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就到了中秋佳節。在這個合家團聚、共享天倫的日子裏，肖天虹卻意外的淒慘。他一個人龜縮在臨時租住的居民房裏，一杯接一杯地喝著老白幹。臉似乎好長時間沒刮了，一身的酒氣，再加上汗味，直嗆人的鼻子。他一麵不停地喝，一麵嘴裏不斷地咕噥著什麽。驀地會突然跳起來，臉孔歪斜著，滿眼充血，發狠地破口大罵——罵範鍾鳴的跳槽，罵林老板的不辭而別，罵劉芳的無能，薑吟秋的無賴，小樓的無情，酒店小領班的勢利……罵足罵夠，一個趔趄歪倒在地板上不省人事。當他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中午，睜開眼一看，地上滿是空酒瓶和燃燒殆盡的煙蒂，還有刺鼻的汙穢。他機械地爬起來，渾身酸痛，好像不聽自己使喚似的，繃著臉，茫然四顧，桌子上剩下的半瓶老白幹闖入他的視線。他一下子抓起來，把半瓶酒摔個粉碎，接著抱住頭，竟嗚嗚咽咽蹲到地上哭將起來。他來海城這一趟覺得冤，覺得虧，覺得不值。弄來的1億多貸款全撂進去了，範鍾鳴一走，工程半途而廢，董事會也散了架，民工們到處追著要工錢，嚇得他隻好東躲西藏，找個民居暫避時日。更可惡的是賓館、飯店那些個小領班，以前見了他，都是誠惶誠恐，笑臉相迎，左一個肖總，右一個肖總地叫個不停，老板長老板短地纏在前後:如今見他手頭空了，竟然一個個像老鼠見貓一樣，躲著他，他想進去混點吃喝都不成。怨不得曾經一擲千金的他動不動就罵娘：“媽的，有錢是爺，沒錢是孫子。”最叫他寒到骨、傷透心的是周小樓，不管咋著，倆人在一塊睡過覺，供她吃、供她穿、供她上完大學，能說對不住她嗎？誰知，咳，大學畢業，她一拍屁股扔下他下海城了。可他不甘心，還念著她，撇下老爹又追了來。說個實情話，工程也罷，車隊也罷，不管搞啥，轉來轉去還不都是為了小樓。花了那麽多廣告費，有沒有效益他根本不在乎，他隻在乎小樓，隻要能討小樓喜歡，掏幹掏淨也心甘情願。現在真的掏幹掏淨了，挖空心思想得到的並沒得到，人家小樓絲毫不領情，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把愛全傾注在薑吟秋身上，你說叫他氣不氣，恨不恨，傷不傷？劉芳真是個蠢物、笨蛋，咋就管不住自己的男人呢，眼睜睜讓小樓給搶過去。他也想過一百圈，薑吟秋除了比他多喝幾年墨水，其他並不比他強多少，自己咋就鬥不過薑吟秋、攏不住小樓的心呢？還有那個老冤家金戈，自己同他明爭暗鬥了十幾年，本來是想在海城來個大決戰，結果是還沒正麵交鋒呢，便敗下陣來，這事至今依然是他心頭總也解不開的謎。
肖天虹躲在小屋裏感到百無聊賴，無所事事，想去工地看看吧，又怕碰上熟人，整天除了酗酒，就是罵罵咧咧，雞貓狗不是地砰砰喳喳亂摔東西。房主是個老太婆，見他兇，又不敢惹他，直後悔不該租房給這麽個客戶。他按捺不住，趁天黑去了工地。工地很亂，圍牆被前幾天的台風掀翻了好幾處，堆放水泥的竹棚子東倒西歪，搖搖欲墜。坑坑凹凹的地麵，遺留著一堆堆爛菜葉、水果皮、吃剩下的方便麵、餿饅頭、破罐頭盒和飲料瓶，難聞的氣味使他感到一陣惡心，直想嘔吐。他緊走幾步，找一片幹淨的地方停了下來。抬頭看看娛樂城的主體工程——遊樂大廳，才蓋到第四層，便夭折了。遠遠望去，一層層房間像無數黑糊糊的洞口，向他瞪著眼睛，陰森森的，似乎在發泄對他的不滿，弄得這位橫衝直撞的“草莽英雄”真有點兒毛骨悚然。四周一個人影都沒有，原來怕碰上人，現在想見都見不上。他蹲下來，點燃一支煙，長歎一聲。本來想“火”一把，哪料弄到今天這個份上，別說還貸款，這樣下去恐怕連吃飯都成問題。車隊也不景氣，這裏不像內地，競爭太激烈，生意難做啊。這幫人無心幹下去，一個個吵著要迴家。他又是個死要麵子的人，覺得迴去沒臉見人，沒法交代。特別是自己的老爹，勞累一輩子，就守著他這麽個兒子，可自己整天闖來蕩去，從沒讓他老過一天舒心日子……他正七上八下地胡思亂想，突然幾隻大耗子從他身後竄過去，嚇了他一跳。他扔了煙頭，急忙站起來往迴走。工地黑燈瞎火的，一片空曠荒涼，剛走幾步，不經意又被塊磚頭絆了一跤，差點把腳崴了。“真他媽的見鬼，人倒黴了，放個屁都砸自個兒的腳後跟！”他罵罵咧咧的，沿著高低不平的殘垣斷壁走出工地。
今年的中秋節對肖天虹是“黑太陽”，而對周小樓恰恰是“紅月亮”。由金戈一手策劃的國際婚禮節正好在這天舉行，小樓心裏美滋滋的，喜不自勝。沒想到劉芳和卡特爾也報名參加了婚禮節，這使她徹底地放心了。還有一喜就是，她和薑吟秋之間的愛情也到了瓜熟蒂落的時候，他們兩個是以主持人和新婚夫婦的雙重身份參加節慶的。
一大早，雪域的情侶來了，中原的新人來了，各國來歡度蜜月的男女貴賓也來了，蔚藍色的浪漫縈繞著整個天涯海角。
上午9時30分，伴隨著大海的濤聲和喜慶的禮炮聲，婚禮節拉開了序幕。當主持人周小樓和薑吟秋雙雙出現在中心廣場舞台上時，“唰”的一下，幾千雙眼睛和數不清的鏡頭都對準了他們兩人。
隻見周小樓身著石榴紅大開衩緞子旗袍，脖子上係一條乳白色珍珠項鏈，烏油油的披肩發改梳成慶齡式發髻，上麵斜插著一朵小小的紅絨花，這搭配具有一種說不出的和諧。遠遠望去，她一雙泉水般純淨的眸子裏，蘊含著柔和的亮光，整個鴨蛋臉上沒有那種濃裝豔抹的妖冶，唯顯出東方女性的溫柔、甜美、高貴與大氣。
ソ吟秋則穿著筆挺的白色西裝，連鞋也是白的。配上雪青的襯衫和鮮紅的領帶，站在那裏，儼然像一棵挺拔的白楊樹。天生卷曲的黑發漂亮地勾勒出他寬廣、明淨的前額。整個麵孔蕩漾著自然的笑意，渾身上下透著一種英姿、精明、幹練與灑脫，像意大利歌劇中的白馬王子似的，讓情竇初開的妙齡少女會一見傾心。
兩個人主持節目，那動作的優雅與瀟灑，聲音的圓潤與宏亮，配合得十分默契，真可謂相得益彰、珠聯璧合。
台下有人小聲議論著：
“真像天生的一對，地造的一雙。”
“說不定還真是夫妻呢。”
“算你說對了，他倆今天既是主持人，又是新郎、新娘。”一位知情者忍不住搭話。
婚禮儀式在進行著，市長親自為新人們證婚，外國大使偕夫人為新人們祝福。台下的口哨聲、喝彩聲、歡唿聲、雷鳴般的掌聲響徹雲天，震耳欲聾。對對新人渲染在無比喜悅與幸福之中。
緊接著上百輛披紅掛彩的婚禮車在市區緩緩而行，打頭的就是周小樓和薑吟秋。小樓比先前多一層羞赧，越發顯得嫵媚動人。熱情好客的市民們，載歌載舞，把鮮花和彩帶拋向車隊。
這一天，南山腳下，新人們親手種上了“愛情樹”:放生池畔，情侶們又將小魚、小龜放歸大自然。這一天，天涯石掛上了“同心鎖”，海角灣放漂了“愛心瓶”。這一天，寺院的吉祥如意鍾聲連綿不斷，伉儷們手握“紅豆”狂歡在海風、濤聲、豔陽之中。這一天，在《我們播種愛情》的聯歡晚會上，小樓攜薑吟秋，劉芳攜卡特爾不期而遇，兩對新人走上前去互道祝福。
“密司周，看我終於找到了心目中理想的新娘。”卡特爾用手摟住劉芳，兩個人臉上燦爛的笑容展示著幸福美滿。
“是的，你們這才稱得上是最佳組合啊！”小樓也笑容可掬地挽起薑吟秋的胳膊，那意思是說：“我們也一樣。”
“這叫各得其所，各得其所。”薑吟秋笑吟吟一語破的。
“我還真得謝謝您倆，給了我們這樣一個好機會。”劉芳一語雙關，既是說婚禮節，又是說相互間的過去。
大家在相對一笑中又融入了歡樂的人群。オ
消息傳
到悶悶不樂、昏昏欲睡的肖天虹那裏，已經是第二天的事了。他不肯承認這種現實，又不得不麵對這種現實。憤怒、仇恨，加上酒的過度刺激，使他的臉色由青變紫，血往上湧，心似乎一下子從雲端跌到了萬丈深淵，繼而成了一片空白，連最後殘存的一點想頭也灰飛煙滅了。這致命的一擊使他陷入絕望的境地，他心中在流血：
“就這樣完了？我肖天虹算徹底完了？不，不，我便宜不了他們……”
肖天虹像野獸似的在屋裏嚎叫著，他有點兒控製不住自己，一種不祥的念頭從他心底浮現出來，像飛蛾撲火一樣可怕而又迷人。一種本能的、盲目的力量使得他騷動起來，準備去經曆一次冒險。肖天虹明知不妥，但狂妄和誘惑緊緊抓住他，使他無法擺脫。就像小時候用棍子去捅馬蜂窩，明知要惹禍，還是想試試，鬼使神差，似乎有什麽邪氣催著他，有點身不由已。他從隨身攜帶的皮箱裏翻出那把跳刀，好像見了久違的鐵杆兄弟似的，摟在懷裏，貼在胸前“親熱”了一會，隨即又拿在手裏來迴撫摸著。刀麵依然錚亮錚亮，桌子上有堆啃過的雞骨頭，他照準一刀下去，齊刷刷砍為兩段。他點點頭，獰笑起來……心想，這跳刀跟咱這麽多年，“文革”中是咱的貼身護衛，嚇跑過情敵小白臉方桐林，就不信，那姓薑的手無縛雞之力，敢跟咱這老夥計抗爭？變態的心理，畸形的思維，使他無法抵製自己的噩夢，他不顧一切，橫下一條心，僥幸中下了最後的賭注。查訪、跟蹤、盯梢，肖天虹忙活著這件事，一心無掛地尋找報複的機會。
這一切對於沉浸在新婚蜜月中的周小樓和薑吟秋來說，自然是蒙在鼓裏，全然不知。
又是一個周末，小樓有點想夢夢了。自從她和薑吟秋名正言順地結合以來，對夢夢更是疼愛有加，出錢把她送到條件最好的貴族學校，食宿在那裏，一周迴來一次。她覺得孩子從劉芳那裏失去的，應該從她這裏加倍地得到補償，這樣自己心裏才會感到好受些。午飯時，她叮囑薑吟秋，早些辦完事一塊去接夢夢。她買了條花裙子，等她試穿呢。可是左等右等，不見薑吟秋迴來，眼看天黑了，就獨自開車去了。
誰知薑吟秋在廣告部辦完事，一出門就被肖天虹纏上了。
“哈哈，新郎倌，你辦喜事也不通知咱一聲，怕喝你的喜酒呀？”他拍拍薑吟秋的肩膀，嘴裏噴出一股酒氣。
“對不起，肖總，今天有急事，改日同小樓一定專請。”薑吟秋看他有點兒醉了，想借故擺脫。
“那不成，你耍滑頭，不夠朋友，要請就這會兒請。”
“不騙你，真有事，改日吧！”
“姓薑的，真不給麵子呀！”
薑吟秋見肖開虹要翻臉，怕他借著酒勁鬧出什麽事來，隻好婉轉地說：
“肖總，要不嫌微薄，那就到家坐坐，我和小樓同敬你一杯。”
“好呀，這才夠意思，這才像句話。”
兩個人一前一後來到小樓的住處。薑吟秋一看小樓不在，知道她等不及一個人走了，隻得開了門，讓肖天虹進去。
薑吟秋一邊從冰箱裏拿出現成的酒菜，一邊抱歉地說：
“肖總，實在對不起，小樓不在，咱就先喝著。來來來，我敬你一杯。”
他知道肖天虹不喝一般的酒，可家裏又沒“茅台”和“xo”，便將“古井貢”拿出來招待。
肖天虹今天倒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隨口問道：
“小樓呢？你不是說叫她敬我一杯嗎？”
“接孩子去了。”薑吟秋如實迴答。
“哈，才結婚就當娘啦。哈哈哈……”他嘲笑地看著薑吟秋。
薑吟秋不想多說，繼續勸酒布菜。
“我說，薑老弟，咱們打開窗戶說亮話，小樓原本就是我的，我今天算求你了，你把她還給我吧？”邊說邊端起酒壺要給薑吟秋斟酒。
“肖總，話不能這麽說，小樓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她願意同誰結合，那是她的自由:她又不是個物件，任憑咱倆借來還去的。”
肖天虹一聽這話，止不住火冒三丈，“叭”地一下，把杯摔在桌子上，杯子碎了，菜濺了滿桌，酒流了一地。他指著薑吟秋的鼻子憤憤地說：
“姓薑的，你竟不識抬舉，敬酒不吃吃罰酒！好意商量，你不識相，你扔下自己的老婆不要，去占人家的女人，你算什麽東西！尿泡尿照照臉，還教書育人、為人師表呢！呸，醃髒人家……”
“肖天虹，有理講理，你幹嘛罵人？”
“我就是罵你啦，怎麽著？老子不光罵你，我還打你呢……”說著當胸給了薑吟秋一拳。
ソ吟秋不防，一個趔趄，跌倒在地上，手上、腿上被打破的碎瓷碴子紮傷好幾處，刹時血流如注。他顧不得疼痛，掙紮著爬起來，掂著椅子奮起反抗。
肖天虹一腳飛起，踢掉椅子。由於用力過猛，腰間的跳刀“當啷”一聲落在地上，兩個人拚命去搶。
隻可惜薑吟秋不是他的對手，被他一刀戳進下腹，又狠命將刀攪了一圈，才抽出來。
薑吟秋癱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肖天虹並沒有跑，他知道自己闖禍了，命也難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等周小樓迴來一塊了事。為了她他付出的太多了，他不能容忍她繼續活在世上，一塊死，值得，算賺了，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他歇斯底裏地狂叫一陣，又暴食狂飲起來……
樓下房東老倆口聽到樓上的撕打聲和狂叫聲，知道出事了，急忙撥打“110”。
肖天虹被帶走了，出院門的時候正跟牽著夢夢的手滿麵春風的周小樓打了個照麵。小樓發瘋似地跑上樓去，抱著血淋淋的薑吟秋哭了個死去活來……
自從出了這樁殺人案，小樓像變了個人似的，整天呆呆地坐在廣告部，不吃不喝，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眼睛紅紅的，想哭，又哭不出來。神經似乎有點錯亂，語無倫次，一會兒說：“我幹嘛去接夢夢？不去不行啊！”一會兒說：“薑吟秋，是我哥，我怎麽會嫁給他呢？”一會兒說：“肖天虹是個大老板，怎麽會殺人呢？”……就這樣，翻來覆去地小聲咕噥著。廣告部的人看她這樣下去不是事，怕再出什麽意外，打電話給金總。金戈知道她聽夫人的，忙將聞竹叫去，連勸帶哄陪她進了醫院。
吃藥打針，幾天的治療，加上聞竹耐心的開導，小樓已慢慢恢複了正常。突然她冒出一個想法，要去獄中見見肖天虹。聞竹想勸她，見她執意要去，也沒辦法。再說，她了解他們之間的瓜葛和恩恩怨怨，小樓可能有一肚子話要同肖天虹講。而肖天虹呢，隻怕在這個世界上所剩的日子不會太多了，想見不讓見，到頭來豈不留下遺憾。聞竹理解她，答應替她交涉這件事。
周六上午是安排周小樓探監的時間。她買了許多肖天虹愛吃的東西，還有一瓶“茅台”、一瓶“xo”，由聞竹陪著去了。
管教讓聞竹留在值班室，帶小樓一個人進去。走過一段長長的通道，他們停下來，小樓抬頭一看，隔著鐵柵欄肖天虹蹣跚著走過來，穿著獄服，頭已被剃光，精神像短了半截，沒了以往的霸氣和虎威。
兩個人對視了很久，還是小樓打破沉默，先開了口：
“沒想到吧？”
“從前請都請不到，我出事了，你偏偏要來，安的什麽心？”
肖天虹此時此刻的心情異常複雜。憑直覺，他殺了薑吟秋，小樓自然會咬牙切齒地恨他，怎麽會花錢買東西來看他，簡直有點反常。再看看小樓的臉色、言語、舉止，雖帶著不盡的悲傷、哀怨，但卻是平靜的。他不免疑竇叢生，困惑難解。
“天虹，請你不要誤會，我是誠心誠意來看你的。”
“到了今天這個份上，還有什麽看頭？”
“你走到這一步，我有責任啊！”小樓控製不住，說的時候已經淚流滿麵。
肖天虹被觸動了，慌得不知所措。過去他們相處了那麽久，小樓很少給他好臉子，很少付出真情，常常陷入一種被迫、無奈、應付的境地。今天他看得出來，小樓是真的，不是虛情假意，心裏總算得到一絲寬慰。他伸出手想替她擦淚，怕小樓嫌髒，又縮了迴去。
“小樓，你不用哭，這不關你的事。我肖天虹一人做事一人當，大不了人頭落地。這輩子想幹的事幹了，就算有些事沒達到目的，可我不後悔，我認命了。”
“說不後悔，我不相信。當初你供我吃，供我穿，供我上學，花了不少的錢，可你到頭來並沒得到我的心。我畢業後跑到海城，你並不甘心，又追了來。在這裏你請我吃飯，做廣告是很破費的，難道我周小樓就看不出來這一切都是為了啥？聽說我結婚你絕望了，竟下了最後的賭注。我不相信你殺人就不考慮後果，你就甘願豁出命……”小樓說到這裏，已泣不成聲。稍停，她用紙巾擦擦淚，又接著說：“對於這一點，我很感動，真的，天虹，我是很感動。愛一個人，愛到這份兒上，我還有什麽好說的呢。你該恨我，你不恨我就不正常了。”
一席話把個肖天虹說得張口結舌、目瞪口呆，半天迴不上話來。他萬萬沒想到，小樓會把他的心理揣摩得如此透徹，自愧不如呀。
“小樓，要說不恨，這確實不是真心話。要死要活地追一個女人，連命都搭上了，還是得不到她的愛，能不恨嗎？說句掏心掏肝的話，那天虧你不在場，要在場，都得完。還有我那老冤家金戈，如果當時是他占著你，被我殺死的就不會是薑吟秋，而肯定是他。”
小樓用複雜的眼神看著他，聽他說下去。
“小樓，先前我一直弄不明白，我為你付出那麽多，為什麽就換不來你對俺的愛？今天總算弄明白了，俺粗，沒文化，站的不是一個台階，想的不是一個路數，俺配不上你，強捆在一起，也過不好……”
小樓將閃著淚花的臉緊緊貼在鐵柵欄上，雙手伸進去。肖天虹忙握住，也止不住大滴大滴的淚落下來。
“我醒事太遲了。”肖天虹接下去說：“小時候遭不幸，娘沒了，爹管不住我:進劇團學戲正趕上”文革“，不務正業、胡打亂鬧，把老婆孩子都賠了進去。人常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我沒種好，咋能收好啊？自作自受，我沒啥委屈後悔的。隻是我老爹受苦一輩子，遇到我這麽個兒子，我對不起他老人家呀！”肖天虹說著放聲大哭起來。
小樓忙道：“你放心，老人的事有我呢。”
聽小樓這麽一說，肖天虹止住哭，雙手合抱，連聲說：
“謝謝、謝謝，拜托了！”他說完，頭也不迴地走了。
“天虹，東西，把你愛吃的東西拿去……”
任憑小樓拚命唿喚，肖天虹始終再也沒迴頭，他在小樓的視線裏永遠地消失了。
肖天虹躲在小屋裏感到百無聊賴，無所事事，想去工地看看吧，又怕碰上熟人，整天除了酗酒，就是罵罵咧咧，雞貓狗不是地砰砰喳喳亂摔東西。房主是個老太婆，見他兇，又不敢惹他，直後悔不該租房給這麽個客戶。他按捺不住，趁天黑去了工地。工地很亂，圍牆被前幾天的台風掀翻了好幾處，堆放水泥的竹棚子東倒西歪，搖搖欲墜。坑坑凹凹的地麵，遺留著一堆堆爛菜葉、水果皮、吃剩下的方便麵、餿饅頭、破罐頭盒和飲料瓶，難聞的氣味使他感到一陣惡心，直想嘔吐。他緊走幾步，找一片幹淨的地方停了下來。抬頭看看娛樂城的主體工程——遊樂大廳，才蓋到第四層，便夭折了。遠遠望去，一層層房間像無數黑糊糊的洞口，向他瞪著眼睛，陰森森的，似乎在發泄對他的不滿，弄得這位橫衝直撞的“草莽英雄”真有點兒毛骨悚然。四周一個人影都沒有，原來怕碰上人，現在想見都見不上。他蹲下來，點燃一支煙，長歎一聲。本來想“火”一把，哪料弄到今天這個份上，別說還貸款，這樣下去恐怕連吃飯都成問題。車隊也不景氣，這裏不像內地，競爭太激烈，生意難做啊。這幫人無心幹下去，一個個吵著要迴家。他又是個死要麵子的人，覺得迴去沒臉見人，沒法交代。特別是自己的老爹，勞累一輩子，就守著他這麽個兒子，可自己整天闖來蕩去，從沒讓他老過一天舒心日子……他正七上八下地胡思亂想，突然幾隻大耗子從他身後竄過去，嚇了他一跳。他扔了煙頭，急忙站起來往迴走。工地黑燈瞎火的，一片空曠荒涼，剛走幾步，不經意又被塊磚頭絆了一跤，差點把腳崴了。“真他媽的見鬼，人倒黴了，放個屁都砸自個兒的腳後跟！”他罵罵咧咧的，沿著高低不平的殘垣斷壁走出工地。
今年的中秋節對肖天虹是“黑太陽”，而對周小樓恰恰是“紅月亮”。由金戈一手策劃的國際婚禮節正好在這天舉行，小樓心裏美滋滋的，喜不自勝。沒想到劉芳和卡特爾也報名參加了婚禮節，這使她徹底地放心了。還有一喜就是，她和薑吟秋之間的愛情也到了瓜熟蒂落的時候，他們兩個是以主持人和新婚夫婦的雙重身份參加節慶的。
一大早，雪域的情侶來了，中原的新人來了，各國來歡度蜜月的男女貴賓也來了，蔚藍色的浪漫縈繞著整個天涯海角。
上午9時30分，伴隨著大海的濤聲和喜慶的禮炮聲，婚禮節拉開了序幕。當主持人周小樓和薑吟秋雙雙出現在中心廣場舞台上時，“唰”的一下，幾千雙眼睛和數不清的鏡頭都對準了他們兩人。
隻見周小樓身著石榴紅大開衩緞子旗袍，脖子上係一條乳白色珍珠項鏈，烏油油的披肩發改梳成慶齡式發髻，上麵斜插著一朵小小的紅絨花，這搭配具有一種說不出的和諧。遠遠望去，她一雙泉水般純淨的眸子裏，蘊含著柔和的亮光，整個鴨蛋臉上沒有那種濃裝豔抹的妖冶，唯顯出東方女性的溫柔、甜美、高貴與大氣。
ソ吟秋則穿著筆挺的白色西裝，連鞋也是白的。配上雪青的襯衫和鮮紅的領帶，站在那裏，儼然像一棵挺拔的白楊樹。天生卷曲的黑發漂亮地勾勒出他寬廣、明淨的前額。整個麵孔蕩漾著自然的笑意，渾身上下透著一種英姿、精明、幹練與灑脫，像意大利歌劇中的白馬王子似的，讓情竇初開的妙齡少女會一見傾心。
兩個人主持節目，那動作的優雅與瀟灑，聲音的圓潤與宏亮，配合得十分默契，真可謂相得益彰、珠聯璧合。
台下有人小聲議論著：
“真像天生的一對，地造的一雙。”
“說不定還真是夫妻呢。”
“算你說對了，他倆今天既是主持人，又是新郎、新娘。”一位知情者忍不住搭話。
婚禮儀式在進行著，市長親自為新人們證婚，外國大使偕夫人為新人們祝福。台下的口哨聲、喝彩聲、歡唿聲、雷鳴般的掌聲響徹雲天，震耳欲聾。對對新人渲染在無比喜悅與幸福之中。
緊接著上百輛披紅掛彩的婚禮車在市區緩緩而行，打頭的就是周小樓和薑吟秋。小樓比先前多一層羞赧，越發顯得嫵媚動人。熱情好客的市民們，載歌載舞，把鮮花和彩帶拋向車隊。
這一天，南山腳下，新人們親手種上了“愛情樹”:放生池畔，情侶們又將小魚、小龜放歸大自然。這一天，天涯石掛上了“同心鎖”，海角灣放漂了“愛心瓶”。這一天，寺院的吉祥如意鍾聲連綿不斷，伉儷們手握“紅豆”狂歡在海風、濤聲、豔陽之中。這一天，在《我們播種愛情》的聯歡晚會上，小樓攜薑吟秋，劉芳攜卡特爾不期而遇，兩對新人走上前去互道祝福。
“密司周，看我終於找到了心目中理想的新娘。”卡特爾用手摟住劉芳，兩個人臉上燦爛的笑容展示著幸福美滿。
“是的，你們這才稱得上是最佳組合啊！”小樓也笑容可掬地挽起薑吟秋的胳膊，那意思是說：“我們也一樣。”
“這叫各得其所，各得其所。”薑吟秋笑吟吟一語破的。
“我還真得謝謝您倆，給了我們這樣一個好機會。”劉芳一語雙關，既是說婚禮節，又是說相互間的過去。
大家在相對一笑中又融入了歡樂的人群。オ
消息傳
到悶悶不樂、昏昏欲睡的肖天虹那裏，已經是第二天的事了。他不肯承認這種現實，又不得不麵對這種現實。憤怒、仇恨，加上酒的過度刺激，使他的臉色由青變紫，血往上湧，心似乎一下子從雲端跌到了萬丈深淵，繼而成了一片空白，連最後殘存的一點想頭也灰飛煙滅了。這致命的一擊使他陷入絕望的境地，他心中在流血：
“就這樣完了？我肖天虹算徹底完了？不，不，我便宜不了他們……”
肖天虹像野獸似的在屋裏嚎叫著，他有點兒控製不住自己，一種不祥的念頭從他心底浮現出來，像飛蛾撲火一樣可怕而又迷人。一種本能的、盲目的力量使得他騷動起來，準備去經曆一次冒險。肖天虹明知不妥，但狂妄和誘惑緊緊抓住他，使他無法擺脫。就像小時候用棍子去捅馬蜂窩，明知要惹禍，還是想試試，鬼使神差，似乎有什麽邪氣催著他，有點身不由已。他從隨身攜帶的皮箱裏翻出那把跳刀，好像見了久違的鐵杆兄弟似的，摟在懷裏，貼在胸前“親熱”了一會，隨即又拿在手裏來迴撫摸著。刀麵依然錚亮錚亮，桌子上有堆啃過的雞骨頭，他照準一刀下去，齊刷刷砍為兩段。他點點頭，獰笑起來……心想，這跳刀跟咱這麽多年，“文革”中是咱的貼身護衛，嚇跑過情敵小白臉方桐林，就不信，那姓薑的手無縛雞之力，敢跟咱這老夥計抗爭？變態的心理，畸形的思維，使他無法抵製自己的噩夢，他不顧一切，橫下一條心，僥幸中下了最後的賭注。查訪、跟蹤、盯梢，肖天虹忙活著這件事，一心無掛地尋找報複的機會。
這一切對於沉浸在新婚蜜月中的周小樓和薑吟秋來說，自然是蒙在鼓裏，全然不知。
又是一個周末，小樓有點想夢夢了。自從她和薑吟秋名正言順地結合以來，對夢夢更是疼愛有加，出錢把她送到條件最好的貴族學校，食宿在那裏，一周迴來一次。她覺得孩子從劉芳那裏失去的，應該從她這裏加倍地得到補償，這樣自己心裏才會感到好受些。午飯時，她叮囑薑吟秋，早些辦完事一塊去接夢夢。她買了條花裙子，等她試穿呢。可是左等右等，不見薑吟秋迴來，眼看天黑了，就獨自開車去了。
誰知薑吟秋在廣告部辦完事，一出門就被肖天虹纏上了。
“哈哈，新郎倌，你辦喜事也不通知咱一聲，怕喝你的喜酒呀？”他拍拍薑吟秋的肩膀，嘴裏噴出一股酒氣。
“對不起，肖總，今天有急事，改日同小樓一定專請。”薑吟秋看他有點兒醉了，想借故擺脫。
“那不成，你耍滑頭，不夠朋友，要請就這會兒請。”
“不騙你，真有事，改日吧！”
“姓薑的，真不給麵子呀！”
薑吟秋見肖開虹要翻臉，怕他借著酒勁鬧出什麽事來，隻好婉轉地說：
“肖總，要不嫌微薄，那就到家坐坐，我和小樓同敬你一杯。”
“好呀，這才夠意思，這才像句話。”
兩個人一前一後來到小樓的住處。薑吟秋一看小樓不在，知道她等不及一個人走了，隻得開了門，讓肖天虹進去。
薑吟秋一邊從冰箱裏拿出現成的酒菜，一邊抱歉地說：
“肖總，實在對不起，小樓不在，咱就先喝著。來來來，我敬你一杯。”
他知道肖天虹不喝一般的酒，可家裏又沒“茅台”和“xo”，便將“古井貢”拿出來招待。
肖天虹今天倒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隨口問道：
“小樓呢？你不是說叫她敬我一杯嗎？”
“接孩子去了。”薑吟秋如實迴答。
“哈，才結婚就當娘啦。哈哈哈……”他嘲笑地看著薑吟秋。
薑吟秋不想多說，繼續勸酒布菜。
“我說，薑老弟，咱們打開窗戶說亮話，小樓原本就是我的，我今天算求你了，你把她還給我吧？”邊說邊端起酒壺要給薑吟秋斟酒。
“肖總，話不能這麽說，小樓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她願意同誰結合，那是她的自由:她又不是個物件，任憑咱倆借來還去的。”
肖天虹一聽這話，止不住火冒三丈，“叭”地一下，把杯摔在桌子上，杯子碎了，菜濺了滿桌，酒流了一地。他指著薑吟秋的鼻子憤憤地說：
“姓薑的，你竟不識抬舉，敬酒不吃吃罰酒！好意商量，你不識相，你扔下自己的老婆不要，去占人家的女人，你算什麽東西！尿泡尿照照臉，還教書育人、為人師表呢！呸，醃髒人家……”
“肖天虹，有理講理，你幹嘛罵人？”
“我就是罵你啦，怎麽著？老子不光罵你，我還打你呢……”說著當胸給了薑吟秋一拳。
ソ吟秋不防，一個趔趄，跌倒在地上，手上、腿上被打破的碎瓷碴子紮傷好幾處，刹時血流如注。他顧不得疼痛，掙紮著爬起來，掂著椅子奮起反抗。
肖天虹一腳飛起，踢掉椅子。由於用力過猛，腰間的跳刀“當啷”一聲落在地上，兩個人拚命去搶。
隻可惜薑吟秋不是他的對手，被他一刀戳進下腹，又狠命將刀攪了一圈，才抽出來。
薑吟秋癱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肖天虹並沒有跑，他知道自己闖禍了，命也難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等周小樓迴來一塊了事。為了她他付出的太多了，他不能容忍她繼續活在世上，一塊死，值得，算賺了，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他歇斯底裏地狂叫一陣，又暴食狂飲起來……
樓下房東老倆口聽到樓上的撕打聲和狂叫聲，知道出事了，急忙撥打“110”。
肖天虹被帶走了，出院門的時候正跟牽著夢夢的手滿麵春風的周小樓打了個照麵。小樓發瘋似地跑上樓去，抱著血淋淋的薑吟秋哭了個死去活來……
自從出了這樁殺人案，小樓像變了個人似的，整天呆呆地坐在廣告部，不吃不喝，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眼睛紅紅的，想哭，又哭不出來。神經似乎有點錯亂，語無倫次，一會兒說：“我幹嘛去接夢夢？不去不行啊！”一會兒說：“薑吟秋，是我哥，我怎麽會嫁給他呢？”一會兒說：“肖天虹是個大老板，怎麽會殺人呢？”……就這樣，翻來覆去地小聲咕噥著。廣告部的人看她這樣下去不是事，怕再出什麽意外，打電話給金總。金戈知道她聽夫人的，忙將聞竹叫去，連勸帶哄陪她進了醫院。
吃藥打針，幾天的治療，加上聞竹耐心的開導，小樓已慢慢恢複了正常。突然她冒出一個想法，要去獄中見見肖天虹。聞竹想勸她，見她執意要去，也沒辦法。再說，她了解他們之間的瓜葛和恩恩怨怨，小樓可能有一肚子話要同肖天虹講。而肖天虹呢，隻怕在這個世界上所剩的日子不會太多了，想見不讓見，到頭來豈不留下遺憾。聞竹理解她，答應替她交涉這件事。
周六上午是安排周小樓探監的時間。她買了許多肖天虹愛吃的東西，還有一瓶“茅台”、一瓶“xo”，由聞竹陪著去了。
管教讓聞竹留在值班室，帶小樓一個人進去。走過一段長長的通道，他們停下來，小樓抬頭一看，隔著鐵柵欄肖天虹蹣跚著走過來，穿著獄服，頭已被剃光，精神像短了半截，沒了以往的霸氣和虎威。
兩個人對視了很久，還是小樓打破沉默，先開了口：
“沒想到吧？”
“從前請都請不到，我出事了，你偏偏要來，安的什麽心？”
肖天虹此時此刻的心情異常複雜。憑直覺，他殺了薑吟秋，小樓自然會咬牙切齒地恨他，怎麽會花錢買東西來看他，簡直有點反常。再看看小樓的臉色、言語、舉止，雖帶著不盡的悲傷、哀怨，但卻是平靜的。他不免疑竇叢生，困惑難解。
“天虹，請你不要誤會，我是誠心誠意來看你的。”
“到了今天這個份上，還有什麽看頭？”
“你走到這一步，我有責任啊！”小樓控製不住，說的時候已經淚流滿麵。
肖天虹被觸動了，慌得不知所措。過去他們相處了那麽久，小樓很少給他好臉子，很少付出真情，常常陷入一種被迫、無奈、應付的境地。今天他看得出來，小樓是真的，不是虛情假意，心裏總算得到一絲寬慰。他伸出手想替她擦淚，怕小樓嫌髒，又縮了迴去。
“小樓，你不用哭，這不關你的事。我肖天虹一人做事一人當，大不了人頭落地。這輩子想幹的事幹了，就算有些事沒達到目的，可我不後悔，我認命了。”
“說不後悔，我不相信。當初你供我吃，供我穿，供我上學，花了不少的錢，可你到頭來並沒得到我的心。我畢業後跑到海城，你並不甘心，又追了來。在這裏你請我吃飯，做廣告是很破費的，難道我周小樓就看不出來這一切都是為了啥？聽說我結婚你絕望了，竟下了最後的賭注。我不相信你殺人就不考慮後果，你就甘願豁出命……”小樓說到這裏，已泣不成聲。稍停，她用紙巾擦擦淚，又接著說：“對於這一點，我很感動，真的，天虹，我是很感動。愛一個人，愛到這份兒上，我還有什麽好說的呢。你該恨我，你不恨我就不正常了。”
一席話把個肖天虹說得張口結舌、目瞪口呆，半天迴不上話來。他萬萬沒想到，小樓會把他的心理揣摩得如此透徹，自愧不如呀。
“小樓，要說不恨，這確實不是真心話。要死要活地追一個女人，連命都搭上了，還是得不到她的愛，能不恨嗎？說句掏心掏肝的話，那天虧你不在場，要在場，都得完。還有我那老冤家金戈，如果當時是他占著你，被我殺死的就不會是薑吟秋，而肯定是他。”
小樓用複雜的眼神看著他，聽他說下去。
“小樓，先前我一直弄不明白，我為你付出那麽多，為什麽就換不來你對俺的愛？今天總算弄明白了，俺粗，沒文化，站的不是一個台階，想的不是一個路數，俺配不上你，強捆在一起，也過不好……”
小樓將閃著淚花的臉緊緊貼在鐵柵欄上，雙手伸進去。肖天虹忙握住，也止不住大滴大滴的淚落下來。
“我醒事太遲了。”肖天虹接下去說：“小時候遭不幸，娘沒了，爹管不住我:進劇團學戲正趕上”文革“，不務正業、胡打亂鬧，把老婆孩子都賠了進去。人常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我沒種好，咋能收好啊？自作自受，我沒啥委屈後悔的。隻是我老爹受苦一輩子，遇到我這麽個兒子，我對不起他老人家呀！”肖天虹說著放聲大哭起來。
小樓忙道：“你放心，老人的事有我呢。”
聽小樓這麽一說，肖天虹止住哭，雙手合抱，連聲說：
“謝謝、謝謝，拜托了！”他說完，頭也不迴地走了。
“天虹，東西，把你愛吃的東西拿去……”
任憑小樓拚命唿喚，肖天虹始終再也沒迴頭，他在小樓的視線裏永遠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