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善柔?又關他什麽事?”韓三笑摸不著頭腦。


    “是的,殺妻之仇,黃善柔怎能不報?”


    “殺妻?我好像聽說,黃善柔的亡妻是難產而死的。”韓三笑迴想道。


    “難產隻是個幌子而已。藍田那麽健康,宮中良醫無數,怎會讓一個出嫁公主難產而死?黃善柔與藍田都是文武雙全之輩,又怎會生出先天不足的愚鈍孩子來?”


    藍田?黃善柔的亡妻叫藍田?怎麽好像在哪裏聽過?


    “難道這裏頭,也有故事麽?”韓三笑盡力迴想藍田這個名字。


    “藍田孕期之中,體質反複不好,卻又查不出原因是什麽,但她的確死於難產,生產時血流不止,染紅了整個床榻。隻有水鏽如此燥毒,無色無味,才能令人血流不止。而水鏽獨夜聖錦所有,與七邪又素有仇怨,剛好鑽了藍田最虛弱的時候加以謀害。”


    “但是,黃善柔的妻子,叫藍田是吧,跟七邪又有什麽關係?——黃善柔好像不是你們七邪一員吧?”


    秦正苦笑:“他不是,但藍田是。”


    “什麽?黃夫人曾是七邪一員?我——我以為七人至少都得是男人——”


    “藍田自小尚武,又有趙和寵著,整日與我們幾人玩在一起,她武功不差,人也聰明,我們玩笑七邪的時候,自然要算上她一份。”


    韓三笑想了想,覺得藍田這名字有點耳熟,又不知道在哪裏聽過。


    “藍田是玉姐的胞妹,與趙和一起都出自同一庶妃,所以他們三人的感情很好。隻是後來趙和開始醉心攬政,不惜要外嫁藍田來邀好明珠,才引發三人間隙。再後來,四哥帶著玉姐離宮,藍田鬱鬱寡歡,趙和為討她歡心,以文武召狀之名為其選婿,藍田相中了長相極似四哥的黃善柔。”


    “原來是這樣!”韓三笑總算明白了,難怪黃善柔這麽像燕衝正,也難怪大寶將燕飛當成自己早死的母親,原來是有這麽一出啊!


    “藍田嫁給了黃善柔,懷了孩子,本也是樂事。但很快的,黃善柔知道了自己為何雀屏中選,隻因他有一張酷似昔人的臉。他對此事一直耿耿於懷,漸而疏遠藍田。藍田孕時情緒低弱,還總怨說自己總是隱約聽到尖銳的拉琴之聲。但黃善柔並沒有放在心上,一直到後來藍田難產而死,他才知道自己執著了些什麽微不足道的愚蠢小事。但人死燈滅,什麽都沒機會修正了。”


    “可憐!”韓三笑隻能這樣感歎。


    “藍田的孩子先天不足,也應是受到水鏽毒素的影響。黃善柔痛失妻子,便呈辭退隱。但趙和卻不肯放他離京,故而隻在京都賦個閑職,他心中有愧,幾乎不與外人往來。但也許是恨鐵不成鋼,他們父子感情處得並不好。”


    “難怪大寶一見到燕飛就像是有種奇怪的默契,他們不僅是表親,還同樣都自小受水鏽毒害,倒可真是同病相憐啊哎……”


    “一切都無法挽迴,串因串果。隻因一把長發,她卻將餘生一切都用在了雪恨之上,不惜加害稚子,毀人一生。”秦正咬著細白的牙齒冷聲道,整張臉冷如冰石,劍眉出鞘。


    韓三笑看著火苗,心中萬分感慨,一個天賦異稟的少女,因愛走入了迷途,自此不悔,隻能苦笑:“愛一個人是沒有罪的。”


    “因為愛而去傷害別人,那也沒有罪嗎?”秦正聲音拉得很高,遠處林木森森,似乎有很多妖異的東西隨他的語聲破林而出。


    “她是入火了,但是她最終也嚐到了因果之苦。如果沒有那層走火入魔的感情,她也隻是一個為情所傷的普通女子——”韓三笑感覺到,秦正的恨意並不是單純的恨,而是因為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另一種情感而強加上的覆蓋。


    “她這樣的人,永遠成不了普通女子,在她生出來便是為情而生,為情而死。”秦正突然意識到口中怨恨的這個女人已經死去,便也消了那莫名的焦火,垂下眼平複道。


    “所以情愛猛如虎。”韓三笑苦笑。


    秦正抬眼瞧他,火苗下那臉當真十分美麗:“你可曾愛過?”


    韓三笑指著自己的鼻子道:“你猜?”


    秦正一臉嚴肅地盯著他:“你說。”


    韓三笑扁了扁嘴:“如果博愛無罪的話,我愛天下間所有可愛的女子。”


    秦正冷笑:“這也算是逃避迴答的一種方式。”


    韓三笑幹咳一聲認真道:“原先我一直覺得,掛念即是愛過。但後來我發現,隻要有離開,就會有牽掛,那便是我誤解了。現與你們的一比,我所想所做的,的確是太淺了。”


    秦正道:“很多東西,並不在乎時間與距離。先前我以為你對飛兒有所念想,而飛兒對你也是關懷備至,以為你們兩情相悅,卻礙於相識太久而不好開口,便想代四哥替你們主了婚事。誰想你不假思索一口拒絕,飛兒也並不為這番拒絕感覺失落,更有宋令箭在旁為你幫腔,這樣我倒是明白了些事。”


    韓三笑道:“你明白什麽?你可別跟那些不長心眼的人一樣,以為我對那打獵的有什麽心思,你若真這麽想我得重新審視你一遍。”


    秦正笑了:“我什麽也別說。”


    韓三笑道:“看在你跟我說了這麽多陳年舊事的份上,我也可以跟你說點小心事。”


    秦正扯著嘴在微笑。


    “事兒是這樣的,但你先不要想歪。”


    秦正半靠在樹幹上,寫意道:“我什麽都沒想。”


    韓三笑細細斟詞酌句道:“曾經我有個青梅竹馬的姑娘,我待她如親妹妹般順溺著。後來她喜歡上了我的一個不起眼的小表弟,但那小表弟又生性卑懦,怎樣都不敢接受我那妹子的愛意。妹子被我寵得驕縱,總是將氣撒在我身上,弄得我也裏外不是滋味。好長一段時間,我都誤以為那種酸意是失愛之傷,但這麽多年過去,我終於明白那種心情並不是愛戀。”


    “那是什麽?”


    “像是父親對待欲嫁閨女的那種失落,恩,應該是這樣。我本想著那妹子一直都是追著我跟著我視為我明月,突然間她心裏有了別人,突然間她心裏想的眼裏看的都是別的人,她的喜怒哀樂也都被別人左右,而且這愛戀還讓她總是不快樂,我作為兄長難免不服氣,也難免心疼。”


    “既然不是愛戀,為何你又離開了?”秦正並沒有笑,隻是很認真地追問。


    “發生了些誤會,我那小表弟其實也一直鍾情於妹子,但一直誤以為妹子對我心有所屬,一直擰巴著順不了這事——其實這事關我一點事都沒有,他們倆兩情相悅,卻都非要將我放在中間當炮灰,老子都快烏焦了。”


    秦正一笑,抬眼看他道:“那這事跟你與飛兒和宋令箭之間又有何關聯?”


    韓三笑想了想道:“燕飛是個好女孩子,是誰都想好好照顧她。至於宋令箭——”韓三笑不知如何描述,隻是轉頭往遠處她躺臥的樹枝看了看,腦海裏浮起紅顏任性卻驕縱、眼中卻偶露孤獨的臉。


    “你不會想說,宋姑娘令你想起那曾經寵溺的妹子吧?”秦正心細如針道。


    韓三笑心中默然,紅顏與宋令箭的性格長相雖然炯然相反,但這相反之中又透著某種極端的相似,她們之間,難道果真有著更深的羈絆卻從不相知麽?那這一程,是否能為他心中的疑惑給出一個明了的答案呢?


    “如果我說是,你會不會笑我這橋段太老土?”


    秦正平靜道:“不會。”


    “果真不會?可別憋心裏,笑出內傷來別想人來理你。”韓三笑懷疑道。


    秦正認真道:“難得你也會說些真心的話,我若還不領情要笑你,


    豈不是太不識趣了麽?”


    韓三笑對秦正的好感不禁又多了幾分,笑道:“看不出來,你還是個談心事的好主兒。我剛才說的,在你那兒安全的吧?”


    秦正道:“爛死在心,與屍骨化在一起。”


    韓三笑呸了上一聲,卻哈哈笑了:“你這個人還挺好玩,正兒八經的就能把人逗樂。看你對愛這詞理解甚微,不知道你可曾有愛過?”


    秦正的神色突然一斂,透出一股濃重的殺氣。


    “哎,這麽沒聊品,不願意說也不用生氣——”


    秦正飛快地站起身,丹田之氣瞬間蔓在手掌,臂間有冷器鳴響,似乎隨時等勢而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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