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複一日,夜伴一夜,我長長久久地躺在床上,仿佛都快要忘記了行走與奔跑的滋味,圈圈很聽話,我說向東,她從來都不敢向南走半步,我知道她聽我的話不是因為怕我,而是因為她很同情我,她一直都以為我生來就是這樣體弱多病。


    我每天都是這樣躺著,沒有時間的觀念,累了就睡覺,醒來了也是那樣躺著,直到有一天雪花從窗縫裏飄了進來,我才知道竟是冬天了,圈圈為我不斷加著暖爐裏的碳,天很冷。


    熊媽為我送來了飯菜,自從那次大娘怒氣衝衝地離開我的房間後,我再也沒有看到她,可是熊媽卻越來越多地出現在我的視線裏,娘每次跟熊媽說的話語氣都冰冷堅硬,甚至總是提出很無理多餘的要求,我看到熊媽原本眼裏的野火慢慢地熄滅,對娘越來越順從,越來越低聲下氣——但是大娘哪裏去了?整個屋子裏的人都對這個稱唿避之如邪,若是這般,我也便不再問。


    那天熊媽送菜進來,我看到她的眼睛很紅腫,好像哭過,我問她怎麽了,她躲閃了很久才告訴我大娘死了,就死在我的房門口,那天應該是她想進我的房間,可是不小心絆倒了,腦門子剛好撞到石門檻上,甚至都沒有來得有叫出聲來就昏死過去了,天寒地凍的,沒有被人發現的大娘很快就僵硬了。


    熊媽好像要把自己所有的怨恨都吐出來,她是大娘的陪嫁丫頭,一直都是伺侯著大娘的,大娘死在我房外,在她心裏好像認定我就是那個殺人兇手。


    大娘死了?


    就死在我的門外?


    她什麽時候摔倒的?又獨自在冰冷的冬日裏清醒了多久才慢慢死去的?


    她死的時候,眼睛是閉著的,抑或是怒睜著的?


    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情,為什麽沒有人提起過?葬禮呢?


    熊媽的眼裏帶著憤恨,說娘怕我聽了後無心養身子,便讓府上所有的人瞞著我,大娘死得不正常,也沒怎麽大辦白事,一切都是為了讓我好好養病。我聽了熊媽的話以後突然一股反胃,一股惡劣的味道湧上,我嘩的一聲吐了出來,熊媽跟圈圈都嚇壞了,我吐得全身無力,流著淚昏了過去。


    從那之後的一個多月,我每天都做著同樣的惡夢,夢裏大娘怒目圓睜地躺在我的房門外,鮮血從她的腦後和著融血流出來,沾濕了她整個後腦勺。而她一直斜眼看著我的房門,希望有人從門裏出來,將她救起來——她就那樣,一邊等一邊死……


    那年我十八歲。


    娘成了大夫人,府裏所有的人對著她恭敬如主,他們甚至更怕我娘,而不是我爹。


    娘開始變得很忙碌,總是沒有時間來看我,爹在的時候總是會在房裏陪著我,扶著我在房裏走走,給我講講外麵好玩的事情,爹不在的時候整個屋子都冷清了,爹爹外出,娘就是這個莊子裏的主人,她有著忙不完的事情,有時候匆匆地來一次,總是千偏一律地讓我安心養病,不要亂走,不要不聽話,有事跟熊媽說。


    我從來沒有要求過娘留下來陪陪我,為我念念那看得我眼睛發痛的書,跟我說說祖母跟她說過的七仙女的故事,我隻是笑著點點頭,然後目送著腰直背挺的母親匆匆離去,然後拭去眼角的淚,她不再是我的娘了,我的娘一直是個弱柳扶風的女子,她總是抱著我溫柔地叫我愛兒,她總是在半夜是輕聲地哭泣又苦無其事地問我是不是睡不著,她總是顫抖地在大娘麵前將我護在身後,而這個麵容平淡的女主人怎麽會是曾經甚至需要我保護的娘呢?


    圈圈拿著手絹為我擦著臉上的淚珠兒,心疼地說,小姐,你怎麽又流淚了,你再這樣流淚會把眼睛弄壞的,你眼睛又難受嗎?要我去跟熊媽說嗎?小姐,你應該開心點呀,你看夫人多疼你,不是最好的東西她從來都不會留下來,昨天她又托人從北處買了幾枝千年人參,吩咐圈圈熬給你喝,小姐?小姐……


    小姐?我真的成了足不出戶的大小姐。


    靜心養了兩年,我的病慢慢的有些好了,甚至可以自由地在院子裏走上幾十圈,胸口都不會疼一下,我剛有些起色的時候娘很高興,我看到她的眼裏閃著光芒,就像從前她看到爹爹出遠門迴來一樣,隻是那光芒如此短暫,很快就又被那嚴肅的神色代替了。


    我得到了什麽?我失去了那個雖然很軟弱但卻很貼心的娘,失去了活動自如的健康,這一切,隻為娘得到了大夫人的這個位子麽?


    我能自由行動以後,經常坐在後院裏發呆,秋千不知何時已被拆除了,後麵有個狗洞的那條石凳也變成了一個鬱蔥的花圃,圈圈也不會像暖暖那樣,總是尖聲尖聲地跟我說話,圈圈總是戰戰兢兢的說著,好像大聲一點都會將我嚇暈過去一樣。


    物是人非。


    物非,人亦非。


    我總是不耐煩地將圈圈支走,一個人坐在後院裏想著,想著三哥哥那張年輕快活的笑臉,他現在在哪裏呢?他會不會恨我?因為我答應過他會堅持著找到最後一顆生肖石頭,我甚至能想像到他快活地坐在草地上等著我的出現,一直等到笑容僵硬,等到心灰意冷,好像快四年了,我的三哥哥,你在哪裏?我想著想著便會流淚,我怎麽成了這樣懦弱多愁的人了?


    是啊,我根本找不到以前的自己的,娘將宅子裏除了熊媽以外所有的仆人都換了,她也許不想讓別人來提醒她曾經的軟弱,我想她之所以留下熊媽,是因為她仍舊想讓一個人來鑒證她的改變,是的,她成功了,她成了這個宅子裏的女主人,皺一下眉頭都能讓人膽戰心跳,她甚至不用大聲說話就可以讓別人畏懼她,而我呢?大家都覺得我是個自小便體弱多病的千金小姐,我那些堅強的任性的活潑的童年,統統都隨著時間湮滅了。


    那一年,我已二十歲了……


    有一天,終於娘跟我說,已經安排好了我婚嫁的日子,再過一些時間,我就會嫁出子墟,成為一個完全陌生的人的妻子。


    這本來就是我的宿命。沒有我任何反對的權利。何況,我若不嫁那人,亦會嫁給另外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仿佛在這世上,除了爹娘,所有人都是陌生的。而那三哥哥,從此也消失在我的歲月,我們,再無幹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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