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水。燭火微亮漆黑的房內安靜如冰,突然間燈火通明,人影幢幢。


    燭下宋令箭冷漠的眼,韓三笑似笑的臉,上官衍淡然看不出表情,曹南一臉凜然正義。四人均是著了黑衣,燈下四人前後參差站著,像夜魅英俊的獵手。此時他們的眼睛都盯著他,眼中全是甕中捉鱉的胸有成竹。唯有身著素白色衣裳的燕飛,白紗纏眼,長發披在身後,雙眼不見,全然不知所措。


    “家中燭火得多是,省著這麽點用,當心擦不幹淨,第二天起來要青一塊紫一塊了。”韓三笑笑眯眯地看著床前的人。


    “怎……怎麽會是你在這裏?”鄭珠寶驚恐地斜出身,臉色蒼白地看著夏夏床邊站著的人。


    “是誰?你們在說誰?誰半夜在夏夏房中?你們讓我來看什麽?”燕飛什麽也看不見,驚恐地問著。


    沒人迴答她的問題,每個人都被自己心中的問題羈絆。


    “看來,看來是我誤會了夏夏妹妹,原來,原來一直你在從中作鬼……”鄭珠寶鬆開了燕飛的手向前走了幾步,終於還是不敢再往前走,因為夏夏的臉上紅白相間,妝容模糊,披頭散發,十分恐怖。


    “咳咳,我覺得,你還是把你手頭的事兒做完吧,這不是特意為了點了燈,好讓你洗得更仔細麽。你扔著人家這樣一個半幹不淨的臉孔不管,一會兒她醒了,定要活活嚇死。”


    燕飛聽到了水聲,是毛巾擰水,水落水盆的聲音。


    有人在給夏夏擦臉?誰在給夏夏擦臉?為什麽大半夜給夏夏擦臉?夏夏怎麽沒出聲?


    過了一會兒,夏夏臉上已恢複了原來的容貌,隻是有些地方紅紅一片。


    宋令箭隔著桌大在他對麵椅上也坐了下來,一隻手拄著腮幫子,看好戲般淡淡看著廳裏一切。


    上官衍從懷裏拿出一個瓶子遞給鄭珠寶道:“煩請鄭姑娘將這藥瓶放在夏夏鼻下,片刻後她自會醒來。”


    鄭珠寶接過藥瓶,扶著燕飛坐下,依上官衍吩咐,沒過一會兒夏夏就醒了,看著一屋子的人神誌模糊地皺起了眉。她不自覺地摸了摸臉,再看了看自己的襪子,馬上飛快地看了一眼鄭珠寶,發現她也是一臉古怪地看自己,兩人目光一觸,便逃也似的閃躲開了。


    “為了解除你們心中的疑問,所以最好是兩人都在場,以便大家可當場對置疑問,以免日後事情解決了,兩人心中還有介蒂。”上官衍平靜地看著兩人,兩人都是一副迷惑重重的樣子,也都是一副對方有鬼的焦躁。


    “宋姑娘已將你們的事情都告訴了在下,希望在下能給你們一個公道。我猜想這是燕姑娘的家事,所以也沒有提到公堂來審,趁現在人證物證皆在,好盡早做個了斷,以免日後發生不可挽迴的傷害。”


    夏夏與鄭珠寶都盯了一眼宋令箭,眼裏漫過失落與慍怒,她們都將她當成了盡信的人,但這個人卻一轉身將她們心中的秘密轉告給了別人。


    宋令箭卻並不在乎,隻是淺淡笑著,看著廳中所有人的表情。


    “夏夏,你醒了沒有?”


    夏夏點了點頭。


    “那便好,現在我就從鄭姑娘的心結說起。最先發現事情有異的,應該是鄭姑娘。”


    鄭珠寶點了點頭。


    “鄭姑娘曾與宋姑娘說過,近段時間燕飛總是被一個夜遊的白衣女鬼嚇得心神魂亂,導致長病不好,是有這麽件事吧?”


    燕飛緊緊地抓住了鄭珠寶,顯然這件事還是讓她心驚膽顫。鄭珠寶盯著夏夏,堅定地點了點頭。


    “鄭其實鄭小姐後來也看見了,那根本不是什麽白衣女鬼,而是夏夏裝扮的。”


    “我?”夏夏一臉驚訝,隨後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瞪著鄭珠寶,以為是她在誣詆。


    “當然,換作是平時的夏夏,明知道燕姑娘最怕鬼神,平日時就連說笑都不會帶鬼,又怎麽會半夜扮成鬼來嚇人?雖然夏夏是個膽大的女孩子,也不至於膽大到半夜三更裝成這麽一副嚇人的樣子,別說是燕姑娘,就是我們燈火通明看著她這個樣子,都覺得磣得慌。”


    鄭珠寶飛快地看了一眼夏夏的臉,輕輕咬唇道:“難道是他唆使逼迫夏夏妹妹的?”


    “那更不可能。以夏夏的性格,不可能為人所使。其實女鬼嚇人這件事,誰都沒有錯,夏夏是著了夢魘,得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夜遊症。”


    “夜遊症?!”燕飛與鄭珠寶異口同聲,自然都是驚愕無比。夏夏聽著,渾身發抖。


    “沒錯,夏夏最近夜半所為,明顯就是夜遊症的症患。”


    “我與夏夏一起這麽多年,從來沒發覺她有這個病,怎麽會——”燕飛急於解釋。


    “別急,這病並不是一定要從小就有,一個人突然受了什麽打擊,或者被某件事絆住了心結,太重不得解,就有可能會有這個病。”


    “心結?”


    “沒錯。其實夏夏的這副妝容,我倒是想起了七天前。她出現在謝婆屋門口被韓兄抱迴來,臉上被那謝婆化塗的,與現在這樣子相差無幾。”


    “你是說,夏夏對這件事情一直心有餘悸,久而久之,釀成了心病?”


    “是的。她越是害怕有人在她臉上將她塗畫,反而在意識裏形成了這麽個思想,久而久之,就變成了不受理智控製時的行動。而一個人隻有在睡覺的時候,睡得深的時候,理智控製是最低的。而一個人睡得最深的,一般都在半夜時分,於是她夜遊的時間大致都在半夜。夏夏,你自己難道都不覺得有異常麽?”


    夏夏臉色蒼白,驚恐道:“我……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每天起床,都覺得特別的累,腰酸背痛,好像夢了什麽夢,夢裏一直在奔走之類的……我隻當……隻當是病著了,沒有放在心上。”


    “那她為什麽要來燕姑娘的房間?還總是遊蕩很久才走?”


    這時韓三笑突然看著鄭珠寶笑了,這笑使鄭珠寶的臉一陣通紅,盡管她不知道韓三笑為什麽笑。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夏夏也曾猜疑鄭姑娘故意間隙他們,越是見不著,越是想見。夜深人靜時,鄭姑娘也沒有時刻陪著,夏夏自然而然的便進了燕姑娘房間去探望了。但在你的意識裏並不知道自己做了這樣打扮,會嚇著病重的燕飛。是不是?”


    鄭珠寶滿臉羞愧,眼裏已是盈盈淚水,卻不置一詞。夏夏眼裏也有了淚,想是這些日子憋在心中的擔憂與孤獨無人訴說,有多少的委屈與害怕。


    “鄭姑娘發現原來作鬼之人是夏夏後,一來不想破壞她們之間的關係,二來又實在擔心日久燕飛會驚嚇成疾,無奈隻好在夏夏藥中加了迷藥,希望借藥力助夏夏入眠,半夜便不會起來再做那些驚悚之事。”


    鄭珠寶咬唇點頭,羞愧地看了一眼夏夏。


    “為了確保你的迷藥起了作用,起先的幾日你都會半夜去夏夏房中確認,看見夏夏熟睡後才放心離去,是不是?”


    鄭珠寶點頭。


    看來到現在,鄭珠寶藥中加藥,半夜推門查探夏夏,緣由在此。


    夏夏不解道:“即是這樣,鄭小姐為什麽不當麵與我說心中疑問,這樣躲藏遮掩,造成這麽多誤會?”


    “一來她不知道你這樣做的目的,二來不想沒證實清楚之前說這些事,以免有離間之嫌。再說,夏夏不是也一樣,心中有事,也隻是憋悶著,以致有意者利用你們的猜疑,做出傷害燕姑娘與繡莊的事情。”


    “有意者?”夏夏默然念著。


    鄭珠寶小聲道:“既然夏夏妹妹隻是夜遊症,為什麽又要倒了自己的藥,不想讓自己的病快點好呢?”


    上官衍道:“因為夏夏並不知道自己患了夜遊的毛病,她所看到的,隻覺得鄭姑娘對燕姑娘的過於保護,似乎都有了故意拉遠她與燕姑娘的嫌疑。起先可能可是猜疑,直到夏夏發現你在她藥中加了迷藥,不知情的夏夏自然覺得你有意加害於她,再說鄭姑娘不僅下了藥,還半夜神色詭異地前來查探,誰都會覺得鄭姑娘定是安了什麽歹意。”


    “我沒有神色詭異!我……我隻是想要確認一下而已……”鄭珠寶沒有說完,臉已全紅。


    幾人都笑了,因著當時的環境,這個內斂的大家小姐應該也是非常害怕,而落在夏夏眼裏,本來就有所懷疑,看在眼裏,自然就曲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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