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裏啪啦的,中午的時候,村南頭又是鞭炮聲聲。


    人們早已就對這種聲音很敏感了,紛紛跑出來看個究竟。


    “怎麽了?”


    “怎麽了?”


    “魯忠信今天過生日!”


    “過生日放什麽鞭炮呢!弄的緊張兮兮的。”


    似乎,這放鞭炮早已經不再是死人的時候才放的,現在的越來越的放在高興的事情上了。


    魯忠信老人今天70大壽,女兒女婿一家三口人,及忠信的兄弟幾家都過來了,一起慶祝。本來忠信老人是不想這麽大操大辦的,但是女婿説什麽,一定得辦!辦就辦吧,也是孩子們的一片心意。


    頭一天晚上,女婿一家就開車從濟南趕了迴來,可是,老漢看著女婿迴來,怎麽也高興不起來。前幾天,女兒女婿還鬧著離婚呢,這次迴來好了嗎?老漢腦子裏盡是,孩子們的事情。


    魯盅信老人的生日是陰曆的7月16日,而他七十歲大壽正好趕在了暑假,熱熱鬧鬧的一家子人聚在一起。魯盅信老兩口在坐北朝南,然後左右兩邊依次是兒子三口和女兒家三口,魯易兩口子帶著小暢坐在對麵,滿滿的一桌子的人。


    我知道,今天是老爺子的生日,提前給老人家送了瓶酒以示祝福,但今天就沒過去。十點多的時候,老爺子打發侄孫女嘉陽和侄外孫晶陽兩隻老鼠過來喊我,美女的誘惑,於是就去了。


    忠信老人的女婿,我該喊他姑父,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喝著他自己帶來的説是好幾百一兩的茶葉看著電視,時不時,還指著電視上的樓房給我解釋,“看,這就是城市,比你們農村好吧?像你們啊,就要好好學習,逃出這破農村!”


    這個滿口官腔的姑父,讓我感覺有幾分別扭,找個理由,就鑽進嘉陽她們的屋裏跟那群鼠妹子們廝混去,老人的外孫女叫王夢陽,比我們大兩歲,其實也都差不多的年齡,所以大家還都能談的來。今天來的還有一個人,我聽説過好多次卻沒能見上一麵的人——小暢嫂子,真真的氣質非凡。


    “就這個標準了!”看著小暢嫂子,我心中女朋友的方向已經有了,可不幸的是,一不小心把這話説出口了。


    “什麽?標準?”嘉陽聽見了,“你剛才説什麽呢?”


    “沒什麽啊!”


    “嫌今天的標準不夠?”


    “不是!”我悄悄把頭趴了過去,在大老婆的耳邊輕語,“我是説,如果我要找女朋友就找小暢嫂子這種氣質,這個標準的。”


    “你!糟蹋祖國的花朵吧你!”


    “怎麽了?姐?冰傑哥非禮你了?”


    “哪敢啊!”


    “他剛才説……”迅速掩住她的嘴巴。


    “我給你買巧克力吃啊。”


    “什麽什麽?怎麽了怎麽了?”急的晶陽一個勁的問。


    “他們兩口子的事情你就別攙和了。”夢陽在水池邊洗菜,見這邊這麽熱鬧也插上了嘴。


    “啊?你們娃娃親?”小暢嫂子用一種很驚訝的口氣問我們,“我聽説過以前農村有定娃娃親之説,你們不至於在這個年代也……”


    “如果,真的那樣,我情願——阿彌陀佛,出家!”


    “你!”嘉陽氣的説不出話來,“要那樣我寧可一生不嫁。”


    “嗬嗬嗬!”大家樂著,我也樂著,然而看起來情況很是不妙,嘉陽真的有點不高興了。


    沒辦法,哄吧,“大老婆大老婆我錯了,巧克力加倍!”


    “真的嗎?”


    “真的!都這麽胖了,還吃!”不過沒敢大聲説出來,但身旁的小暢嫂子卻聽了個清楚,因為她在那裏偷著樂呢。


    “看來你們有不少的故事啊!説説聽聽?”


    “好,我説!嘉陽搶過去了,不能讓冰傑説,否則我又讓他説的一分錢都不值了。”


    “小的時候吧,我不懂事,他就讓我跟他睡覺……”


    “等等,什麽?這如果讓你説,我的罪過不就大了?”


    “我説!”


    “行了,你倆都靜著,讓我説吧!我不會偏誰向誰的!是這麽迴事,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也是一起玩大的,嘉陽呢跟冰傑從小就青梅竹馬的,當然,也在一起睡過覺,至於誰逼誰的那我可不好説,再説那個時候我還不記事。”


    “恩?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大概不到一歲吧!”


    “哦!”


    “村裏的人呢,看著他倆挺合適的,就給撮合一起,説嘉陽是冰傑的老婆,然後呢,冰傑還有個老婆,那就是麗平。”


    “冰傑,你打小就不老實啊?睡了這麽多女孩子?”


    “暈,讓你們這麽一説,怎麽這麽別扭呢?”


    “那晶陽呢?你們就……”


    “小暢嫂子,我從小可是出清水且不染的啊!我跟冰傑可是界線分明的。反正打我記事起,我可沒跟他一起廝混過。”


    “恩,她記事比較晚,可能也就這幾年才開始的吧!”


    “那次,晚上玩的很晚了,説什麽也不迴家,鑽進我被窩不出來的人是誰啊?”


    “對對,還拉我下水呢!有沒有,晶陽?”


    “我怎麽不記得。”


    “要麽説你記事比較晚嗎?”


    “嗬嗬嗬!”好久沒這麽開心了,當迴憶起童年往事,原來還是那麽的精彩。


    “開飯了!各就各位!”


    待大家坐定,生日宴席也算正式開始了,夢陽跟她媽和姥姥還在廚房忙活著。


    “來來,咱先幹一杯!為咱們的老壽星祝福!”王盼晴端起酒杯,向大家提議,所有的人,也都拿起杯子以示響應。


    “生日快樂!”年輕的孩子們説出這句話的時候,是相當輕鬆的,因為,在學校,在城市裏,像這種的聚會很多。但,忠信老人聽著這隻有在電視上才能聽到的話,很是高興,盡管有幾分的別扭,或該説是受寵若驚吧。


    “姥爺,生日快樂!”夢陽端上一盤龍蝦,擺在忠信老人麵前,借著這個機會,向老人道了聲祝福。


    “快樂,快樂!”老人高興的嘴都合不上了。


    “你們吃啊,大家在農村很少能吃到這種東西,像我們在大城市裏,想什麽時候吃就什麽時候吃。”王盼晴盡管是在勸大家多吃,也是出自一片好意,可每個人都感覺出來,這話從他嘴裏出來後就變了個味道。忠信老人的臉上也閃現了一下不自在,但很快又讓滿臉的笑容掩了過去。而小暢,這個城裏來的媳婦,使勁吃著這些城市裏想吃就吃,而農村卻想吃吃不到的東西,她也是在掩飾,她不想讓大家把她也當成一個城裏人看待,因為,她也是聽不慣她這個姑父的語氣,也因為她確實喜歡上了這被稱為農村的地方。其他的我們幾個人,則都靜靜的品嚐著,或飯菜或語言的味道。


    “在我們城裏啊,遇到個老人過生日,那可是……”


    “嘉陽,去喊夢陽過來一起吃吧!”王盼晴或許是真的沒發現每個人的變化,繼續炫耀著他們大城市的那些點點滴滴,而忠信老人真的聽不下去,打斷了王盼晴的話。王盼晴終於看出點什麽了,因為,他不再説話了。隻是偶爾的勸大家多吃,以掩飾自己的不自在以及不被重視的感覺。


    表麵上,這是一頓很愉快的生日宴會,但是,裏邊似乎又暗藏了一種莫名的不悅之感,每個人心裏都在琢磨著點東西。一結束宴席,忠信老人就拎著馬紮出去了,而女婿自己開著車迴去了,夢陽還有段日子才開學,就跟她媽在姥姥家住幾天。


    “過完生日了?”商店裏的老人知道今天忠信過生日,而且還挺熱鬧的,都挺羨慕他。


    “恩,就那麽迴事!孩子們愛熱鬧。”


    “老魯啊,女婿挺有錢哈,開的車值不少錢吧!”


    “別提了,就是個敗家的玩意兒,借錢買的。”


    “行啊,最起碼人家能借出那麽多錢哪。”


    “瞎顯擺。要是真有能耐也行,買那玩意以為是騾子是馬呢,喂點草就行了?這費那稅的一個月咱能吃一年。”


    “是啊,現在這東西,聽説好多人都是買的起養不起啊。你女婿現在做什麽生意呢?”


    “誰知道呢。”


    忠信老人看女婿這次來,説話的神情真的是厭惡到了極點,加上前一段日子跟女兒鬧離婚,老人的心也都涼了,也顧不得自己的麵子,在這些老朋友麵前好個數落女婿。


    吃完飯,我,夢陽嘉陽晶陽幾個一跟著小暢嫂子去她那裏上網。有時候就是不明白了,同樣是城裏來的,做人的差距咋就這麽大呢?見了小暢嫂子,每個人都是晴空萬裏,而見了王盼晴——我真的是不想管他叫姑父了——則是烏雲密布呢?


    年輕人湊一起總有説不完的話,講不完的故事。看著電影,聊著往事,真的別有一番情趣。


    “小暢嫂子,上午聽了我們的故事怎麽樣?”


    “挺有趣的!”


    “那你是不是也給我們講講你的童年趣事?”


    “我的童年趣事?”説到童年趣事,小暢似乎迷茫了一下,但她卻很快又轉了過來,“我一直在城市裏長大的,沒有什麽可講的。”


    “那你跟我們説説跟冰洋哥的愛情故事?”看得出,小暢嫂子的童年一定有些不堪迴首的往事,於是我立即把話題轉到了她肯定感到幸福的事情上來。


    “恩,這個嘛,是不是少兒不宜呢?”雖然她嘴裏説著少兒不宜,但她的神情卻愉快了許多。


    “我不是少兒了,讓他們三個堵住耳朵,説給我聽吧!”夢陽説。


    “行啊,我們堵著耳朵,你講吧,小暢嫂子。”我們三個又像小時候那樣,把食指跟中指分開叉在耳廓外,煞有其事的堵著耳朵。不過,是我堵嘉陽的,嘉陽堵晶陽,晶陽堵我的。當我的手放到嘉陽臉上的時候,一股莫名的感覺從手傳到了心裏——二十多歲的今天跟四五六歲時手和臉接觸的感覺不一樣了。


    堵好後!我發覺晶陽的手也顫了一下,或許她也感覺出了什麽異樣吧,彼此的望視了一下,隨即瞪著眼睛看著小暢嫂子。


    “撲哧!”小暢嫂子跟夢陽大笑開來,“算了算了,別那麽別扭了,我講給你們聽。”


    “還不鬆手?”嘉陽喝道。我這才發現,晶陽的手已經離開了我的臉,而嘉陽的手也離開了晶陽的臉,唯獨我還在那裏傻傻的抱著嘉陽的臉。唰的一下,把手撤了迴來,同時也是唰的一下,臉,火辣辣的,這時,感覺血液直衝大腦,心髒也跟著急速的跳著,像是要跟劉翔爭冠軍似的。


    “怎麽了?舍不得了?等晚上再單獨抱吧!現在集體活動。”夢陽哧哧的笑著我們。真的,不知道為什麽,整天大老婆大老婆的喊,也沒覺出臉紅心跳,今天這是怎麽了?咳,丟人了!偷偷看看嘉陽,臉,也紅紅的。


    “好了,快講吧!”嘉陽不好意思的説,想掩飾掉那一絲的臉紅。


    “記得那個夜晚,沒有風,沒有月亮,天空中布有點點的烏雲……”


    “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突然——”


    “幹什麽呢,冰傑?”


    “我怎麽感覺小暢嫂子在講鬼故事啊!”


    “不懂得浪漫,在那閉著嘴老實聽著。嘉陽像訓孩子一般——從小就這樣——訓著我。”


    小暢嫂子笑著,不知道是因為迴憶起了那個美好的夜晚,還是因為我倆有趣的鬥嘴。


    “在大學的校園裏,隻有想不到的事情,沒有做不出來的。那晚跟一個舍友從超市往學校裏走,在路上拾了一根竹竿。我們倆討論著,這東西能幹什麽,她告訴我,可以用來做盲人的導盲棍。我對她的想法很是讚同,路上的人不多,當然也沒有車,於是閉上眼睛,體味一下那種滿個世界都是黑暗的感覺。”


    “什麽感覺?”又是我,不知道哪來的那麽多問題,如果在學校裏該是值得表揚的。


    “閉嘴!”


    “其實,那種感覺真的不錯,你們可以試一下,當體味到那種感覺之後,你就會發現這個世界是多麽美好,能看見這個美好的世界更是一種上蒼的施舍,這種感覺會讓你更加的珍惜生活,熱愛生活的。


    那一路上,我們兩個人輪流的充當著盲人,也一路歡笑著。後來,我們兩個一起閉著眼睛,往前摸索著。在一個拐角處,我們都沒能注意,被竄出來的一輛車刮倒了。這時,車上下來一個人,把我們扶起來,一個勁的道歉,然後又送我們上醫院。一路上,他説盲人怎麽怎麽不容易了,他對盲人是怎麽怎麽的尊重,我們坐在車後一個勁的笑。其實,他開的很慢,我們都隻不過是被他稍稍碰了一下,並沒受傷。到了醫院,檢查了一下也沒事。他非要把我們給送迴去,當無法説服的説出我們學校的名稱之後,他驚訝的望著我們問我們學校還有盲人學生?我們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很是莫名其妙的看著我們,我們跟他説出了事情的緣由。當聽到我們的理由的時候,他的表情很是惹人喜歡。他那種很負責的態度我也很欣賞,他把我們抱上車的時候,我就有種很奇妙的感覺——或許就跟冰傑剛才摸著嘉陽的臉的感覺差不多吧。


    怎麽又扯上我了?


    當時,我想如果今生能遇到這樣的男人,嫁給他,我就知足了。小暢嫂子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喜悅,這個時候的她仿佛又到了初戀的青春。把我們送迴宿舍,然後給我們留下了名片,於是就……然後就……後來就……。”


    大家都入神的聽著,小暢嫂子卻來了個於是然後後來。


    “後來怎麽著了?”夢陽似乎顯得比我們更著急,她可能也想蹈小暢嫂子的轍,整段浪漫的愛情故事吧。


    “後來,我們就成了!因為愛情的力量,因為我的力量,他一步步提升,到了今天副總的位置了。”


    “能再具體點嗎?”


    “自己考慮吧!”


    魯晴跟她媽兩個人,在大家離開之後,收拾著碗盤。


    “晴,他現在還那麽不顧家嗎?”


    先是沉默,沉默。


    “媽,我想離婚!”簡單的一句話,魯晴説的聲音不大,但是老太太卻聽了個清楚。


    “有什麽事情,説出來,為什麽非要走那一步呢?”


    “我們過不下去了,整天的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見不著個人,前幾年做買賣掙點錢,早讓他揮霍完了。現在也沒個正經工作,卻大筆大筆的花著,我那工資哪裏夠他折騰?”


    “那他都做什麽?”


    “誰知道呢?這次開的這車,借了好幾萬呢,你説拿什麽還?我們娘倆在家睡覺都不踏實,説不定什麽時候就去討債的。”


    “咳!”老太太不明白現在這些不再年輕的城裏人到底怎麽迴事,“等你爸迴來再合計合計吧!你也別太難過了。”盡管不知道該怎麽辦,但畢竟是自己的女兒,老太太還是知道不能讓女兒太傷心傷了身體。


    “離!”忠信老人一迴家聽老伴説了之後,脫口就是這麽一個字。


    離字説出口容易,可要真離起來,哪裏有那麽輕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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