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梅爾走到證人席的三格台階邊,海姆達爾立刻往旁邊讓了讓,隆梅爾登了上去。


    剛一站定,細小的說話聲就鑽到耳朵裏,“我很抱歉,爸爸。”


    隆梅爾挑了挑眉毛,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極快地摸了把兒子的頭頂,力道似乎比平時要重一些,海姆達爾訕訕地笑了笑,毫無怨言地承受著父親帶有責罰意味的動作——如果那輕微的幾乎察覺不出的“異樣”確實出於懲罰的話。


    海姆達爾知道父親為什麽“懲罰”他,他又見外了。


    隆梅爾把魔杖放進自動開啟的小盒中並發了誓。


    巨怪廳內仍舊一片寂靜,旁聽區內的巫師們時刻關注著庭內的發展,就連審判員們都不由自主地屏息等待,這時被告席上的西裏斯·布萊克已經低下頭,五官在陰影中曖昧不明,無法猜測出他目前的所思所想。


    辯護律師扭頭看去。


    英國魔法部代表剛掏出手絹擦了擦臉,就覺得氣氛不對勁,抬眼一掃頓時嚇了一跳,巨怪廳內的巫師都在瞧著他,比今天的被告還要萬眾矚目。


    所有人都在等他發難。


    該名代表嘴裏發苦,他不想當衝頭啊,可有時候偏偏由不得你“不想”。


    “首席先生……”


    代表剛起了個頭就啞了聲音,他的眼神正好與隆梅爾·斯圖魯鬆的目光相撞,沒來由的心裏一哆嗦,就忘了自己正要說的話,站在那裏支支吾吾起來。


    “請您再大聲點,我和我的同事們都沒聽清楚您在說什麽。”輪值首席發出開庭後的第一次警告。


    那代表慌忙點頭,明明知道不該如此,目光仍不由自主地往證人席那裏瞟。


    隆梅爾輕蔑地瞄了那代表一眼,代表仿佛受到了某種驚嚇,目光閃閃躲躲,都不敢往證人席那裏聚焦。


    “代表先生,您這是公然無視本庭的警告!”輪值首席的聲音在耳邊爆響。


    英國魔法部代表頓時一驚,倏然間迴過神來,趕緊致上歉意。


    念在他認錯的態度比較好,首席就不鹹不淡的說:“下不為例,如果再有此類情況發生,本庭會在第一時間對您下達驅逐令。”


    英國魔法部代表強迫自己平靜下來,當初的設想對事情的發展一點幫助都沒有,糟糕的是,反而讓它上了奔向更不利局麵的軌道。這不是他的錯。該名代表擦了擦一直往外冒汗的額頭。真的不是他的錯。這都是部長的主意,他不過是照章辦事。


    部長用了個相當冠冕堂皇的借口躲過了這次開庭,倒黴的他被抓來充當這狗屁代表,這一時刻,英國魔法部代表有了一種孤立無援的悲涼感。


    聽說康奈利·福吉因心力交瘁住進了聖芒戈醫院,在病情極度“危險”時刻仍不忘今天的庭審,並對無法出席向國際威森加摩轉達了最為誠摯的歉意,還表示該名代表的所說的話就是他本人要說的。


    隆梅爾的眼底就有了幾絲嘲弄。


    今天早上他接到的最新消息是,聖芒戈醫院醫生們的高超醫術“挽救”了福吉部長的生命,據醫院發言人透露,部長因過度疲勞導致其身體極為衰弱,罹患了多種消化道疾病,而今天部長在他們的治療下終於能夠下床走動了。


    但是,隻限於下地活動,出庭是絕對不可能的。


    其實在隆梅爾看來福吉終於聰明了一下,就算在他身強體壯的時刻他的腦子也不好使,別說“罹患了多種消化道疾病”的“病重”時分了。要眼下的英國魔法部長出庭為自己和他身後的英國魔法部辯護,在審判庭上同辯護律師針鋒相對,說不定會使他舊疾複發,更有甚者累及大腦,造成一些更加令人遺憾的“並發症”。


    還有一點同樣重要,英國魔法部長這次生病得如此及時,應該離不開英國魔法部的反對派們,是執政派與反對派們摒棄前嫌精誠合作的產物,雖然他們明爭暗鬥互相抹黑並樂此不疲,但是在相同的危難麵前首先要做的應該是攜手共禦外敵,讓英國魔法部把眼前的坎先過過去。


    反對派們最擔心的就是他們“心直口快”的部長先生把事情搞砸了,雖然,就目前的形式而言福吉的怨氣或許遠比他們想象的還要不可理喻。


    但是隆梅爾·斯圖魯鬆已經出庭了,挽迴已經是不可能了,眼下能夠做的就是把矛盾降到最低限度。


    英國魔法部代表想到這裏,迅速放棄部長之前交代給他的計劃,轉而投向來之前接到的另一個指令。


    他貌似不經意地朝奧薩姆坐著的方向瞟了一眼,後者氣度沉穩,麵不改色。


    代表心中大定。


    同樣心中大定的還有海姆達爾。


    倒不是說他多麽的慌亂,而是心裏感到很不痛快。英國魔法部選在這樣的公開場合故意把這件事抖露出來,動機很不單純,其用心也是不容忽視的。他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這是一個親子相逢感人肺腑的場麵,他之所以出庭作證也不存在絲毫娛樂大眾的奉獻精神,一直在心裏視作*的事情被人當眾揭露,而且還是帶有目的性的揭露,就有一種被人從背後捅了一刀的感覺。


    所以這個時候的海姆達爾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利用未成年巫師可以三緘其口的權利。


    海姆達爾抬眼看看麵無表情的父親,感慨的想,有爸爸可以依靠就是好啊。


    英國魔法部的代表之後就規矩起來了,問的問題基本不離西裏斯·布萊克的案件,甚至連語氣都溫和得判若兩人。


    周圍的旁聽者們大失所望。


    審判員們倒是放下心來,本來嘛,審判廳就是判案子的地方,你去吆喝那什麽些亂七八糟的幹什麽!審判員的工作重點就是讓案子繼續發展下去,而不是讓它由於戲劇性的轉折點變得止步不前。


    海姆達爾就像他剛才陳述的那樣“保持沉默”,再沒有公開說過一句話,麵對辯護律師和英國魔法部代表的問題,他都是直接說給身邊的父親聽,再經由隆梅爾之口轉達。


    庭上的各種注意力也漸漸調整到案件上去了。


    隆梅爾的聲音在安靜的巨怪廳上空迴蕩——


    “……他第一次遇見西裏斯·布萊克先生時並不清楚對方的身份。”


    “他們沒有交談嗎?”英國魔法部代表問道。


    “您確定我們就同一個案子在溝通嗎?”隆梅爾漫不經心地說著尖銳的話。


    旁聽區內有人發出吃吃的笑聲。


    該名代表立刻麵紅耳赤,是的,隆梅爾·斯圖魯鬆剛剛提到那時候的小天狼星化形了。


    事後人們也已經了解到西裏斯·布萊克是一個沒有登記過的阿尼瑪格斯。


    人和狗能用人類的語言——或者其他任何語種——交談?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這麽說您的兒子是知道西裏斯·布萊克從阿茲卡班越獄的消息?”


    無須隆梅爾說什麽,海姆達爾已經點了頭。


    “從哪裏知道的?”英國魔法部的代表把目光迅速轉向海姆達爾。


    海姆達爾瞟了他一眼,再度轉向隆梅爾,就是不直接跟他講話。


    “報紙上。”這個問題隆梅爾可以直接迴答,海姆達爾剛知道的那一刻他也在場。


    該名代表在心裏懊惱的叫了一聲。


    事實上他也明白自己問的都是廢話,千篇一律空洞乏味,這些廢話他已經通過前麵數位證人得到了一致的且肯定真實的迴答,輪到最後這一位時,問這些問題就顯得更加徒勞了。


    “最後一個問題,”英國魔法部的代表說。“您親眼目睹了化形並且您也承認了您是知道他的逃犯身份的,那麽您為什麽沒有舉報?難道那時候您已經明白布萊克先生是無辜的?”


    該名代表都沒發現他連稱唿都改了,布萊克被套上了“先生”這個文明稱唿。


    確實是明白了,西裏斯·布萊克化形後很快就對他說出了事實真相。


    海姆達爾卻沒有那麽迴答,隆梅爾在聽了他的說法後不自覺地勾了勾嘴角,然後對那位代表轉達了兒子的話,“他記不住。”


    “記不住什麽?”代表追問。


    “記不住舉報方式。”


    該名代表一聽就垮了臉,旁聽區內又發出一陣竊笑聲,不,確切點說是嘲笑。


    看過國外版本的《預言家日報》的巫師們都記得刊登在報紙上的淩亂繁瑣、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聯係方式,那個時候的英國魔法部根本無心關注國外的情況,一門心思在國內開展地毯式搜索,刊登針對國外的舉報方式完全是出於一種姿態,對世界人民強調自己的苦大仇深、命運多舛。


    海姆達爾沉默下來,有時沉默可以嘲弄人,英國魔法部的代表當即不自在的低下頭,假裝翻看台子上早就被翻得亂七八糟的資料。


    審判席上的輪值首席將指尖搭成尖頂狀頂在鼻子下,同他的九十九位同事一起凝視著廳中的一切。


    片刻後,英國魔法部代表組織好了情緒,抬頭對審判庭方向點了下頭,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悲壯,“我沒有問題了,首席先生。”


    另一邊的辯護律師高度配合,忙揚聲道,“我也沒有問題了,首席先生。”


    輪值首席就朝證人席擺了擺手,說:“謝謝二位的配合。”


    證人席上的小盒子開了,斯圖魯鬆父子取出了自己的魔杖,順著值庭警衛的指示方向離開了巨怪廳。


    出門前海姆達爾情不自禁地迴頭張望了一眼剛才站立的證人席,實際上最後那個迴答並非他的最初反應。


    他想問問那位代表,這事要放在他身上,他會十分積極地去舉報自己的親生父親嗎?盡管那位親生父親從沒有養育過他……


    ***


    一走進房中,房間裏的人都站了起來。


    卡羅和裏安對自己下意識的立正行為都有些無所適從,麵麵相覷了片刻,又訕訕地坐了迴去。


    海姆達爾發現卡羅的神色基本如常,裏安和安妮塔看他的眼神都帶著點小心翼翼。


    小胡椒睜著一雙眼睛滴溜溜地看過來,充滿了孩子氣的好奇。猴子總是一副凡事不愁的茫然神色。他們的監護人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此情此景,海姆達爾不免感到有些好笑。


    事實上他也確實樂了。


    大家莫名其妙繃緊的神經隨著他的笑容陡然鬆懈,氣氛一下子就輕鬆起來了。


    威克多早就大踏步的走到他身旁,拉住他的手——還有一隻手正被隆梅爾握著。


    威克多輕輕一拽,海姆達爾不自覺地鬆開了父親,跟著男友前進了幾步,然後忽然緩過勁來飛快地轉頭望去,這個時候,隆梅爾展顏大笑,朝兒子跨去幾步,在他臉上留下響亮的親吻。


    同樣還是這個時候,威克多的臉就有點黑。


    他們坐了下來。


    裏安看著海姆達爾說:“那個西裏斯·布萊克真的是你的親生父親?”


    卡羅最佩服克裏斯蒂安先生有話大聲說這點了,自己根本不會這麽直白的沒有絲毫前奏曲的問問題。


    伴隨著這個問題的發出,大家都朝海姆達爾看去,順帶瞄兩眼隆梅爾。


    海姆達爾十分痛快的點點頭。


    裏安就“喔”了一聲,然後開始低聲抱怨,“我們什麽時候可以迴去啊?我肚子餓了,你們不餓嗎?”


    克裏斯蒂安先生轉移話題的方式也總是這麽突然而然且理所當然。


    “不介意的話等會兒由我做東。”隆梅爾溫言道。


    “去哪裏吃?”也就是裏安會這麽想當然耳。“我聽說巫師聯合會的員工餐廳十分出名……”


    隆梅爾莞爾,“可以啊,如果你們都想去的話。”


    結果除了威克多,其他人都流露出一副十分向往的垂涎模樣。


    海姆達爾心想好不容易出來一趟還要去吃食堂?雖然這麽“鄙視”著,心裏對那個傳說中集合了世界一流美食的員工餐廳還是好奇得不得了,所以海姆達爾順帶把自己也鄙視上了。


    有人打開門,是奧薩姆·道爾頓。


    “喲,都在這裏啊。”


    “別和我搭話,英國魔法部!”隆梅爾故作憤怒地大皺眉頭。


    奧薩姆翻了個白眼,直接看向海姆達爾,“親愛的,國際威森加摩的判決下來了,翻案非常成功,布萊克先生被當庭釋放了。”


    十二年之後,西裏斯·布萊克終於再度贏迴了他的自由。


    海姆達爾走出房間,在走廊上看見了西裏斯,他就站在正前方的一個花架前,臉孔朝向花架上的植物,墨綠色的葉片在光線的照射下閃爍著如玉的瑩潤光芒,西裏斯站在陽光下怔怔地看著它們,或許他自己都難以相信有一天竟能以尋常人的姿態在太陽底下欣賞茂盛的植物。


    阿茲卡班監獄裏永遠不會有的——陽光和綠色的植物。


    腳步聲驚醒了他,他轉過頭來,與海姆達爾的目光相遇。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


    猴子看到西裏斯的那一瞬很激動,他的父親一把拉住想要衝出去的他,並對他搖搖頭,很明顯,眼下不是猴子出場的時候。


    西裏斯把目光從海姆達爾臉上移開,投向了地麵。


    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了,突然到他根本不知道應該怎麽反應。在他的認知裏他的兒子已經葬身於那場大火,已經不在人世了。


    望著西裏斯變幻莫測的神情,海姆達爾不發一言,這份沉默也沒有持續多久,眼角餘光掃到從走廊那頭疾步奔來而後又驟然止步的黑發男孩,海姆達爾就朝那頭看了過去。


    哈利因剛才的奔跑而喘著粗氣,那雙漂亮的祖母綠眼睛中閃爍著欣喜若狂的光芒,那是一種毫不掩飾的渴望和迫切,隻是這份赤.裸裸的熱望在看見海姆達爾的那一瞬稍有凝固。


    海姆達爾心裏一下子就敞亮起來了,他朝西裏斯揮了揮手,西裏斯抬眼不解地朝他看來,他就朝哈利站立的地方指了指。


    西裏斯扭頭看去,哈利的臉就亮了起來。


    “哈利!”興奮和喜悅同時在西裏斯臉上和眼底爆發。


    “小天狼星!”哈利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


    西裏斯也很快有了行動。


    看著那對緊緊摟抱在一起,而後又絮絮叨叨說著話的“父子”,海姆達爾心裏感慨萬千。


    這應該是happy ending吧!


    有人撫摸他的頭發,海姆達爾笑了笑。


    當西裏斯·布萊克從巨大的喜悅和激動中緩過神來,再抬眼時,剛才的金發男孩已經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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