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剩餘的日子裏,她拚命地微笑。


    重要的事物永遠會留在她的記憶中。


    那天,她笑得很開心。


    笑得很快樂。


    她去世後,誠剛沒有跟任何人出遊過。故意把所有的心力放在自己不感興趣的事物上。所以,他拚命地念書。


    誠剛高中畢業後,考上離他居住的地方搭電車約兩個小時的都市大學。當有人問他念哪所學校,聽到大案的人大部分都會“哇”地發出一聲欽佩的叫聲,可見那是一所很有名的大學。


    為了學畫。


    他沒有白念書,順利考上了大學,卻沒有特別想做的事。所以,他選擇畫畫。


    不過,他上了大學才知道自己見識太少,像個井底之蛙。


    由於那是所聞名的學府,所以向誠剛一樣程度的人到處都是。比他更具有實力的人也比比皆是。


    盡管如此,他並不灰心。不,隻是不知不覺地持續畫下去。


    不知不覺地非常努力畫畫。


    不知不覺地督促自己。連基礎的繪畫技巧也是從頭重新學起。


    就這樣,不知不覺地畫了一年。兩年。三年。


    他一提起自己想當畫家,父母就很擔心,所以也選修能夠取得教師資格的課程。


    不過,他的心快受不了了。


    無論畫什麽都覺得不快樂。


    他早就失去了當初那股衝勁。


    一個空殼子的人能持續多久呢?


    那天,她死了。


    輕而易舉。理所當然地死了。


    想當然想爾地死了。


    而他隻能順理成章地接受它。


    時光不斷流逝,直到今日,他可以畫某種程度的畫。


    開了個小小的畫展,也不知不覺地畫了幾幅似乎能賣錢的畫作。


    不過,再也沒有比和她一起時,兩個人一同畫畫更快樂的了。


    他喜歡畫畫,現在還是一樣。


    不過,他已經畫不出來了。


    他早就知道。那時,他早就知道會變成這樣。


    她還留在誠剛心中的“東西”,比他自己認為的大得太多了。


    “知道還去做……嗎?”


    誠剛口中嘟囔著在某處聽到的歌詞。


    就在這樣的某一天。


    “你要參加比賽嗎?”誠剛被他的指導教授叫出去,對方建議他參加國內最高水準的繪畫比賽。有名無名的畫家都會參加。


    對於恩師的推薦,誠剛含糊的應了一聲。


    他很困惑。


    那項比賽的水準很高。如果能獲得冠軍,在海外開個展就不是夢吧?


    正因為如此,他的疑惑也就更大了。


    以他現在的普通程度,哪好意思參加比賽。他有自知之明。


    別說安慰獎了,我看連枝原子筆都拿不到。這樣展出作品有意義嗎?誠剛不明白。


    不過那教授不知名不明白他的心意,接著說:


    “喂,用不著那麽緊張啦。我以前也有展出過作品。嗬嗬嗬。”


    教授都那麽說了……唉,好吧。


    那就試試看吧。反正也沒什麽特別要做的事。


    “畫什麽好呢?”


    誠剛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詢問比賽的傾向和對策。


    “嗯……哪個好呢。……嗯。就畫你喜歡的事物好了。嗬嗬嗬。”


    這位教授個性開朗,人很好,但年事已高,有時不曉得他是有點老人癡呆或者本來就是這樣子。


    即使如此,誠剛還是呆呆地想著:


    “喜歡的事物……啊……”


    住在學生宿舍的誠剛迴到自己的房間,對這放在中央的畫布喃喃自語。


    誠剛住的宿舍在他入學之際剛好完成改裝,所以遷入時房間很幹淨,而且是單人套房。當然現在……很髒。


    而且,繪畫顏料弄得到處都是。


    好幾次被宿舍監督警告要整理幹淨,但最近對方都沒來念他,好像放棄了。


    因此,他的房間亂得不得了。


    可是,房間雖亂,最能讓他心情平靜的地方,還是這裏。


    誠剛心不在焉地閉上雙眼。


    他的世界不斷地擴大。


    現在她仍然在——她世界的中心。


    重要的事物永遠留在記憶之中。


    那天的星空一閃一閃地,很有節奏地閃爍著。


    以前的那首法國流行歌曲又開始響起,展開了她的故事。


    就像電影銀幕一樣,鮮明地浮現出來。


    然後,他畫了最後的一幅畫。


    位於心中的巍峨之物。


    星空,閃爍,亮光。


    緊握的雙手。


    格了五毫米的嘴唇。


    她的笑容——


    獎點點的記憶連成線,把時光的軌跡描繪出來。


    仔細地上色。


    那是自己隻會傻笑。意氣用事。癡人說夢話。愛逞強。


    無論是哭泣或歡笑,全部塗上色彩。


    隻是這樣,已經——


    季節更迭。


    他無法到任何地方去,就像一直在水窪裏漂浮的樹葉一樣。


    他抬頭望了一眼雨後刺眼的陽光。


    春天過去了,


    夏天過去了,


    秋天來了,


    冬天來了,


    然後,又是——


    蟬蛻既盡。


    那麽,脫去一層皮的自己會去哪裏?


    ——一定會去那邊嗎?


    “喂,你們吵死了。安靜點,趕快畫。現在是比賽啊。寫生比賽,明白嗎?不是在遠足?總之,畫些什麽東西出來,快點!校長會頒獎喔……大概吧。”


    那些自成小圈圈的學生們,一直在聊天,讓看起來一點也不像老師的他無可奈何地搖著頭。


    “喂,什麽都可以。把自己喜歡的事物,想畫的東西,照自己喜歡的方式畫出來就可以。畫得不好也沒關係。好了,散開散開。”


    好。學生們很有精神地大聲迴答,總算往四麵八方分散開來。


    “誠剛老師,你也很辛苦耶。”


    站在他旁邊的一個女生用很老成的語氣說著,並聳了聳肩。


    “明日香……你也一樣。”


    那女生淘氣地吐了吐舌頭,笑著說:


    “知道啦,畫喜歡的事物就可以吧?”


    “噢,什麽都可以。”


    “那麽——我要畫誠剛老師。”


    “什麽……!這。這種玩笑有點……過火了……”


    “嗬嗬嗬,我知道。”


    那女生說著,開心地笑了起來。


    然後,有同學在唿喚她,所以她揮揮手說“我要過去了,然後小跑步加入那些學生所聚集的繪畫圈子。


    “唉……真是的……那個家夥不知什麽時候開起那種玩笑……”


    他深唿吸一口氣,感覺自己腹中充滿了秋天的氣息。


    真舒服。


    這種感覺也不錯喔。


    誠剛畫的那幅“最後之畫”竟然在國內最具水平的比賽中獲獎了。


    他把對她的迴憶裁剪下來,描繪那天夜空以及她的笑容。


    沒想到竟然得獎了,初次聽到教授說這個消息時,誠剛沒嚇一跳。反而差點笑出來。


    “——佳作喔。”


    很好笑。因為,是佳作耶?


    和她相遇時,我的作品也是佳作。


    這是自己為了放棄當畫家所畫的一幅畫。


    我覺得這也將很適合那幅“最後之畫”。


    而且,我也知道自己的實力和能力與“巔峰之作”有段差距。


    在這項比賽中獲得冠軍的是,一個才十五。六歲的天才小子。


    誠剛看到那少年的畫作,頓時啞口無言。


    未免太美麗,太苦悶。太厲害了。


    總覺得眼淚要奪眶而出。


    不,流出來了。在眨眼的瞬間,一顆淚珠落了下來。


    他並不覺得奇怪或不甘心。那幅畫太精彩了。


    真得令人很感動。那少年所畫的光之契機,真的從畫中躍然而出。


    在不久的將來,那少年的名字定會享譽世界。


    另一方麵,誠剛大學畢業後,渾渾噩噩地過日子。迴到家鄉,也無所事事。


    打工。玩柏青哥。打工。玩吃角子老虎。打工。睡覺。起床。


    就在他這樣的生活了好一陣子的某一天。


    “——這麽說來,你很喜歡小孩囉。”


    誠剛一如往昔被大學時代的那位教授叫去談話。


    對方突然叫他去,心想反正有空,所以就去拜訪恩師——結果是這麽迴事。


    “嗯,是吧……”


    誠剛還是和以前一樣含糊地應答。


    這是真的。他的確喜歡小孩。


    可是,他並沒有和這位教授談過這事。


    完全不記得。


    十之八九把我和哪個家夥搞混了吧!


    不過,教授並沒有發現這件事,繼續說:“我有一個老朋友從事小學的教育工作。聽說他在找年輕的優秀人材。你要不要做做看。嗬嗬嗬。”


    “……什麽?”


    “嗬嗬嗬。”


    不。不是“嗬嗬嗬”。


    可是,誠剛就這樣不知不覺地在私立小學擔任繪畫的外聘講師。


    不,不對。不單隻是不知不覺。是因為教授跟他說了一件事。


    “因為,你畫的笑容太棒了。喂,小學裏有許多笑容。或許那裏會有你需要的東西。嗬嗬嗬嗬。”


    最後不知何故多了一個“嗬”。


    不曉得那位教授明不明白。他是個很開朗的人,說話卻出人意料地馬馬虎虎。


    ——可是,


    這讓人很開心。


    最近的小鬼很臭屁,又吵又不聽話,但非常可愛。坦率,會正視各種事物。


    好像夢到可以原諒一切的夢想,也不錯吧?


    不知不覺。但還可以吧。


    不知不覺地想努力地生活。


    想盡力過這個“不知不覺”的生活。


    “噢,明日香。不錯,不錯。”


    他叫了那個女孩子一聲,她就害羞地紅了臉。


    “你不要一直盯著我看。”


    “好好,知道了。”


    他說著,摸了摸那個女孩的頭。


    “啊,真是的,頭發都弄亂了。”


    那女孩說著,愉快地眯起眼睛,輕輕地摸了摸她的手。


    “誠剛老師的手好大喔。”


    “是嗎?嗯,因為我是大人。”


    “哼,才不是這樣。”


    那女孩抓著他的手,好開心地一直瞧著。


    “這個——這隻戒指是對她的迴憶吧。”


    “是吧……”


    “嗯。不要緊。”


    “啊?什麽不要緊?”


    “珍貴的迴憶啦。一定要好好珍惜。”


    “噢,謝謝。”


    “不用客氣。因為,我會當成剛老師的新娘。”


    “哈哈哈……”


    “因為,那也是誠剛老師的一部分。”


    “噢。”


    總覺得女人很難懂。


    總是這樣。


    有人鼓勵自己。


    自己有這樣受到學生的鼓勵。


    明明要鼓勵對方,自己卻不知不覺地受到鼓勵。


    某人的笑容鼓勵。守護著我。


    我的心也想微笑。


    可是,真的……還不夠吧。


    不過,我在努力。


    我會努力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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