的小娃娃。
兩人皆瞧向了自家師父，被揍了沒討迴公道也就罷了，還讓他們道歉這算是怎麽迴事？
灰袍老頭的臉色也跟著變了變，他幹咳了一聲，緩和道：“不過是兩個小孩的切磋，不必如此較真吧？”
雲梓幽不痛不癢的收迴視線，懶洋洋看向身旁的雲昕，忽的溫聲道：“昕兒，你的木棍呢？”
雲昕的小身板一抖。
江柒先前等死的麵容，顯然她已經看到了。所以她以為，眼前這個從一開始見他就渾身戾氣的人，他的心……應該已經枯竭了吧？從看到他閉上眼的那一瞬，雲昕便這麽覺得了。
而方才……她要放走那隻老虎的時候，江柒什麽話都沒說，甚至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那雙漆黑的雙眼中折射出的平靜，讓她明白。
這個人的內心，還沒有枯竭，還沒有。
江柒靜靜的看著她，又看了一眼放在他胸口上的那隻小爪子，他的體溫極高，而眼前的小娃娃的小手卻顯得有些涼涼的。放在他的胸口上，隔著布料傳來的微涼的體溫。沒有讓他覺得冰冷，反而……讓他看似平靜實際上浮躁的內心一下子平靜了下來。
他低下頭，勾起唇角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還抱有希望？”
雲昕還沒迴答，眼前的江柒便已經抬起了頭，那雙眼睛看向她的時候，讓雲昕怔在了原地。
雲昕認識江柒不久，但無論是生氣的他，大笑的他，鬱悶的他，卻都是鮮活的。
而眼前這個正看著她的男人，臉上雖然帶著笑，渾身散發著屬於他的戾氣和聞不到的血腥味的男人，那雙眼睛依舊漆黑，但……卻納不進萬物。
在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底……帶著悲哀。
漫無盡頭的悲哀。
江柒忽的伸出手，兩根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你應當還不知道我是誰吧？”
雲昕看著他。
“三年前血洗江湖，濫殺無辜，總共殺了三千零八十四人，滅了四百二十一口全家的大魔頭江一暮。”
捏著她下巴的那隻手，手指微顫，定定看著她。
平靜的聲音下帶著掩飾不了的顫抖，那雙平靜看向她的雙眼眼底的悲哀無止境的蔓延。
他的唇角勾著冷笑，字眼從他的唇齒間蹦出來。
“我是他兒子――江越。”
“我的身體裏……留著他的血。”
咬著牙根，努力道出來的聲音緩慢的傳開，他親手揭開了他最不想讓人知道的真相，將血淋淋的事實撕了開來，暴露在陽光底下。
“現在，你覺得我還有希望麽？”
“有。”
毫不猶豫迴答的聲音猶如旭日晨光，瞬間劈開了他眼前那片混沌的黑暗，那張唇紅齒白的小臉明晃晃的湊到了他的麵前。
――什麽人需要你去度化，什麽人不需要……這並不是從麵相來看出來的。
――不從麵相上看，那怎麽看？
――待你見到了，你便會知曉了。
小尼姑一直沒明白庵主那話中的深意，但是此刻……她卻明白了。
所以，她要度化那些人。
那些……心被束縛，迷茫於黑暗，掙紮於泥沼，停留於彷徨的人。
雲昕透徹的大眼依舊望著他，唇角緩慢的揚起：“我會幫那老虎包紮傷口，是因為它的傷是我弄的。人，要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這是常識。”
“我沒有覺得因為它要傷害你，所以我為了救你……就能傷害它。我與它的事，和我與你的事，並不能混為一談。”
因此，江一暮的恩怨，又與他何幹？江一暮是他父親是一迴事，但江一暮與那些人的恩怨又是另外一迴事。
“這個道理，你也懂……所以我放走那隻老虎的時候，你一點也不奇怪，不是麽？”
所以……
哪怕有些人仍然抱有‘父債子償’，或者流淌著江一暮的血液的人一定也會是一個大魔王之類的想法。
但……
“自己的未來，是由自己決定的。有沒有希望什麽的……活下去就知道了。”
眼前的小娃娃笑眯眯的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小臉上光溜溜的腦門頗為刺眼。江柒漆黑的眼睛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緩慢的低下頭去，雙肩微微的顫抖了起來。
正微笑的雲昕一下子就睜大了眼，兩隻爪子不知所措的伸了出來。
她……她隻是說了些心裏話而已，沒、沒那麽讓人感動吧？
正當雲昕不知所措的時候，忽的耳邊那熟悉的笑聲響起，勾起唇角笑的瀟灑的江柒湊近了雲昕的小臉：“小鬼，你真的是雲梓幽那小子的親妹妹？你這這麽容易相信別人的性子，和雲梓幽可一點都不像啊。”
雲昕揪著小臉瞅著他。
江柒輕唿了一口氣出來，便搖頭晃腦的摸著下巴搖著頭：“這麽容易相信人，要是被人隨便編個淒慘的身世，你是不是就要毫不警惕的把人領迴家了？唔，也許我該好好提醒雲梓幽一下，讓他好好教教你什麽叫……‘懷疑’！”
說完，江柒就直接伸出手，將坐在他身上的雲昕一把拎起。
直接被輕而易舉拎在半空的雲昕大眼依舊瞅著他，方才還善解人意的小高僧瞬間變成了可憐兮兮的小娃娃，被拎在手裏的模樣簡直不要讓人擺布的太隨意。
雲昕眨巴眨巴大眼睛：“所以……你說的是假的麽？”
江柒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也衝著她眨了眨眼：“你猜？”
雲昕頓時癟嘴，她會看相，不會測謊！
*
疑似是欺負了一下下小雲昕後，心情大好的江柒抬手一拎，直接將小娃娃拎到了他的肩膀上，扛著雲昕直接運起輕功便往迴飛了。
待他們迴到馬車的時候，方才在小溪遇到的那兩人已經不見了，但是那位綠衣姑娘卻還在原地，懷裏還抱著小灰兔。
當看到江柒帶著雲昕安然無恙迴來的時候，她這才鬆了口氣，若是因為她不小心道出了江柒的身份而害的兩人遇了險，那她這輩子可都不得安心了。
在看到那綠衣女子後，江柒的臉色似乎有些怪異，仍舊還想逃的樣子，好在綠衣女子率先開了口：“江少俠莫走，我沒有惡意的。”
江柒將肩膀上的雲昕拎了下來，仍舊狐疑的瞧著綠衣女子。
女子微微行了個禮，便柔聲道：“在下雁城派弟子程楠楠，幾個月前隨師父拜訪其他門派的路上，因貪玩……離師父遠些的時候，遇了險，有幸得江少俠相救。”
程楠楠頓了頓，臉頰微紅了些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還是抬眼小聲繼續說道：“當時江少俠離去匆忙，我還沒來得及道謝。因此……今日見到江少俠，激動了些許，但並不惡意，隻想當麵給少俠道謝。若是給江少俠帶來了不便，請多原諒。”
女子的聲音輕輕柔柔，讓人聽起來頗為舒心，而且本就溫婉的麵容襯的她更是毫無惡意。
而身旁，被放下的小雲昕一雙大眼更是緊巴巴的瞅著她，嘴角揚起的弧度更是讓那張小臉顯得更亮，小腦袋點的歡起。
沒錯沒錯，沒有惡意的，這個漂亮姐姐也是個好人的。
……嗯，雖然在她的印象中，隻要是漂亮的姐姐就沒有是壞人來的。
說完，程楠楠便也是真的朝著江柒行了個結結實實的大禮，江柒直接頓在了原地，似乎有些沒料到這種情況。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的開口：“順、順手罷了。”
程楠楠道完了謝，便扭頭看了眼身後站在馬車旁的那白衣少年，似乎有些畏懼，但口氣卻不自覺帶上了幾分敬畏道：“江少俠與江少俠的朋友們怕是還要趕路吧？那我就不打擾了。”
說著，她便準備離去，但卻被站在那的雲梓幽忽然叫住。
“程姑娘這是要去哪？沒準我們順路呢？”雲梓幽從馬車旁緩步走了過來，微微笑道，手卻朝著一旁的雲昕招了招，雲昕這才屁顛屁顛的湊了過去。
程楠楠看著小娃娃走到了那白衣少年的旁邊後，怔了怔，這才迴答道：“我師父近日要辦六十壽誕，我與幾位師兄弟這才送完請柬，正準備迴雁城派。”說完，程楠楠似乎察覺出來了有些不對勁，有些不好意思的連忙開口道：“若是兩位少俠不嫌棄……”
程楠楠頓了頓，嬌容上帶著幾分為難，倒不是她不歡迎，而是她怕……程楠楠抬眼瞧了眼江柒，也不是怕惹出麻煩，而是怕到時候江少俠……不自在或是給他鬧出事故，讓他不舒服。畢竟壽誕，江湖中去的不少，若是江柒真的要去……
被人認出來，定然又是一番風波。
畢竟江柒救過她，她還是不想江柒遇險……
“程女俠盛情難卻，那我們就卻之不恭了。即是雁城派長老的壽誕，我們自然要送上一份賀禮了。”
程楠楠還沒猶豫完，便聽到了那溫和的聲音從容的應下，程楠楠驚訝的看去，少年漂亮的容顏之上，笑眯眯的表情讓人再拒絕也拒絕不出來了。
不止是程楠楠，連江柒都嚇到了。
江柒瞪向雲梓幽，……人家六十大壽咱們去湊個什麽熱鬧！？雲混蛋你吃飽了撐的麽？又打什麽壞主意……咦！江柒愣了愣，莫非這貨……真的在打什麽壞主意？
雲梓幽伸手摸了摸雲昕光溜溜的腦門，笑而不語。
*
因為順路，程楠楠便同幾人一起上路了，顯然最高興的……莫過於小尼姑了。
天色已黑，抵達客棧的眾人定下了房間，在用晚膳之前，程楠楠便善解人意的收拾了行禮，路途中依照小尼姑的意思放走了那隻小灰兔後，小尼姑便一直尾隨在她身後了。
在晚膳還沒上之前，程楠楠便先給小尼姑鋪好了床。
而另外兩位……
角落處，雲梓幽倚著牆，眯著眼睛看著把他喊出來的人。江柒狐疑的盯著他，磨著牙：“快說，你又打什麽鬼主意了？為什麽好端端的突然要去參加那什麽鬼壽誕，你可不是喜歡湊熱鬧的人。”
“嗯。”雲梓幽淡淡應了聲，眼神從他身上輕飄飄的略過：“你對昕兒說了什麽？”
“啊？說、說什麽啊？什麽都沒說啊。”瞬間主動變成被動的江柒當即就心虛了，眼睛左轉右轉了起來，完全沒有發覺到話題已經被雲梓幽轉移了，隻是在雲梓幽那輕飄飄的注視下，他越來越心虛，最後隻能垂下頭去。
無力的摸了摸鼻子，歎了口氣，交代：“你那妹妹……真是了不得啊。”
“哦？”雲梓幽挑眉。
江柒輕笑了一聲，似乎是想起了什麽有趣的事似的：“好久沒見過那樣的人了，我從沒覺得……但是卻也是事實，原來真的有人……純粹到那種地步，並不是天真到隨意被騙，而是……哪怕再肮髒，再黑暗，都能毫不在意的去觸碰的那種。”
說著這話的時候，江柒的黑眸猶如黑夜中的星光，閃爍著光亮。
“看來……你對我家妹妹，很感興趣啊？”輕柔的聲音在耳邊蕩開，帶著輕笑，透著陰冷。
一個激靈反應過來的江柒退後了一步，連忙解釋：“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啊！就算她確實不錯，但我也是個正常的男人好麽！才不會喪心病狂到對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下手啊混蛋！你什麽眼神啊！”
“嗯……喪心病狂啊？”雲梓幽臉上的微笑更濃。
“呃！”江柒無語凝噎，隻能扭頭看天。
――媽了個蛋的，他就不該妄想從雲梓幽嘴裏套出什麽！被套的絕對隻會是他自己！
*
待兩人迴來的時候，江柒進房間瞧了一眼，發現房間的床上，程楠楠輕輕的摸著光頭小尼姑的額頭，而光頭小尼姑正躺在她的大腿上，睡的正香。
程楠楠察覺到了開門的動作，對上了門縫中瞧過來的眼神，微笑著舉出了一個‘噓’的動作。
江柒抿了抿唇，便退了迴去，剛扭頭，便對上了踱步走過來的雲梓幽。
雲梓幽挑眉，江柒指了指房間，小聲道：“小鬼，睡著了。”
雲梓幽瞥了眼剛合上的門，皺了皺眉：“這個時辰？睡著了？”
他怎麽不知道他家小尼姑有這麽早睡的時候？尤其是在晚膳都沒吃的情況下？
江柒輕咳兩聲：“有人哄，當然快啊，畢竟是小孩子嘛。”
雖然除了外表，沒有一點像一個五六歲的小孩。
“哄？”雲梓幽輕輕歪了歪頭，佯作隨意的問道：“怎麽哄得？”
“還能怎麽哄？拍著拍著就睡著了啊。”
雲梓幽看著他嘴裏說著拍著拍著，手上卻做著輕輕撫摸的動作，眯起了眼。
嘎吱――
江柒的手還停在空中，身旁的雲梓幽已經推門走了進去。
“……”江柒搓了搓手臂上剛被凍起來的雞皮疙瘩，他的姿勢……很不標準麽？那也不至於看的雲梓幽臉一下子沉了下去吧？
程楠楠看著熟睡的小尼姑，正準備將她抱上床的時候，便看到門被毫無預警的推開，甚至發出了很大的聲響。緊接著便是雲梓幽冷著臉走進來，雖然她一直覺得這個人一向氣勢很強，但是顯然這一次……更可怕。
程楠楠吞了吞喉間的唾沫，連忙問：“怎麽了？”
雲梓幽掃過她大腿上睡得真香的小人兒，腦海中忽的迴想起……這個小人兒粘雲夕瑤，粘雲如煙，甚至於看到跳舞的漂亮舞姬都會出神的家夥。顯然，他已經明白了些什麽。
雲梓幽直接伸手，將她懷裏的雲昕拎了起來。
程楠楠啞然的看著雲梓幽絲毫不溫柔的動作，以及他手上半朦朧醒過來的小娃娃，突然覺得有些可憐。
雲昕抬起小手揉著眼睛，茫然的掃了眼周圍，然後小鼻子動了動，將目光落在了身旁雲梓幽的身上，小眼神可憐兮兮的：“哥哥？”
相比雲梓幽就顯得淡定極了，他衝著雲昕微微一笑：“該吃飯了。”
可憐兮兮的大眼一下清醒了，精神的眨了眨，小腦袋點起：“嗯！”
程楠楠默默的收迴自己準備抱迴雲昕的手。
*
雲昕茹素，所以雲梓幽特意叫了兩盤素菜給她，雲昕看著眼前擺著的一盤糯米丸子和另一旁普通的炒白菜。
雲昕剛拿起筷子準備朝著那香噴噴的糯米丸子伸出去的時候，一雙筷子便從旁邊伸了過來，從碟子中夾走了兩個丸子，放進了旁邊江柒的碗裏。
江柒努力的看著碗裏多出來的兩個丸子，看它們裏麵是不是塞了毒藥或者巴豆。
雲昕看了幾眼江柒，並不留戀的看迴來，準備再一次伸出筷子的時候，那雙筷子又伸了過來，然後又夾了兩個糯米丸子，放入了另外一邊程楠楠的碗裏。
這一次，雲梓幽倒是開了口：“昕兒謝謝程姐姐的。”
程楠楠有些驚訝，不過卻還是衝著雲昕寵溺的笑了笑：“那姐姐就謝謝昕兒了。”
雲昕咬著筷子衝著她笑了笑，隻能再次收迴視線。
看著碟子中還剩下三分之一的糯米丸子，當那雙筷子再次伸過來的時候，這一次雲昕眼疾手快的伸了過去，用自己的筷子按住了對方的筷子。
然後扭頭，抬頭，淚眼汪汪帶著期待的看著旁邊的自家哥哥，小眼神可憐兮兮。
雲梓幽眸光一閃，唇角微微揚起，手中夾著丸子的筷子輕輕一抬，便從雲昕的筷子下抽了出來，但是那顆丸子卻被遞到了她的唇邊。
雲昕毫無警惕的張嘴，丸子便被塞入了嘴裏。
唔！
雲昕美滋滋的咬著糯米丸子，哥哥果然還是對她很好的！
如此這麽想著的雲昕樂嗬嗬的扭頭，然後定住。
放著糯米丸子的碟子已經空了，裏麵明明還有三分之一的！
雲昕扭頭看向雲梓幽，慢條斯理嚼著食物的某人唇角的弧度揚起更甚。
身旁，清楚的看見這一幕的江柒默默的想著，也許……是他誤會雲梓幽了，他一直覺得雲梓幽對他特別殘忍，特別過分。
現在看來……雲梓幽待他也沒那麽過分了！
雲昕咬著白菜可憐兮兮的正準備吃著白飯，碗裏突然多出了一塊雞肉，雲昕愣了愣，扭頭看向身旁將雞肉夾進來的人。
江柒看著雲昕一臉震驚的望著他，有些疑惑，至於這麽感動這麽吃驚麽？唉，看看那小臉上咬著牙看著自己的模樣，雲梓幽那混蛋簡直喪心病狂啊，看給小鬼餓的，看到塊雞肉就這麽感動了！
江柒歎了口氣，摸了摸她的腦袋：“行了，別感動了，吃吧。”
……qaq感動神馬啊啊！她吃素啊！一塊雞肉夾進來是幹什麽！本來還能就著白菜吃碗飯！現在好了！白飯都沒得吃了！
江柒看著幾乎感動的快流淚的小人兒，有些疑惑，至於這麽感動麽？
最後，還是雲梓幽將自己的碗和她的碗調換了，就這白菜扒著白飯的雲昕淚光閃閃的表示，哥哥的恩不是那麽好受的！一定要報答的！哥哥一定會索求迴報的！
覺悟了的小尼姑看了看身旁衝著她微笑的程楠楠，然後偷偷的瞄向自家哥哥。
雲梓幽瞟了她一眼，雲昕默默的低頭扒飯。
嗚qaq。
*
雁城派也算得上是江湖上的大派，其之所以出名的原因便是因為雁城派的掌門與其兩位長老武功高強。
江湖中的門派與小尼姑所在的楚山那種尼姑庵不同，與世無爭。江湖中的門派，你若想要做大，其中最不可缺少的便是高手。若是沒有高手，你無論規模多好多大，都是無用。
一日多的趕路，在程楠楠的帶路下，幾人抵達了雁城腳下。
直到抵達雁城腳下，聽著周圍人的聲音，江柒等人這才知道，程楠楠的師父竟然是雁城派的掌門！
雁城派掌門的壽誕，那請來的各大門派或是江湖人士自然便是不少了！江柒想了想，便在山腳下客棧歇下的時候，出去買些東西了。
而程楠楠則趕迴雁城派，因為壽誕時辰未到，雲梓幽和江柒等人也沒有請柬，自然不能安置在雁城派上歇下，於是幾人便被安置在了客棧裏。
約莫等了半響，江柒都還沒迴來，雲昕這才出去尋尋看。
*
作為雲辰候的雲梓幽和眾人忌憚的江柒，這兩人誰冒頭隻要被認出來，自然都是個麻煩。因此雲梓幽便在客棧歇下，以免江柒真的發生了什麽事，便讓雲昕去尋尋看。
街道上人來人往，相比京城的繁華來說，此處街道上的人大都是江湖人士。大多數都是幹淨利落的一身青袍，腰間配上一把劍。
江柒之所以出去，是為了去衣料鋪買衣服，做個樸素的裝扮，比起雲梓幽，顯然他更容易被認出來。
江一暮之子不說，還是江湖上武功數一數二的高手，哪怕沒有並不熟悉，但見過的人確實不少，且江柒本就不是那種讓人過目就忘的容貌。
擁擠的人潮裏麵有不少人就被隨著人潮被擠向了其他的地方，而這條擁擠不斷的人潮裏麵，一身白袍約莫五六歲的小孩卻在這人潮中定定的一步一步的向前，絲毫沒有被擠開。
人潮的盡頭處，一隻小手緩慢的從裏麵伸了出來，緊接著雲昕就成功的擺脫了人潮。
低頭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皺的衣袍，雲昕便開始一家一家的看著那些衣料鋪，正當雲昕大眼盯著周圍的時候，身後忽的傳來一聲冰冷的聲音：“讓讓。”
雲昕迴過頭，一抹銀白色在她眼前晃過，從人群裏緩慢走出來的男子低頭衝著她冷聲道，那男子一身銀白色的衣服看上去有些奢華，身形修長讓雲昕不得不仰著頭才能看到他的容貌。
一張輪廓還算可以的臉上皮膚幹枯黃皺，嘴角有些難看的往下耷拉著，目光冰冷的從雲昕的身上劃過。
雲昕忙不迭側了側身子，無辜的眨了眨眼。
那人依舊陰冷著那張臉，一句道謝也沒有的越過雲昕，直接朝著前方走去，他的腳步極輕，但卻並非輕功極好的那種輕，而是步伐虛浮的那種輕，輕到讓人覺得他這個人都開始變得虛無起來。
明眼人一看便能知曉，這男子一絲武功都不會。
人多，偷竊的自然也多，人多好下手這一點，在任何地方都行得通。哪怕你武功高強，但耐不住人家手藝高啊，況且能居住在雁城派腳下的小偷們，那點眼力還是有的，誰是軟柿子，誰是硬刺頭，輕而易舉便能看出來。
因此，那一身銀白色衣袍的男子很容易就被人盯上了，旁邊的那素衣男子袖子下的手輕輕一翻，一抹刀片便出現在了指尖。他垂了垂眼，用眼角掃過朝著這邊走來的那銀袍男子，微微側了身子，迎了上去。
側身而過的時候，指尖在那人腰際一抹，那人腰間的錢袋直接便斷了開來，直直的朝著地麵墜去，那人正準備伸手去接的時候。
“讓讓――”
軟軟的聲音忽的在他耳邊響起，隨即他腳邊便擠過來了一個小團子，直接將他擠到了旁邊去。那人眼睜睜看著他割開的錢袋硬生生掉在了地上，奈何已經錯開，隔了好幾步遠的素衣男子正準備上前去將那錢袋撿迴來的時候，一隻白嫩的小手先他一步撿起了那錢袋。
手停在空中不過一瞬的男子連忙收手，掃了眼那撿起錢袋的小娃娃，忙不迭退入了人潮內。
雲昕側頭看了眼隱入人潮的人，眉眼一彎，小手捏起了錢袋，小步追上了那銀袍男子：“這位施主請留步！”
雲昕兩步便追了上去，抓住了那人的衣角，銀袍男子頓了頓，迴頭看了眼他腳邊的那隻小光頭，冷眼相對。
雲昕被他身上的冷氣凍的縮了縮腦袋，抬起了小手，錢袋出現在了她的手心上，她無辜的眨了眨大眼：“你的錢袋……掉了……”
那人低頭看著雲昕手中的錢袋半響，這才伸手接了過來，雲昕掃過他的手指，五指白皙根根修長纖細。接過錢袋後，他又是一聲不吭的扭頭朝著前方走去。
身後雲昕微微抿了抿唇，兩根小眉毛一擰，瞅著那人的背影。
那人頓了頓，轉頭瞧了她一眼。
小尼姑當即大眼便亮了亮，亮晶晶的瞅著他，似乎像是期待著什麽的，那人被雲昕那像是期待肉骨頭似的小狗眼神盯的頓了頓，抿了抿唇，這才抬手――
一個東西忽的朝著小尼姑的方向飛了過來，她眨了眨眼，伸手接下，攤開手掌一看，這才發現丟過來的竟然是一錠銀子。
那人正準備扭頭繼續走的時候，身後的小尼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抬腿屁顛屁顛的湊了過去。
衣擺再次被小手抓住，那人皺眉扭頭，身上的冷氣更甚，還沒來得及用冰冷的目光瞧過去，自己的手便被一下子抓住往下微微一拉，緊接著……抓著他手的另外一隻手便將一個東西塞到了他的手中。
雲昕鬆開爪子，兩手空空的退了半步，抬頭笑著看向眼前的冰山哥哥：“被幫了忙，要給的不應該是銀子，是謝謝。”
男子輕輕彎著身子看著近在咫尺的小光頭，那張小臉上的表情頗為認真，看向他的大眼透著期待，有些恍惚的男子這才反應過來。
他輕輕捏了捏手中的銀子，盯著雲昕，勾了勾唇。
“嗬。”
和哥哥一貫的一聲笑不同，這個男子的笑似乎帶著幾分嘲諷，冰冷冷的讓人特別不舒服。
雲昕卻像是沒聽到似的，依舊盯著他不放，一雙大眼就鎖著他。雖然沒有任何強製性的動作，也沒有說什麽不說就不讓你走的話，眼神裏露出的也不是固執和生氣，就是依舊期待的望著他。
男人直起了身子，冷笑了一聲後，便徑直向前行去。
微微垂下頭的雲昕正準備無奈的離開時，便聽見了那冰冷的聲音不冷不熱極輕的道出了兩個字，輕而快到幾乎像是幻聽一般。
笑顏再現，雲昕露出一拍潔白的牙齒，笑的燦爛，衝著那人的背影提高了聲調道：“不用謝~”
“……”
那人腳步未停，但是身形卻在雲昕開口之後頓了頓一瞬似的。
那人走的不遠，雲昕忽的聽到身後一聲慘叫，迅速扭頭的雲昕便看見了人群之中一個男子捂著手腕倒了下去，臉上露出痛苦不堪的猙獰表情，蜷縮在了地上打起滾來。
雲昕愣了愣，看著那素袍男子滾了半天，這才連忙上前，小手在他身上摁了兩下，那人的慘叫聲這才緩了下來，但身子卻依舊發著顫。
目光掃過那人的身上，停在了他的手腕處，雲昕伸手順著他的手腕摸了上去，最後停在了一處，兩根白嫩的手指在一處上輕輕一擠。
針頭一閃，雲昕兩根手指一夾，便將那根針夾了出來。
看著那細到幾乎不可見的針在指尖晃動時，雲昕有些恍惚的抬起另一隻手放在了自己腹部上。
迅速扭頭看去的時候，在她的視線中，那銀袍男子已經走遠。
*
銀針被雲昕反手收了起來，雖然有些疑惑，但現在她的任務是找江柒。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的屋頂上傳來了聲響，她動了動耳朵，眨了眨眼。似乎是兩個高手？扭頭看去，屋頂上竄過的兩個聲音，最前麵那個被追的狂奔不止的……可不就是江柒麽！
而江柒的身後，一個約莫五十來歲的老頭追他追的歡起，好幾次都快要摸到江柒的衣角了。
雲昕又掃了眼地麵上，不遠處又是兩個熟悉的麵孔，似乎是……之前在小溪邊遇到的那兩個男人？
……
似乎明白了什麽的雲昕小腳動了動，啪嗒啪嗒的朝著江柒逃去的方向追去，一隻小腳踩上了牆壁正準備竄上屋頂的小尼姑眼角一掃。
衣角再次差點被那灰袍老頭摸上的江柒反應極快的運氣，臨危不亂一個空翻避開了對方的動作，然後穩穩的落……了個空！
眼前恰好是屋頂的盡頭，一個空翻落了個空的江柒便直直的往下栽去，一隻腳踩上牆壁的雲昕並未停下腳步，而是直接運氣在牆壁上踩了一下便朝著江柒的方向竄了過去。
勁道已經來不及收，直接朝著江柒落下的方向竄過去的雲昕還未來得及伸手抓住江柒，自己的腦袋便撞了上去。
砰――
撲通――
踉蹌落了地的雲昕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眨著眼看著巷子另一頭的小河，水花濺起。
……
摸著自己光溜溜腦門的小尼姑無辜的垂了垂大眼，不過還沒等她趕去撈江柒上來，便聽到了身後那三人抵達的聲音，正有些不知所措的小尼姑剛一轉身，頭頂上便覆蓋上了一隻有些溫暖的大手。
輕輕的摸著她的腦袋，細長的手指摩擦著她腦袋上的一點紅印，身旁極輕的聲音道：“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別亂接。”
雲昕偏過頭，白色衣袍入眼，熟悉的氣息抵近。她抬起頭，對上了那雙夾雜笑意的黑眸，雲昕眉眼一彎：“哥哥~”
雲梓幽的目光掃過身後‘咕嚕咕嚕’冒著氣泡的水麵，麵無表情道：“反正摔不死。”
“……”小腦袋被輕輕摸著的雲昕無辜的表示，江柒應該受傷更嚴重吧？反之她好像沒什麽事！
遠處，那三人已經抵達，停在了兩人的麵前，最先落下的是那位五十來歲的男子，雙目深邃步伐穩且紮實，從遠處不覺得……抵近了才發現，他的氣勢十足，絕不是泛泛之輩。
那人似乎一來便準備往河的方向走去，奈何雲梓幽的出現穩當當的擋住了去路，他這才將目光落在了眼前突然出現的少年身上。
擋在他麵前的少年看上去有些纖細，一頭墨黑的發絲隨意的盤於腦後，一身白衣更是顯得隨意，不顯女氣但卻漂亮的容貌之上氣質溫和。但，那僅僅隻是錯覺。
看似溫和的少年身上帶著莫名的強大威壓，饒是內力深厚的他也不敢造次分毫。退後半步後，身後兩個弟子便趕了過來，其中一位頓時附耳道：“師父！就、就是他們！還有那小娃……對我們動手攔下我們的就是那小娃。”
老頭掃過地上那個小光頭，雙眼眯起，正想些什麽的時候，忽的覺得周圍氣氛一沉，正疑惑抬眼時恰巧與少年的目光對上。老頭迅速收斂了臉上的神色，微笑道：“兩位是？”
雲昕的目光從河麵收了迴來，轉頭看向身後的老頭，模樣無害的舉起兩隻爪子一對，微微俯身道：“施主您好，我叫雲昕。”
雲昕？老頭暗自在心裏想著江湖中姓雲的大派或家族。
“雲梓幽。”
清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眼前老頭的麵容頓時動容，帶著幾分悚然：“雲辰候？”
雲梓幽含笑：“正是。”
頓時，準備為自家兩位弟子的老頭又收斂了幾分心思，雲昕、雲梓幽，傻子都知道這兩者肯定有親戚關係了。
雲辰候……
大名鼎鼎雲辰候怎麽會出現在這？老頭的臉色肅然了幾分，雲辰候算不上江湖人，但江湖人大多卻都知道他。因為他一般出現在一個門派裏，隻會有兩件事。
一，滅門！二，準備滅門！
因此，不得不防啊。
“沒想到老夫竟有幸見得堂堂雲辰候，不知雲辰候大駕光臨我雁城，莫不是有何要事？”正思索著自家雁城派有沒有哪家弟子是不是幹了什麽壞事招惹到了朝廷。
比起老頭，雲梓幽顯得格外鎮定，輕輕一笑，猶如春波輕漾：“聽聞雁城派掌門壽誕，我便帶著家妹前來……湊個熱鬧。”
雲梓幽輕輕摸了摸雲昕的腦袋，臉上帶了幾分遺憾：“但聽聞此次壽誕沒有請柬不能進，我隻好帶著家妹在客棧住下了。”
老頭臉色微變：“竟是如此，是我雁城派的疏忽，雲辰候要來，我派自當歡迎。稍後我便派弟子給兩位發上請柬。”
老頭話音落下，眼睛卻依舊朝著兩人身後的河麵瞧去，心裏卻打著小鼓。
江越這小子還真能憋氣，竟然如此還不冒頭，如此這般他倒不好明目張膽的將他揪出來，說他們是一夥的了。
老頭仍舊不肯離去，眼前兩人也沒有離開的打算，倒是身後的那兩名弟子先按耐不住，上前一步道：“師父，你別信他胡說！我先前分明看見你與那賊人江越在一起！這人定然也不是什麽好人！”
“沒錯，你憑什麽證明你就是雲辰候？”另外一位弟子也跟著開了口。
話音剛落，漫天的威壓便鋪天蓋地的壓了下來，氣氛冰到了極點。
劍，還配在腰際，卻開始嗡嗡顫抖起來。
眼前的少年勾起唇，漂亮的眉宇仿佛藏在雲中，深不可測。
不需要言語的解釋，眼前的少年用氣勢證明了他的身份。
“說起來，兩位少俠似乎與家妹，有些恩怨？”
那是你家小光頭偷襲的我們！兩位挺了挺胸，剛準備道出口的話梗在了喉嚨裏。
因為眼前雲梓幽的目光正輕飄飄的落在了他們的身上，綿密如針，根根入膚三分，氣勢頓時消散。
灰袍老頭暗歎了一口氣，一邊無奈於自家兩個弟子氣勢被壓了下去，一邊驚歎這少年絕對是雲辰候的本人。一個普通十六七的少年絕不可能有他這般的氣勢！
“是老夫兩位弟子唐突了，雲辰候此名，自然無人敢假冒。至於那恩怨，隻不過是幾個孩子打打鬧鬧的誤會罷了。”灰袍老頭笑眯眯的打和道。
雲昕眨著眼，所以這就是……不計較了麽？
“不錯，所以家妹……也定然願意接受兩位道歉的。”雲梓幽麵色不改色的微笑道。
……
敢不敢再無恥點？被揍的是他們吧？
兩名弟子大眼瞪小眼憤憤的瞅著眼前那少年微笑的麵容。
可是卻沒有一個道出真相，他們除非是傻才會承認他們是被揍的那個，揍他們的對象還是個丁點大的小娃娃。
兩人皆瞧向了自家師父，被揍了沒討迴公道也就罷了，還讓他們道歉這算是怎麽迴事？
灰袍老頭的臉色也跟著變了變，他幹咳了一聲，緩和道：“不過是兩個小孩的切磋，不必如此較真吧？”
雲梓幽不痛不癢的收迴視線，懶洋洋看向身旁的雲昕，忽的溫聲道：“昕兒，你的木棍呢？”
雲昕的小身板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