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有多久?我不知道!


    那一生能做多少事情?我還是不知道!


    我隻知道,今晚,路燈又亮了!


    路燈一亮,標示著一個生命走完了他的一生——一生!


    ——題記


    夜,少了往日的靜,劈裏啪啦的鞭炮聲在這不大的村莊上空迴響,今夜的鞭炮比往日裏聽起來有了更多些沙啞更多些淒涼。幾盞死去活來的路燈用它那點點的亮照著巴掌大的天空,可這點點的亮總是無法壓不住漫天的黑暗。十字路口處,一簇簇煙火為這村子又添一點光亮,可這光亮……


    四十九歲,在這個年代,是多麽年輕的生命,可是,就在這四十九歲,她——麗平媽,匆匆的走完了她的一生。


    街頭,巷尾,村裏的人們紛紛迴憶著,麗平媽的這些年。


    麗平媽23歲那年,嫁給了麗平爸。那個時候,麗平爸在金礦上班,工資在當時來説,算是比較高的,再加上人老實,長的也不錯,給他説媒的人不少,但最後,他還是跟麗平媽結了婚,用他的話説就是麗平媽長的結實,能幹活,因為他考慮到自己上班,家裏的老人得有人照顧,隊裏的活還得有人幹!


    領了結婚證,然後去照相館照了結婚照,麗平爸就用他的那輛大金鹿,把麗平媽從娘家接了過來,一頓白菜燉肉加上白麵饃,這個婚就算結了。


    結婚第二天,麗平媽就立刻投入到了人民公社的勞動中去,因為,隻有勞動,才能有飯吃。其實,這個理無論在哪個年代,都是適用的。


    麗平媽跟別的婦女不一樣,她不太喜歡説話,更不會跟別人湊在一起嚼舌頭。所以,人們都很喜歡她,有什麽事情也喜歡跟她説。


    結婚後的日子,很幸福,結婚後兩年,有了麗平,本來就幸福的家,因為這個愛情的小結晶,顯得就更加的和諧了。這上邊的老人下邊的孩子的,麗平媽都小心的伺候著,寧可自己多吃些苦也不會讓老小受一點點的委屈,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這讓村裏的人很羨慕,老人們在給自己孩子找媳婦的時候,都把麗平媽給掛在嘴上。


    可能是上天也嫉妒了這對幸福的伴侶,麗平5歲那年,麗平爸在礦難中癱瘓,麗平媽一邊繼續忙活著家裏家外一邊悉心的照顧著麗平爸。要知道,像那個年代,家裏有個工人是多麽自豪的事情,一個工人的工資能頂好幾個務農的全勞力的工資,麗平爸這一躺下,家裏少了重要的經濟來源,也失去了依靠,雖然麗平的爺爺奶奶還能幫一些忙,但,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是這個家庭的中心,她不能讓公公婆婆累著,那隻有自己多做了。禍不單行,那一年,麗平的爺爺又得了腦血栓,後來,雖然脫離生命危險,但生活不能自理。一家人,兩個女人支撐著,小麗平從小就很懂事,從不給家裏添亂,經常的還會幫她媽做一點事情。但是生活,卻非如此平靜,接下來的兩年內,公公婆婆相繼去世,不久麗平爸也離開了人世。苦難的日子,算是結束,還是開始,誰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送行的隊伍不大,可那種傷悲卻有增無減,人們紛紛訴説著麗平媽一生的種種不幸。在這嚎嚎大哭的人中,有一個人,是我。因為——她是我的幹媽!好久,沒哭了,好久沒流眼淚了,當這久違的眼淚洶湧而出的時候,我卻怎麽也抑製不住自己的感情。聽不清路旁街坊鄰居們的議論,我知道,街坊鄰居們的口中有的隻是惋惜,不舍和無奈。麗平抱著母親的骨灰盒坐在靈車上,而我和嘉陽則靜靜的坐在她的旁邊,扶著她顫顫的身體。靈車的哀樂,掩住了麗平撕心裂肺的哭聲,透過模糊的雙眼,隻見她的嘴巴使勁的張著,合著。“等我長大了,一定會好好孝順您的!”從小,麗平就是最乖最聽話的,可是,當今天母親已經不在的時候,讓她去哪裏兌現她曾經的承諾呢?


    路旁的村人,捂著嘴,這是誰也不想看到的一幕。雖,人都有一死,可,無論是誰,真走到這一步的時候,都是有萬般的不舍,可是,這又能如何?眼淚,或許,不隻隻是對逝世者的哀悼,有時也是對人生無奈的傷感吧!


    家族裏的人,早早就挖開了麗平爸的墳,等待著麗平媽的安葬。靈車停在墓前的小路上,我接過幹媽的骨灰,嘉陽扶著麗平,向墳地挪去。


    “爸,媽!你們終於團聚了,可我怎麽辦啊!”撕心裂肺——麗平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扯的我的心好痛,這個時候的我,不知道該説些什麽,做些什麽。望最後一眼幹媽,看著泥土漸漸的填埋,聽著麗平斷續的哭聲,我腦中陣陣空白。此情此境,似乎就是我現在的整個世界。高高的墳頭堆起,麗平瘋狂的用手抓著那墳頭上剛剛堆起的泥土,渾身顫抖著,一陣陣已經聽不清的哭聲,擾亂了整個世界的安寧,今年的春,似乎來的晚了許多,路旁的樹枯枝依舊,沙沙的風吹過,枝頭幾片孤零零的枯葉無助的擺動著。這,不正是麗平現在的處境嗎——孤獨,無助?不,麗平並不孤獨,還有我,還有我們。樹木尚有逢春時,那我一定不會把麗平留在冬天的。


    送行的人一個個離去,麗平還是在那裏哭個不停。靜靜的,靜靜的,我陪著她跪在幹媽的墳前,這個時候,我也隻能這樣靜靜的陪著她——跪著。


    “冰傑哥,我怎麽辦啊?”麗平的聲音已經沙啞,也顯得有氣無力。是啊,這已經是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緊緊的我抱著她,久久,久久,我怕,我怕麗平也突然消失在我的眼前。


    “有我呢,麗平!爸,媽,放心吧!隻要有我魯冰傑在,我就不會讓麗平受一點點苦的。”


    麗平緊緊的摟著我,哭的更兇。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感覺,我有這個責任去照顧我的小妹妹,我真的不會讓她受苦受委屈,誰讓我們一起長大,誰讓我比她大,誰讓我是哥哥,誰讓我是她幹哥哥,可我不明白,自己當時為什麽直接叫了媽,而省去了幹字!


    久久,久久,我陪著麗平跪在那裏。我也忘記過了多久,一雙手,將我扶了起來。迴頭一看,嘉陽也一直沒走。


    嘉陽用那種乞求的眼光望著我説:“別難過了!”


    顧不得抹去滿臉的淚水,一起把麗平扶了起來,麗平又是一頭撲進了我的懷裏。安慰?我這個時候也找不出什麽詞語來勸説這個悲傷欲絕的妹妹,隻能,隻好,緊緊的緊緊的摟住她。


    起風了,不大,但足以讓我感覺到它的到來,夕陽,透過沙沙的樹枝灑在幹媽墳前。一生,幹媽的一生就這麽走完,對她來説,她的這一生隻有四十九年,而對於麗平,甚至於我們來説,她的一生不止四十九年,而是更長。她這一生所做的事情,就是為了老人和孩子們的生活而生活著,可從來沒有為自己考慮過什麽。


    這一天是2008年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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