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姆達爾一鑽進馬車就看到一張熟麵孔,人家正靠在軟乎乎的椅背上閉目養神,襯著滿眼棗紅色天鵝絨刺繡織物顯得格外氣派。“你也去?”海姆達爾就坐到他對麵,威克多尾隨其後在海姆達爾身旁坐下。


    貝爾尼克,也就是對麵那人睜開眼,見到海姆達爾一點都不意外,點頭稱是。


    海姆達爾看向男朋友:“他去做什麽?”


    貝爾尼克淚流滿麵,那是我家好不好。


    “我們現在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威克多別有深意的笑了笑。“貝爾尼克跟我在一塊兒可以幫我分去一些壓力,兄弟是幹什麽用的,當然是關鍵時刻有難同當。”


    貝爾尼克繼續淚流,大哥,別這樣好不好,其實前頭還有個前綴叫“有福同享”。


    海姆達爾點點頭:“這是你們家的事,不用钜細靡遺的講給我聽,我腦容量有限,想空點地方放有用的東西。”


    克魯姆倆兄弟一時間都接不上話了。


    貝爾尼克看海姆達爾一臉的神清氣爽就覺得詭異,貌似這次被下帖子是因為威克多自導自演的批評和自我批評引起的,“舉報信”的三分之二是夾在自己的家書裏寄迴去的,貝爾尼克自打信件飛出去以後就開始忐忑,就在等爆發的那一天。


    威克多雖說已經跟他明示過放棄家主之位,但家主這活計是上承天意下順民心的玩意兒,說得通俗點是要捧一輩子的鐵飯碗,哪裏有那麽容易說放棄就能放棄的。關鍵還是要看祖母的意思,畢竟祖母是現任家主,說不定她老人家一個不開心把他們倆全踢了,再從某個旁支那裏找個言聽計從的聰明人培養幾年做接班人,也未嚐不可。放到從前,這個可能性就像天方夜譚,但是擱在今天,她真有可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貝爾尼克都沒發覺他的心態也跟從前完全不一樣了,從前他根本不會這麽考慮問題,眼下他就是把自己當準繼承人了,原本該威克多憂思的東西現在全跑他腦子裏去了,貝爾尼克那個焦慮啊。其實威克多的眼光是正確的,貝爾尼克比他更適合當家主,因為貝爾尼克比他更有競爭心,對家主的位置更有獨占欲。


    而威克多則是徹底麻木了,有句話說的好:太過理所當然的,也是最易被輕忽的。


    旅行途中還是很無聊的,海姆達爾不願意在馬車上睡覺,盡管毫無顛簸感。從高檔旅店出來以後威克多就帶著他直奔馬車租賃站,海姆達爾從善如流聽之任之,什麽上課請假之類的問題也沒有過問,如果上述這些沒有擺平,威克多不會想當然耳的衝動為之。海姆達爾對自己的男朋友還是有所了解的。


    “那位醫師真是穆斯塔法主席介紹的?”海姆達爾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怎麽說那位老人給他的感覺都是超然到與眾不同,不會沒來由的古道熱腸吧。


    “醫師?怎麽迴事?你們誰不舒服嗎?”貝爾尼克關心的問。


    海姆達爾抿了抿嘴巴,這問題還真是難以啟齒,太尷尬了,就幹脆閉口不談裝聾作啞。


    “其實那位醫生是給我介紹的。”威克多用和盤托出的方法為他解圍。“那位女士曾經為好幾家魁地奇俱樂部做過專職醫生,肌肉骨骼的損傷修複魔法很出眾,專業的魔藥製作精良,治愈性接近白分之一百,手法堪稱一流,很多著名的運動員都接受過她的治療。穆斯塔法主席就介紹她給我做了全身健康狀況檢查,看看從前受的傷有沒有留下隱患,如果有就盡早針對性的做一套康複療程根治一下。”


    貝爾尼克明白了,海姆達爾也明白了,威克多已經開始為將來做起跑前的準備了。


    “兄弟,你真的確定?”貝爾尼克畢竟不同旁人,和威克多穿著一條開襠褲長大,他自信再沒有一個人能像他這樣了解威克多了。威克多不喜歡魁地奇,討厭談不上,但也絕非喜歡。在有其他選擇的前提下,他為什麽還要逼自己去選那個他並不樂意從事的選項?貝爾尼克覺得堂兄太不理智太草率了。


    家養糊口談何容易,世界上有幾個人是真正做著自己喜歡的工作,套句某個番薯頭腦袋的話來說:正男,人生還不就是這麽迴事。


    說到底貝爾尼克並不如他以為的那樣了解威克多,威克多不喜歡魁地奇不假,但也不排斥,不然不會一打好幾年。威克多克魯姆是一個比較實際的人,在結合自己的特長給自己製定奮鬥目標時,魁地奇就是首選。穆斯塔法主席給他算過一筆賬,也就是現今世界各號種子選手們的具體收入情況(明麵上的),老實說就連吊車尾的那位都非常可觀。威克多眼下的第一任務就是加入職業聯盟以後抓緊時間提高技藝成為一個能夠獨當一麵的種子選手,然後在此基礎上穩紮穩打步步攀升。他當然不可能指著小男友發一輩子的零花錢,雖然就厚臉皮的威克多克魯姆先生來看,吃軟飯的感覺其實非常微妙亦非常美妙。


    “你不要我養了嗎?”小男友倒是沒來由的失落了。


    “不是說好了由你當家作主嗎?以後我的錢都要交給你存放。”威克多很會投其所好,用海姆達爾的糾結點來規避答案。


    這個計謀很成功,他的小男友立刻被轉移了注意。


    “現在說這個太早了!未來的事誰說的準!”海姆達爾擺擺手。“不過發自內心的熱忱與期待還是值得表揚的,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點鍾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


    威克多發現這個轉移方向很不盡如他意,居然把裏格那套“很有可能會掰”的理論又調遣出來了,大意,大大意了。克魯姆先生深刻檢討之。


    馬車裏的另一位克魯姆先生也耐不住寂寞的說:“你好像一點都不著急?”


    海姆達爾抬眼,發現他在和自己說話。“我?”海姆達爾指著自己鼻子。“我好得很,有什麽好著急的!”


    貝爾尼克眼下是標準的皇帝不急太監急,甚至有點抓狂,這倆人太對不起觀眾了,怎麽一點都不入戲。“祖母不是寄了封邀請函給你嗎?”貝爾尼克妄圖幫海姆達爾“恢複記憶”,他認為海姆達爾十有八九暫時性失憶了,應當給他提個醒報個警,不帶這麽不上心的。


    “對啊。”海姆達爾不解:“怎麽了?我不能去嗎?”對了,貌似眼前這位會是未來家主,海姆達爾琢磨,還沒上崗就開始擺官架子了?海姆達爾就轉頭去看男朋友:“我是不是應該準備一份見麵禮?”比如果籃,太太口服液,黃金搭檔,腦白金……


    貝爾尼克吐血,怎麽突然說到這上麵去了?莫非這就是所謂的代溝?就在堂弟仰天長歎的時候,威克多搖搖頭:“不用,無論你送什麽祖母都不會客氣,但凡不是生意上的來往她不去折騰這些虛禮。”


    “也就是說連謝都不會謝一聲?”海姆達爾做進一步推論。


    “東西會收下,道謝言不由衷。”


    “送東西本來就是破費,還聽不到情深意切的道謝,這麽點迴報都撈不著。”海姆達爾看著男朋友說。“你可別怪我吝嗇,是你不讓我買的。”責任一下子就推得幹幹淨淨。


    敢情他送人家東西就為了聽那聲“謝謝”啊?!貝爾尼克覺得自己長見識了。而且,聽這兩人說話很容易氣血翻騰頭發上指,貝爾尼克還指望著自己將來能長命百歲光宗耀祖,索性眼睛一閉窩到角落眼不見為淨的睡覺去了。


    貝爾尼克一路睡到了保加利亞。


    ***


    保加利亞方麵派來了接站人員,貝爾尼克的親娘,黛絲斯圖魯鬆克魯姆夫人。


    黛絲還是那樣明媚動人,歲月十分優待她,應該說時間挺待見斯圖魯鬆家族,就連年近五旬的隆梅爾也不過鬢角斑白,臉上無半點龍鍾老態的頹然之色。年輕的斯諾那就更不用提了。


    黛絲熱情的擁抱了海姆達爾,連連稱讚他愈發英俊挺拔瀟灑不凡,也注意到他的個頭穩中有升,把海姆達爾喜得,當場照著人家的臉蛋狠狠親了兩口,都沒注意到他吃的是祖母輩的豆腐。無法否認,斯圖魯鬆室長也是一個虛榮的人。


    之後,眾人上了另一輛馬車,馬車上還配備了餐點茶水,三個少年原本都堅定的聲稱自己不餓,結果被肉湯的香氣一熏紛紛丟盔棄甲使勁往空城裏麵搬糧草,黛絲不愧是做母親的,比男孩子們要細心多了。


    克魯姆家那片林子的景色和寒假時截然不同,海姆達爾上一次來欣賞到的是銀裝素裹分外妖嬈,這一次映入眼簾的是晚靄峰間起雲流千裏遠的金色樹林。


    密林間的老宅依舊沉穩軒昂。


    海姆達爾情不自禁的把斯圖魯鬆家在英國的那棟老宅與之相較,沒過多久就放棄了,這兩個屋子沒法比,就好比克裏姆林宮和白金漢宮,也就像他和威克多,連比什麽都茫然。


    走著走著就歪了。


    海姆達爾迴頭看了眼與他們越來越遠的大宅入口納悶,不是說要見他嗎?他還以為克魯姆夫人會雷厲風行到連口水都不讓他喝,就把他叫進去溝通,結果好像不是這麽迴事。莫非是我太重視了?其實人家壓根就沒我放在眼裏?海姆達爾想著想著就淡定了。


    “喔,對了,差點忘記,”黛絲突然對著威克多說:“你趕緊去你祖母那兒,她從昨天就在等你,快去!”黛絲催促著。


    威克多就看向海姆達爾,後者茫然迴視。黛絲用力推了下威克多:“難不成我會把我娘家親戚吃了不成?”黛絲看他一副騎虎難下的為難樣就啼笑皆非的喊道。


    威克多朝海姆達爾無聲苦笑,摸摸腦袋擇路另行了。


    不知怎麽的,海姆達爾突生一股衝動,他想問問索菲亞市最近一班迴學校的馬車幾點出發。眼前這景象就和那時候差不多,人家克魯姆夫人好像並不打算特地關照自己,剛到沒幾分鍾,海姆達爾就想迴去了,總覺得有點浪費時間。


    貝爾尼克也摸了摸腦袋,兄弟倆的動作如出一轍,海姆達爾有時會恍惚的認為貝爾尼克和威克多就是一對親兄弟。


    “奶奶不見裏格嗎?”貝爾尼克也被祖母的“輕慢”弄得一頭霧水,截止到剛才之前他都以為會看見老太太發飆的場麵。


    黛絲還沒說什麽,隻見海姆達爾突地精神煥發,眼巴巴的望著她問:“那我是不是可以迴去了?”


    黛絲沉默片刻,有點明白隆梅爾為什麽對這事不太在意了。


    幾天前她和婆婆一前一後收到了家書,前後相隔一天。不同以往的是貝爾尼克那封是原封不動的抄襲原作,附加在裏麵的另兩封信才是重點,之後她才知道,威克多一共寫了三封信,其中兩封並在貝爾尼克的家書裏的信件是為了掩人耳目私下知會父輩,一封的收件人是貝爾尼克的父母,另一封的收件人是威克多的父母。


    丈夫維丁去給他大哥普洛夫送信迴來之後表示,那對夫妻收信時的震驚表情至今都曆曆在目,威克多的家書一向隻寫給克魯姆夫人,夫妻倆一直是占據在信件末尾的寥寥數語的被問候對象,這是多年來兒子第一迴主動給他們寄信。


    第一次的震驚餘波未平,第二波震驚隨著信件的展閱撲麵襲來。出人意料的是那對夫妻居然比想象中要鎮定,鎮定到維丁以為他們不好意思在自己麵前表露異樣,就急忙告退離去。結果證明這個猜想並不成立,因為第二天在克魯姆夫人收信之後的低氣壓強製下他們依然麵色如常,甚至比平時更加的平和安寧,就連每每氣氛降至冰點前安娜均會施展的咳嗽解圍法都不再施展了,比他這個當叔叔的還要淡定。


    維丁佩服的不行,換位思考一下,這事如果發生在貝爾尼克身上,他自問做不到無動於衷,也不可能像他們這樣突然就強硬起來。


    維丁感慨萬千的和妻子黛絲說:“大哥大嫂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你也看到了,威克多這事估計就這樣了。”


    “母親不會善罷甘休的。”黛絲有些焦急,雖然威克多不是自己親生的,但也是自己手把手帶大的,麵對如此窘況她無法心平氣和。


    “你太小看威克多了,你以為他會像個愣頭青那樣大吵大鬧,一個不順心就叫囂著離家出走?”維丁笑著說。“他已經十六了,不是當年那個小娃娃了。”


    但是在黛絲心中威克多依然是當年那個骨瘦如柴的安靜孩子,或許因為威克多小時候體弱,黛絲在照顧孩子方麵不知不覺會對威克多偏頗更多,程度甚至超過了自己的親生兒子,這也是安娜對黛絲感激不盡的原因所在,黛絲兌現了當年病榻前的承諾,視如己出關懷備至。


    “你的意思是?”黛絲聽出了丈夫的言下之意。


    “如果這事一點迴旋餘地都沒有,母親會像現在這樣一肚子火氣無處發嗎?”


    “確實如此。”黛絲恍悟。“照母親的脾氣早就衝去德姆斯特朗了。”


    “威克多真了不起,這麽多年來已經摸透母親的性子了,專找軟肋戳。”維丁分析。“我估摸著那封檢討信是戳中要害了,其實隻要投其所好,這件事未嚐難辦,母親向來吃軟不吃硬。”


    “那我們現在?”黛絲問。


    “去和隆梅爾談談,探探他的口風,我想他不會不知道,也不會坐視不管,問問他有何打算。”維丁沉吟片刻後道。“怎麽說我們兩家也是親戚,為這事撕破臉了就得不償失了。”


    黛絲點點頭,剛要走開,維丁又道:“老婆,我們兒子可能要做家主了……”口氣突然變得遲疑而縹緲。


    黛絲眉頭一揚,楞楞地看向丈夫,臉部表情也縹緲了。


    真不容易,這對夫妻分析來分析去,這會兒終於想到這上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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