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就算楚鴿的處境再艱難,經曆的打擊再沉重,至少,她還能從楚鴿身上找到那麽一點兒生動的氣息。那至少還是個會哭會鬧會悲傷會痛苦的人,而現在,楚鴿就像一幅靜止了的畫,靜靜地留在那裏,沉默得仿佛永遠都不會再歡悅起來。


    同為女人,艾瑞娜突然有些心疼。


    她雖然和楚鴿的接觸並不多,可好歹,她也看到了楚鴿生命軌跡的變化過程。見過那個活潑的楚鴿之後,大概沒有人會相信現在的楚鴿和曾經的楚鴿,是同一個人……


    “楚小姐。”


    艾瑞娜走到楚鴿背後。


    楚鴿和著眼,睡著了的樣子。


    楚鴿的迴答很簡單,隻有一個字“嗯。”


    可能是艾瑞娜也覺得自說自話沒什麽意思,漸漸不再說了。


    不過,她還是會偷偷從鏡子裏打量楚鴿的神色。


    真的什麽都不在乎了麽,真的變成一潭死水了麽?曾經是那麽靈動的人兒。


    艾瑞娜突然間,生出一股邪惡的衝動,她很想知道楚鴿是不是對所有的事,所有的人都無動於衷。


    所以,她給楚鴿畫眉毛的時候,故意卻裝作無意地提起了顧子謙的消息!


    “最近真的是忙得焦頭爛額了,以前沒發現顧子謙有多強,現在突然發現,他就是一隻匍匐在暗處的野獸,不動則已,一動驚天。現在,整個顧氏集團都被他鬧得驚天動地了。顧崎那老頭子被氣得吐血住進了醫院。不過,他的傷勢似乎恢複得並不怎麽好,聽說現在連拿槍都有些吃力……”


    楚鴿垂著眼皮,沒任何反應。


    艾瑞娜發現,自己的試探像是針刺進了棉花。


    她不再說下去。


    其實,如果她再仔細一些,就會發現,楚鴿原本有一寸距離的雙腳,緊緊並在了一起,涼拖上的腳趾,死死扣著鞋底。


    整理好了之後,艾瑞娜把一定大簷帽扣在楚鴿頭上,“走吧。”


    楚鴿依言,換鞋子跟著艾瑞娜走出別墅大門。


    這是她重傷初愈以來,第一次走出別墅。


    那一刻,她的心,居然還是動了。


    行屍走肉也會雀躍麽?她望著窗外,茫然地問自己。


    任何期望,都會讓自己連行屍走肉都做不成,這一點,她很清楚。


    楚鴿萬萬沒想到,裴瞻琛,居然會選擇人來人往的夜總會做聚會地。畢竟,她這個“死人”出現在這兒,很容易被人發現。


    不過,既然裴瞻琛這麽安排了,她自然沒有反對的餘地。


    艾瑞娜帶她進了包間之後,看了看時間,“我們來得有些早了,他們大概還得半小時才會過來。


    大部分時間,都是艾瑞娜在說,楚鴿在聽。


    艾瑞娜又一次看時間,“還有五分鍾,我到外麵去接他們,楚小姐不要亂走。”


    不要亂走,不要出包間,這是警告吧。


    楚鴿點了點頭。


    她發誓,的確沒想過要出去的,可是,人有三急。


    洗手間裏,楚鴿洗過手,之後,突然很想吸煙,可是,她身邊沒有。


    出了洗手間,見不遠處的陰影裏,有人正吸的歡,她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


    “先生,可不可以借支煙?”她低著頭,纖瘦的手已經伸了出去。


    但是,那個人卻好久都沒動靜。


    聞著濃重的酒氣,她以為這個人是喝得爛醉了,所以沒反應。


    疑惑地抬頭,她整個人都傻了眼,轉身就走。


    下一刻,手臂卻被人死死抓住。


    “你沒事?你還活著?”言語中的驚訝,驚喜讓楚鴿產生錯覺,仿佛這個人曾因為自己的死訊而痛苦悲傷過一樣!


    楚鴿用力甩手,“先生,你認錯人了!”


    顧漾一愣,是啊,楚鴿已經死了……他不知不覺地鬆了手。


    楚鴿逃跑似的跑迴包間,砰地一聲關上門,然而,包間裏的目光齊刷刷地射過來。


    她一驚迴神看過去,沙發上已經坐滿了人。


    裴瞻琛,江亦方……還有一身黑風衣的景幽……


    艾瑞娜卻沒有迴來,取而代之地,是另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她一點兒都不陌生。


    顧氏集團的股東,顧崎的情人……禪芝!


    這樣的陣仗,已經讓楚鴿腦子裏,轟隆隆地一震,變得烏煙瘴氣。


    她沒法思考。其一是自己擅自離開包間,她有些後怕;其二是景幽迴來了,可在景幽的臉上找不到絲毫過去的灑脫;其三,顧崎的情人居然和裴瞻琛坐在一起!


    “你去哪兒了?”開口的自然是裴瞻琛,嚴厲的口吻,冷硬的表情,楚鴿覺得自己仿佛真的變成了大罪人,而他就是那個義正言辭的審判者。


    “楚小姐,愣著做什麽,過來坐下。”她開始展現自己的八麵玲瓏,“景幽迴來一次不容易,據我聽說,以前你們的關係都挺好的,正好一起樂嗬樂嗬。”


    裴瞻琛身邊沒位置,江亦方是潔癖,而且對她有很深的成見,而景幽……她不想給景幽找麻煩。


    所以,她自己占了個沙發坐下。


    江亦方對楚鴿的選擇倒是挺滿意的,於是先拋橄欖枝,把一杯橙汁推了過去。


    楚鴿意思意思地對他點了點頭,道謝。


    她選的位置,正好在景幽正對麵,景幽靠在沙發上,靜靜地打量她,半晌開口道,“瘦了不少。”扭頭看裴瞻琛,“你該不會都沒讓人家吃飽吧?”


    打趣的口吻,但凡是長耳朵的,都能聽出那聲音裏麵的艱澀。


    裴瞻琛眉毛一挑,靠在沙發上,二郎腿一敲,十足的老大範兒,“是她自己鬧著要減肥。”


    禪芝一聽,笑了,“楚小姐,要是再減肥的話,可就隻剩骨頭了。男人啊,雖然喜歡魔鬼身材,但是,還得有點兒摸頭才行。”


    別人聽禪芝說這話,倒是沒多意外。而楚鴿本來低著頭,此時卻豁然抬了起來,愣愣地看著禪芝。


    她的印象裏,禪芝端莊嚴肅,是個典型的職業範兒。而此時此刻,禪芝卻說出這樣的話,舉動之間,風情款款,嫵媚迷人,和她印象中的樣子,簡直是雲泥之別。


    她幾乎覺得此刻的禪芝像極了夜總會裏的媽媽桑!


    她一直疑惑禪芝為什麽會和裴瞻琛他們攪合在一起,現在,她腦子突然開光了,恍然間什麽都明白了!


    裴瞻琛為人說好聽了叫足智多謀,說難聽了就是殲詐狡猾,做什麽事情都是未雨綢繆,深思遠慮,這個禪芝……或許根本就是……她忽然渾身發冷,不敢想下去了。


    如果,如果真是她想象的那樣,那麽,顧氏集團的機密,又有多少是裴瞻琛不知道的呢?!


    她沒法否認,這一刻,她想起了顧子謙,她開始為顧子謙擔心了……


    看她神色變化,裴瞻琛就知道她心裏都想了些什麽,眼睛漸漸眯起來,裏麵波光詭譎,怒意和恨意並湧。


    果然是混到了自身難保的境地,還在為顧子謙擔心呢!


    似乎都覺察到了裴瞻琛夜的怒氣,江亦方笑了一下,把拿起酒瓶給裴瞻琛滿酒,“裴瞻琛,景幽迴來一次不容易,我們今天應該好好樂嗬一下。


    所以,他忍耐著沒說話。


    “這倒是。”裴瞻琛肯順坡下驢,不再盯著楚鴿,讓江亦方和景幽的心裏都鬆了鬆。


    而楚鴿也知道自己失態了,自己所有的想法一定都很明顯的寫在臉上了。


    本著少說少錯的原則,她隻是悶著頭喝果汁。


    看著楚鴿再度變得沉默,裴瞻琛心裏爽了,而景幽心卻漸漸揪痛起來。


    楚鴿的變化,他都看在眼裏,這樣的消瘦,完全沒了以前的靈氣。


    “我們來行酒令,怎麽樣?”


    裴瞻琛挑著眉毛,興致很高的樣子。


    一說行酒令,楚鴿的頭皮又漸漸繃了起來。


    裴瞻琛怎麽折騰她,她都可以當做被狗咬了,但是,她不想讓關心自己的看見自己過得這麽狼狽。


    禪芝立刻拍著手叫好,對於酒桌上的遊戲,顯然很熟悉的樣子。


    “說吧,遊戲規則。”


    裴瞻琛一笑,“老玩法。”


    楚鴿的臉瞬間就白了。


    因為,裴瞻琛從禪芝身邊,移到她身邊了。


    他這樣一移尊駕,就以為著,他如果輸了的話,她又是被犧牲的那個。


    “這麽看來,我得找個年富力強的養眼帥哥,崢嶸和景幽,你們得請兩位小姐來才行哦。咱們裴瞻琛已經有楚小姐作陪,我們三個可不能自己上吧?”


    江亦方自身潔癖對這裏的女人自然沒興趣,可是,既然是遊戲,他也不是那麽矯情的人。


    於是,他叫來侍應生低聲吩咐了兩句,就把人打發出去了。


    沒多會兒,一男兩女走了進來。


    這三個人早變成歡場老油條,一看這形勢,就立馬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楚鴿整個人都僵在裴瞻琛的身邊,看著他們尋歡作樂。


    裴瞻琛似乎手氣總是很好,居然沒有一次輪到他。


    這次的規則其實很簡單,就是輸了既要喝酒,又要讓自己的伴侶脫一件。


    第一次輸的是江亦方,他身邊的女人,立刻嬌俏地嘟起嘴,“哎呀,糟了,人家隻有一件小背心呢……”說完就嬌咯咯的笑,她的表現可一點兒也不像她說話的語氣那樣為難害羞。因為,就算那是出來賣的,人家還能自由行走,去想去的地方,見想見的人。


    而她呢?她什麽都沒有!


    就算裴瞻琛那天抽風,讓她在大庭廣眾下脫,她也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


    第二個輸的人是景幽,因為口誤說錯了酒令數字。


    他的酒喝得很痛快,而他身邊的女人也脫得很豪爽,脫完了就往他身上膩。


    他有些不耐煩地擰了擰眉毛,卻並沒有把人推開。


    這個場聚會,就是一場戲,一場煎熬!


    在座的人,誰都知道!


    酒一圈一圈地轉,轉到第十圈的時候,裴瞻琛輸了。


    他扭頭,笑看楚鴿,“不好意思親愛的,一不小心走了神,輸了……”


    楚鴿覺得後背上竄過一道涼意,她知道,裴瞻琛是故意的。


    唇漸漸發青,微微哆嗦著。


    對麵,景幽眼睛一眨不眨的看過來,眼底已經有了幾分醉意,但是,那醉意中的痛苦也就越發不能掩飾。


    江亦方知道事情要變糟糕,忽然一拍手,把他們的注意力吸引過來,“我想起來了,有件重要的事情,必須馬上處理,而且,需要景幽幫忙。”說完看了下時間,“時間也不早了,景幽今天也才到,不要熬得太晚,跟我去處理一下,然後迴去好好休息一下吧。”他說著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到景幽身上。


    景幽晃悠悠地站起來,點了點頭,“好!”


    禪芝絕對是個知進退的女人,這時也站了起來,“我們家老爺子還等著呢,不好讓他等太晚,裴先生,我就先告退了。”說完特意看了楚鴿一眼,眼底都是隱秘的笑意。


    所有人都走光了之後,裴瞻琛一把卡住楚鴿下巴,冷聲問,“怎麽,又活過來了是不是?麵對我的時候,整天像個死人一樣,一看見景幽,一看到和顧子謙有關的人,整個人就穢土重生了?!”


    楚鴿被他掐的喘不過氣,可她隻是垂著眼皮子什麽都不說。


    又是死水一樣的沉默!整個人冷得想一塊永遠都捂不暖的冰!


    “好,很好!你一定要和我無聲對抗是不是?那麽,我就讓你知道,和我作對的下場!”


    他突然鬆手,把楚鴿狠狠推開……


    楚鴿整個人都歪在沙發上,因為穩不住身子,又從沙發上跌下來,頭撞在茶幾上,磕破了皮。


    聽到聲響,裴瞻琛迴頭,看見她撞在茶幾上,心裏一驚,臉都變了,趕緊過去扶。


    可楚鴿已經自己爬了起來,表情依然是那麽冷。


    楚鴿轉動眼仁,看向裴瞻琛收迴的手,眼底露出一絲嘲諷味道,“我沒有和你對抗。”她的聲音軟軟的,可是,卻很平靜。


    裴瞻琛冷哼,“看到禪芝,你開始為顧子謙擔心了吧?是不是很想知道他的近況?”


    他煩躁地掏煙,卻發現自己根本沒帶在身上,隻好作罷。


    “我和他已經沒關係了。我隻是這個世界上的一個影子。”


    裴瞻琛聞言,死死盯住楚鴿,好半天才笑了起來,笑容陰戾又狠毒,“你知道就好。幸虧你還有這點兒自知之明。永遠別指望逃脫我的掌控,你跑不掉的。”


    楚鴿微微低頭,“嗯,我沒想過逃跑,也沒想過要把你怎麽樣了。我什麽都沒想了。”


    本來,聽到這樣的迴答,應該很高興的,不是嗎?可是,裴瞻琛還是不滿意。


    不明原因的煩躁,不明原因的衝動。這一刻,他想撲過去把這個沉靜的,死水一樣的,對他口口聲聲說臣服的女人撕碎!


    他像隻焦躁的豹子,來迴的踱步。


    最後,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陡然停下腳步,“給你說說關於近來顧子謙的消息吧。”


    密切的關注著楚鴿的反應。


    結果楚鴿的反應就是完全沒反應。


    這時候,他真是想一個耳刮子打過去,讓她出點兒動靜。


    可是吧,他又矛盾得很,因為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希望楚鴿做出什麽樣的迴應。


    如果楚鴿表現得完全不在乎的話,他會認為她是在裝,如果楚鴿表現得很急切的話,他一準而怒氣上衝,把楚鴿秒殺在這兒!


    “顧子謙那小子,很有兩把刷子,這幾年不聲不響的,把顧氏的基業吞了大半。加上他弟弟顧漾前兩天退出顧氏,顧氏就完全成了他的天下。我或許應該去恭喜他徹底統一了顧氏集團。不過,你看到了,剛剛的禪芝,沒錯,她就是我早早插入顧氏的一根刺,隻要她在顧氏的核心領導層,那麽,我隨時都可以刺中顧氏的心髒,讓顧氏集團瞬間坍塌!”


    他看見楚鴿微微抖了一下,盡管很小的幅度。


    他突然就怨恨起來,那種怨恨來的詭異又洶湧!


    或許,以前他的目的,隻是顧崎和顧氏集團,而把顧子謙當成畢生對手,可是,這一刻,他卻萌生了讓顧子謙去死的想法!這想法來的激烈又洶湧。


    “為他擔心了是不是?不過,小鴿,你是沒有資格為他擔心的。真的沒有。”他走到楚鴿身邊,溫柔地把楚鴿抱在懷裏。輕輕親吻她的側臉和頸。


    好一會兒,他才慢條斯理地貼著她的耳根說,“他就要和陸妍雅結婚了,因為陸妍雅啊,她懷孕了,猜猜孩子是誰的?”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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