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辦公室裏處理公務的金戈,突然接到蒙蒙從發行部打來的電話:


    “哦,金社長嗎?我是蒙蒙啊,你不是讓我有事給你說一聲嗎?”


    “傻丫頭,你還記著呢?”金戈在鼓勵她。


    “你金社長的話,對我簡直就是聖旨。就是不知道我提供的信息,對你有沒有用?”


    “多掌握點信息總不是壞事。”


    “早上上班時,俺姚經理說身體有點不大舒服,去醫院檢查一下身體:剛才她又打個電話來說,需要住幾天院,她住院期間要魏副經理主持發行部的全麵工作……”


    金戈著急地問:“她得的是什麽病,住在哪家醫院,哪個科?”


    “我問她了,她不說,也不讓我們去看她。我覺著這事有點蹊蹺,所以就給你打了這個電話……”


    “好,謝謝你蒙蒙。我會讓辦公室了解清楚的。”


    辦公室幾個電話一打便了解到,姚青住在市人民醫院婦產科,是因為做流產手術引起大出血住院的。


    金戈帶上辦公室周主任,順路買了些營養品,馬上到病房去看望姚青。姚青滿臉尷尬,半躺半坐在床上,少氣沒力地說:


    “我本想偷偷做了算了,沒想到身體這麽不爭氣……快坐吧,金社長、周主任。”


    金戈望著她那煞白的臉,試探著問:


    “你這該不是瞞著老牛做的吧?”


    “他還不知道我懷孕呢。這幾天他又正好出差。不過,他事先答應過我,什麽時候要孩子由我決定……”


    周主任插話道:“話雖這麽說,可你事先還是應該跟他商量一下。”


    “……”姚青不言聲了。


    金戈斟酌再三才說:“這個時候,本來我是隻能安慰你,不能再說別的什麽了,可我想了想,還是不能不說。據我所知,老牛要孩子的心情很迫切,看見別人家的孩子抱起來就不願放下,又是買糖果又是逗著樂,就差沒讓給他叫爸爸嘍。你不用說,我知道你這完全是為了工作,為了事業,也許我應該好好表揚你才對。該表揚還是要表揚的,這是另外一碼子事。要表揚的是你的精神,可對你這種處理問題的方法,我實在是不敢恭維。不錯,你要了這個孩子,對你這兩年的工作肯定會有影響的。但你不要這個孩子,給你們夫妻感情上留下的陰影,進而不也會影響到你的工作嗎?而且那就不是兩年的問題嘍,到底會有多長,這就看你善後工作做得怎麽樣了?這也正是我說這番話的用意,你要有這個思想準備,要好好考慮考慮如何做老牛的工作……”


    “謝謝社長的提醒,我會認真考慮的。反正躺在醫院裏沒事,有的是時間。”


    牛建功出差歸來那一天,也正好是姚青出院的日子。他一聽說妻子做了流產手術,又是喜又是氣。喜的是妻子總算懷過孕了,說明她是有生育能力的。過去他心裏一直像握著拳,怕妻子沒有生育能力,到頭來讓他白等一場。可這玩藝兒又不能試,必須一錘定音。這下子好了,他的心總算放肚裏一半。氣的是,這麽大的事,妻子怎麽也不跟他打個招唿。不錯,他是說過:“不是在你肚子裏嗎?願意咋著,由你還不行呀?”可那是被逼無奈才說出來的。而且,當時也不知道她就能懷上。既然是已經真的懷上了,可就要慎重對待了,哪能說拿掉就拿掉!這懷上一次容易嗎?他老牛為此整整等了8年,抗日戰爭也不過才打了8年嘛!他老牛為此費盡了心機,耍盡了手腕,幹工作20多年也沒遇到過這麽大的難題,也沒動過這麽多心思。要知道這孩子,既是愛情的象征,又是夫妻精血的結晶,更是夫妻情感的維係和寄托,怎麽能不跟他商量一下,說拿掉就拿掉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自然要想到另一層,是不是妻子不愛他了,是不是她另有所愛了……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可又不能不想下去。那麽她會愛上誰呢?就眼下來說,和她相處最多的莫過於魏良才了。他倆搭班子雖屬“拉郎配”不假,但決非“亂點鴛鴦譜”,確實是相得益彰。魏良才最近又小老鼠扒門縫——露了那麽一爪子,女人是很容易這山望著那山高,見異思遷的。可聽說蒙蒙已經捷足先登了,她又比他大,又是結過婚的人,可能性能有多大呢?再就是金社長,那可是個讓女人們著迷的男人,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特男子漢,特英雄氣,走到哪兒都有女人圍著他轉。百花劇團的楚團長不是都為他離婚了嗎?還被魏良才編成小說《演員日記》發表在了本報的副刊上,他還非常大度地不予理睬。單憑這一點,就不是常人所能做得到的。忍常人所不能忍,才是真英雄。他一來,姚青不就盯上他了嗎?魏良才搞有償新聞的稿子,就是她給他打的過眼:他學跳舞,也是她手把手教給他的:他搞發行改革,她積極響應,他又欽定她當發行部經理。她知恩當報,不惜舍棄家庭,不惜不要孩子:她人流住院,唯一到醫院去探視的報社領導又是他……然而想歸想,防歸防,牛建功畢竟是個記者部主任,他決不會幹肖天虹那樣的大傻事,在沒抓到真憑實據之前,他連問都不會問,因為他不想逼妻成仇、弄假成真,更不想因此而失去愛妻……


    盡管姚青的身體有些虛弱,但她還是強撐著下廚房,做了幾個牛建功喜歡吃的飯菜,既是給他接風洗塵,又是要用這種無言的行動表示對他的愧疚。番茄雞蛋湯是丈夫最喜歡喝的家常湯,天天喝也喝不煩,但做得要很純正,除了番茄雞蛋外,隻加鹽和香油,其它調料一概不要,清爽可口,營養豐富。清蒸八寶飯做起來雖然費事,但潤肺止咳,養腎補氣,更是慢性氣管炎病人食補不可或缺的。但因忙於發行工作,她已經很長時間沒給丈夫做了,今天一定要補上,既是補身又是補情。她又特意打開一瓶紅玫瑰葡萄酒,這是他倆新婚之夜喝過的交杯酒,更具有紀念意義和象征意義,其用意不言而喻。待一桌豐盛可口的飯菜做好後,她端起高腳玻璃酒杯深情地說:


    “建功,來,咱們夫妻碰一杯。”


    牛建功不能不響應,但又不是很熱情:


    “你剛做過人流,還是不喝為好。”


    “這紅玫瑰葡萄酒是咱們新婚之夜喝過的喜酒,我永遠也忘不了,一輩子都喝不夠……”姚青說著一飲而盡。


    牛建功的心弦被撥動了一下,端起酒杯,徐徐而飲,盡管不暢快,但還是喝完了。


    姚青邊勸他吃菜,邊又一人倒上一杯說:


    “老牛,你是個大哥哥呢,別跟小妹妹一般見識,有些事我考慮不周,處理不當,就權當我年齡小不懂事……來,咱們幹了這第二杯。”


    牛建功的心弦又被撥動了一下。他最欣慰、最得意的是這老夫少妻:最擔心、最忌諱的也是這老夫少妻。所以,每每一說到夫妻年齡,他就特別的敏感,特別的在意。雖說姚青不是那種時時、處處、事事讓人嗬護的女人,但隻要她喊他一聲大哥哥,他馬上就會讓著她,就再也惱怒不起來了。


    姚青見他的臉色暖和了一些,酒也比第一杯喝得暢快了些,接下去又說:


    “我這次做人流,本來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的。可偏偏大出血住進了醫院,這個蒙蒙又多事告訴了金社長。金社長和周主任到醫院看我時狠狠批評了我一頓,說我應該為了你要了這個孩子,不能隻考慮工作,夫妻感情同樣重要,處理不好,同樣會影響到工作……批評我處理問題的方法不當。老牛,我徹底地想通了,也請你把心放到肚裏邊,等發行量翻一番的任務一完成,我馬上就給你生一個,以後我就安安生生地陪你過舒心日子。來,咱們夫妻喝了這第三杯。”她說著又是一飲而盡。


    牛建功的心弦再次被撥動了。當他剛聽到“金社長”三個字時,心裏先是“咯噔”了一下:當他聽到金社長批評了她,說她不能隻考慮工


    作,應該為了他要這個孩子時,心裏才稍稍舒坦了些:當他聽到她信誓旦旦地說,等發行量翻一番,她就馬上給他生一個,安安生生陪他過舒心日子時,心裏別提有多熨貼了,一昂脖子,一杯酒便“咕嚕嚕”進了肚子裏,然後眉開眼笑地說:


    “青青,你給我說這些幹啥?你去做人流,我不是也沒說什麽嗎?再說啦,我不是早給你說過了麽,在你肚子裏,願意咋著,當然是由你嘍!咱們夫妻共同生活了8年,你還能不了解我老牛,我是那種小肚雞腸的男人嘛!”


    牛建功又開始“熟醉”了,興奮勁兒一上來,話匣子一打開,如同開啟的閘門,“嘩啦啦”流個不停……オ


    此時,張菊生正同在製藥廠當工人的妻子,在家等蒙蒙迴來吃晚飯等得急頭怪腦。菜涼了熱,熱了涼,可總也不見蒙蒙迴來。一家三口熱熱合合一塊吃多好,這孩子怎麽就不理解大人的心意呢?好在報社領導家裏剛扯了個內線電話,張菊生拿起電話聽筒撥了一下發行部的分機號:


    “喂,蒙蒙嗎?趕快迴來吃飯,飯菜都要涼啦。”


    “我過一會兒就迴去,你們先吃唄。”蒙蒙說罷便將電話掛了。


    張菊生窩了一肚子的火,隻能向妻子說:


    “這孩子,怎麽一點也不理解大人的心意呢?叫咱們先吃,難道咱們是餓得等不上嗎?真是的!”


    妻子附和著說:“也不知道她吃多吃少,喜歡吃啥不喜歡吃啥?狗一天貓一天的摸不透脾氣。好飯好菜還不都是緊她先吃,咱們掃底。她要晚吃總給你剩菜掉飯的,都22啦,還跟小孩子似的。”


    “看來非要她結了婚,生了孩子,才能體會到做父母的心情……哎,我可是影影綽綽覺著她跟魏良才的關係不大正常,是不是他倆談上啦?”


    妻子聽了猛地一驚說:“不會吧,魏良才那個瘦猴樣兒,比蒙蒙大五六歲不說,還犯過那麽大的錯誤,她怎麽能看上他呢?”


    “倆人天天在一個辦公室工作,魏良才猴精猴精的,咱蒙蒙那個憨勁,還不把她哄得滴溜溜轉……”


    妻子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我說呢,這閨女近一段咋老跟丟了魂似的,下班經常晚迴來,我還以為她工作忙加班呢。不行,我得去看看,看看她到底在幹啥?”


    妻子說著風風火火出了家門,來到隻有一牆之隔的報社辦公區,找到發行部辦公室,見門虛掩著,沒敲門便推門闖了進去。


    此時,蒙蒙正同魏良才依偎在一起,談得熱乎哪。她見母親闖了進來,並不驚慌,更沒有手足無措,而是坦然麵對:


    “媽,有事嗎?”


    母親反倒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沒……沒事兒。還不是……來叫你……迴去吃飯的……”


    “不是讓你們先吃嗎?”


    魏良才忙接上去說:“怎麽能這麽跟你媽說話?快迴去吧,有事明個再說。”


    蒙蒙不情願地跟在母親屁股後麵往家走。進了家門,沒等父母開口,她倒先開口道:


    “爸、媽,我和良才已經談了好幾個月了,感覺還不錯,想聽聽爸媽的意見。”


    張菊生有點措手不及,他一時還真不知道這個態怎麽表,他需要靜下心來仔細想一想,於是忙拉女兒坐下說:


    “先吃飯,吃罷飯再慢慢說。”


    蒙蒙抱住父親的一隻胳膊撒嬌道:“不嘛,我要先聽您的意見,要不然我就吃不下飯。”


    坐在一旁的母親沒好氣地說:“這會兒你倒急了。都談幾個月了,咋不給我們說一聲?”


    蒙蒙頂上去說:“我自個心裏都沒底,給你們說了有啥用?”


    母親更來氣了:“這麽說,你已經決定了不是?那還聽我們的意見幹啥?”


    張菊生忙勸解:“別賭氣,賭氣沒用。反正這事兒得以蒙蒙的意見為主,我和你媽的意見隻供你做參考。覺著有參考價值呢,你就聽:覺著沒參考價值呢,你就當我們沒說。”


    蒙蒙翻母親一眼,那意思是說:“爸就不像你!”


    張菊生接下去說:“至於人長得漂亮不漂亮,年齡是不是偏大了點,我都不想去多說,情人眼裏出西施嘛。再說啦,對男人來說,最主要的是人品和才幹,相貌和年齡都還在其次,郎才女貌才是千古不變的定理。魏良才的才應該說還是不錯的,無論是歪才還是正才,歪才用到了搞有償新聞,正才用到了搞自辦發行。至於人品,我覺著他有點扶竹竿不扶井繩……”


    蒙蒙瞪大眼睛看著父親問:“老爸,啥叫扶竹竿不扶井繩?”


    母親搶答道:“這還不懂?竹竿是硬的,井繩是軟的。竹竿是向上挺的,井繩是往下垂的。像金社長和您爸,他現在不是靠到金社長那邊去了嗎?這就叫扶竹竿不扶井繩!”


    蒙蒙眼珠子“咕碌碌”轉了幾圈說:“噢,原來是這樣啊。那我可就不敢苟同嘍。說他搞有償新聞,不假。可他已經改正了,不再一門心思往錢眼兒裏鑽了,為送一份報紙頂風冒雪來迴跑60裏路就是例證。至於說他靠到金社長那邊去了,我覺著壓根兒就不該這麽想。據我所知,他跟金社長並沒有什麽特殊關係。到現在為止,他連金社長家的門朝哪兒都不知道。金社長對他批評得也最多,最嚴厲。不能因為他支持搞自辦發行,賣力搞自辦發行,就說他是金社長的人。要這麽說,我不也成金社長的人了嗎?實際上我不還是爸爸媽媽的親閨女,還不是跟爸爸媽媽最親?叫我說,既不能以地市劃線,更不能以人劃線,誰正確就支持誰,誰錯了就反對誰,有啥不好?你們說呢,爸、媽?”


    張菊生和妻子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女兒,想不到一向不聲不響、溫順得貓咪一樣的女兒,一下子變得這麽能言善辨、伶牙利齒。這呀,肯定都是跟著魏良才學的,都是受了魏良才的挑唆。


    妻子恨得咬牙切齒道:“照你這麽說,不是你老爸錯了嗎?”


    蒙蒙一臉的無所謂:“錯了有啥,改了不就妥啦。魏良才不就是知錯就改,我才愛上他的嗎?老爸要是改了,我會更愛您的!”


    張菊生看著滿臉自信的女兒,心裏充滿著沮喪、失落和無奈。但憑著他的見識,深知在兒女婚姻問題上,父母是不能過多幹涉的,過多幹涉不光達不到目的,而且還會結下冤仇,甚至鬧出人命。隻能是因勢利導,順其自然。他這麽一想,忙將一腔憤怒埋藏在心底,強擠出一絲笑容說:


    “對與錯,是與非,不是短時間內就能得出結論的。咱們一家三口親親熱熱過日子,沒必要卷到報社的是是非非裏邊去。至於蒙蒙的婚事,我已經說啦,主要由你自己做主,我們做父母的意見僅供參考。不過出於做父母的責任,有一點我必須提醒你,在談的過程中一定要把握住自己,千萬千萬可不能一時衝動不顧後果。談得時間長了,冷靜下來了,也許就會發現對方並不那麽可愛了,也許就不想跟他談下去了。到了那個時候,不失身什麽都好說,一失身可就成千古恨哪!”


    蒙蒙聽出了他話裏的味道,故意調侃說:


    “哇,老爸這是欲擒故縱嘛!”但馬上又一本正經地說:“請爸媽放心,女兒一定把握住自己!”接著又雀躍著道:“吃飯吃飯,快餓死我嘍!”她說著用手捏了一塊紅燒肉塞嘴裏。


    這頓飯張菊生吃得一點滋味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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