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你信他是這樣的人麽?”海漂心事重重,燭光下白皙的臉顯得非常蒼白,雙眼淡成一種奇怪的顏色。但是誰都沒有去注意。


    “誰?”


    “燕錯。”


    “怎樣的人?任性?頑劣?還是笨?”


    “我不信他會為了害飛姐而殺人。”海漂的發音仍然不準,這個“人”字在他嘴裏繞得太過重,顯得很著重。


    “其實他隻是換了線,裝鬼嚇了燕飛,再順便離間了一下莊裏的關係而已。至於真正傷人性命的事情,他應該還沒有惡劣到那個程度,應該也沒那個膽。”


    “殺人抹毒的事,他為什麽承認?”


    “承認是一碼事,做沒做,就是另一碼事了。他雖然將大致殺死金娘的過程說了出來,也講出了很多隻有衙門知道而外人不知道的隱情,但是卻還是有很多疑點。最奇怪的一點就是他解釋的為什麽用頭發遮蓋傷口的事。”


    “他說金線會掉色,如果讓別人發現金娘是被金線勒死,而金線又假線冒充,很自然的會想起繡莊的假線,同時也會把目光轉移到手上嵌有金粉的人身上。”


    “這不就對了麽。但是你仔細想想,剛才燕錯伸出來的手是什麽樣子的?”


    “他——他手上並沒有金粉入嵌——”


    “沒錯,他的手掌幹幹淨淨,根本就沒有一絲被割傷的痕跡。所以他根本不是用金線勒死的金娘,但是他反複這樣承認了,我反而越加清楚他不是真正的兇手。”


    “為什麽?”


    “因為金娘的真正死因,並不是勒死。”


    “不是勒死?那是什麽?”


    “是什麽,就得看曹南的本事了。但是,盡管燕錯無份殺人,卻的的確確如他說的,失手推倒了金娘。就在金娘死之前不久,他們也的確起過爭執,燕錯當時氣極推了她一把,她跌落時剛好後腦磕在了掉落的硯台上,造成了短暫的昏迷。金娘醒後給自己塗了藥,不久便被人殺害了。隻是不知道,燕錯當時有沒有地場,有沒有見到過兇手。”


    “那抹毒的事情呢?”


    “水鏽之毒,天下無解,如果真是他使的毒,他不會不知道,更不會傻乎乎的說自己先用了解藥。而且我一開始是說服用,後來又說外用,他竟然絲毫沒有反應,可見他根本不知道解藥的事情。而且——”


    “但你明明摸過他的手,說那是抹了解藥特有的什麽熱燥——”


    “水鏽的毒性其實是烈燥的,而非我亂說的陰寒。中了毒的人,體溫會比常人要高。碰過信的人都是用手接觸,故而手是直接入毒處。燕錯的手,燙極了。”


    “你是說——他中毒了?!”


    “是的,而且中毒已久,他一直都沒有查覺到。如果是他自己下得毒,他怎麽可能不知道自己也中了毒。我想,在他之外,還有另一個人在這件事中做了手腳,在金線與信上抹毒,想要清理幹淨這裏的相關人物。”


    “什麽相關人物?”


    “與信、與繡莊、與燕飛有關的人。”


    “對了,你說信封上有毒,我跟夏夏都有碰過,是不是我們也中毒了?”海漂不自覺地握著手。


    韓三笑疵疵一笑:“那是因為你們有佛祖保佑,要不然早就命上西天了。”


    “佛祖?是什麽東西?西天在哪裏?”


    韓三笑翻了個白眼:“佛祖是個很了不起的人。西天就是他住的地方,是個好地方,大家都想去。”


    “比這裏還好麽?”


    “哪都比不上這裏。”韓三笑深情地說了一句。


    “我們知道他做的一切,卻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做。”


    “不就是因為恨麽。”


    “恨?”


    “有時候最親的人,反而是這世上傷你最深的人。無論是愛,還是恨。”


    韓三笑淡淡地笑了,他的笑裏滿是愁緒,站起身道:“我都脫活好久,再不去上工要被扣工錢了。你洗洗睡。”


    海漂迷茫地看著燭燈。韓三笑揚手要滅,他突然叫道:“別,別滅。”


    韓三笑疑惑地看著他:“怎麽著?害怕呀?一夜點到天亮,你看小氣的宋令箭跟不跟你急。”


    海漂盯著燭火不語。


    韓三笑搖搖頭,這件事在大家的心裏,似乎都有了陰影。海漂的多愁善感,似乎也突然爆發了。


    韓三笑出了門,繞過燕飛的房間,對於一個瞎眼的人,光明對她來說是沒有意義,所以她沒有點燈。不知此刻,她獨自在黑暗的房中在做什麽?他閉上眼睛,伸出神識,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她睡了。”一個聲音淡淡響起,在寂寞的夜裏不顯突兀,仿佛本來就是夜色凝結出來的聲音。


    “睡了好。”韓三笑臉上浮起一個安心的笑。


    “你說,燕錯會不會碰巧看到了兇手?”宋令箭淡淡地問。


    “那你說,兇手會不會也碰巧看到了燕錯?”韓三笑迴問。


    “你說,兇手會不會剛好知道現在燕錯在哪裏?”宋令箭繼續淡淡的。


    “那你說,兇手會不會感謝燕錯幫他背了這麽個大黑鍋?”韓三笑再問


    “你說,兇手會不會買了上好的香燭元寶,給燕錯登門謝禮?”


    “那你說,兇手會不會……”


    兩個人一人提著燈籠,一人拿著更鑼,悄無聲息地穿破黑暗向西麵走去。


    院裏一扇窗輕幽地合上了,海漂轉過身,繼續盯著桌上的燭火,燭火在他淡色的眼睛裏跳躍著,卻顯得那樣邪惡——他突然緊皺眉毛,用力地坐下,猛喘大氣,死死盯著燭火,然後突然的,他伸出手,用力掌心朝下,生生用自己的手掌壓滅了燭火,在黑暗侵蝕的一刹那,他的眼裏閃過一道冷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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