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鍾。


    張燕平溜溜噠噠踩過一片綠油油的青草地,順手抽了根已經老去、開出白花花蓬鬆毛茸茸的茅芽兒,手邊拎著的小秤上,金色的準星已然有些模湖了,隻剩秤砣滴溜溜的轉。


    池塘邊上。


    一群大老爺們兒依舊穩穩的坐著,光看表情,每個人都誌得意滿,大獲豐收。


    再一看腳邊的水桶……


    張燕平訕訕的縮迴脖子:就,有些時候吧,硬誇也誇不出來。


    瞧瞧這位大哥,早上來開的寶馬,手裏的魚竿最起碼得有小五位數,運動鞋衝鋒衣,哪個不是名牌?一大早還聽他在分享自己用的什麽鉤什麽餌,又有多麽獨特呢。


    但這池塘裏的魚他不看這個呀!


    瞧瞧!


    這折疊水桶裏,總共三條泥鰍,五條鰟鮍,兩條麥穗。


    別的……別的連個小河蝦都沒釣上來。


    張燕平吭哧半響,最後隻能尷尬的說道:“大哥,今天手氣有點差啊……”


    再去看第二位,好麽!這就是那個拿著四位數魚竿子,最終釣上來一條十厘米左右小鯽魚的大叔。


    除此之外,倒也能湊上一捧鰟鮍麥穗——好家夥的,再這麽釣下去,這池塘裏別的不怕啥,鰟鮍麥穗都要釣幹淨了吧!


    七表爺說的沒錯,這種魚果然又饞又傻!


    他繞著池塘挨個走了一圈,感覺小腿都要掄圓了,最終卻隻能尷尬的又站迴原地,而後將之前帶著的小稱又塞迴褲腰裏。


    秤砣沉甸甸的墜著,就像他沉甸甸的心。


    還稱啥呢?有啥好稱的,這裏頭收獲最大的也不過隻釣了一條草魚。


    還是沒長太大的那種。


    “那什麽……”


    社牛如他也難得詞窮了,想了半天才整理出語言:“各位,五點了哈,咱們這釣魚的規矩大家也都懂。”


    “鑒於大家初來乍到,運氣都不大好,今天就不稱重量了,肉眼看吧。”


    “今天的優勝者呢,是釣到草魚的這位老哥——恭喜你,草魚老叔!你將獲得我們獨家提供的綠茶一杯!單價萬元一斤的那種,請問是泡你保溫杯裏,還是用我們自家的玻璃杯呀?”


    草魚老哥大喜過望,此刻發出了爽快的笑聲:“哈哈哈怎麽樣我就說我技術好吧哈哈哈!”


    這會兒再瞧瞧大水桶裏的小收獲,隻覺得格外順眼,仿佛釣的不是不值錢的草魚,而是一克千金的藍鰭金槍。


    至於什麽獎品綠茶不綠茶的,他興趣不大。


    反而摸了摸肚子,暗自琢磨著:雖然中午的兩碗飯還沒消化完,但是不知道能不能再買份晚飯?如果可以的話,多打包幾份帶迴去也行的……


    倒是張燕平如今已經恢複鎮靜了。


    “另外——”


    他逡巡一圈,頗為不好意思的又看著身邊的大哥:


    “這位大哥,你看你今天的收獲,泥鰍隻有三條……不好意思,你看哪天方便,咱們約個時間來這兒扯草一天吧。”


    一旁泥鰍大哥的臉都綠了。


    釣魚這麽多年,不是沒空軍過,可沒有哪迴像現在這樣!人家隨便扔個地籠都差點把他拽到池塘裏去,自己又是好餌又是好鉤的,怎麽一條正經魚都沒釣上來呢?


    就三條泥鰍,迴去還能當個菜咋滴?


    他憋著氣,臉色也不好看,不過也都是貼吧有排麵的人,賴賬這迴事是做不出來的。


    隻是氣哼哼的看著張燕平:


    “兄弟,幹活我肯定給你幹,我明天就來。但是你能不能想想辦法,給我在村裏找個住的地方?我現在報名後天的釣魚。”


    他就不信了,這偌大一個魚塘,還有他釣不上來的!


    這一迴,是尊嚴之戰!


    張燕平倒是低估了釣魚老的執著之心,聞言也愣住了。


    不過他是誰?


    他可是通訊錄全是人脈的張燕平!


    來村裏這麽多天,家家戶戶就沒有他不曉得的,於是拍胸脯應下:“好,爽快!”


    但是該說還得說:“泥鰍大哥,你幹活的一日三餐我們是包的,但是今天的晚飯還有住的地方,我得給你找地方。你要是願意的話,就掏些錢吧。”


    村裏鄉裏鄉親的,讓人住一晚是沒問題,但這是自家的生意(還沒談成),為這個欠人情不值得。


    另外,村裏都是上了年紀的人,日常沒啥收入,如果有機會能幫忙掙一點,張燕平也想爭取一下。


    人家農家樂山莊住宿一晚上還好幾百呢,他幫忙要個五十塊錢,沒問題吧?


    誰知這話一說,那位泥鰍大哥忍不住眉頭一揚,竟然露出個笑模樣:“你是說……晚飯還是這個價錢嗎?那我先訂三份!”


    張燕平眉心一跳。


    好家夥,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他是打算靠著盒飯掙點錢沒錯,可除了釣魚預定,這口子不能輕易開。不然就為那仨瓜倆棗的,七表爺一天要多做好幾個人的飯,實在不值得。


    他可沒忘記,招這群釣魚老過來的主要目的,還是為了從他們身上掏錢,多賣點蜂蜜茶葉什麽的。


    於是連連擺手:“不行,不行,晚飯我們就不包了。我給你找家住的地方,晚飯你就跟著人家吃吧。”


    一邊兒還好聲好氣的解釋道:“泥鰍大哥,你也看到了,我們鄉下人幹的都是力氣活,中午晚上吃的都是硬菜。又是排骨又是燒肉,還有那黃鱔,鯽魚的。”


    “我今天跟你們說我這菜二十塊錢一斤,不是瞎話,之前在菜市場賣個把月了。”


    “你說就這個成本,四十塊錢一碗飯,我們掙不到還倒貼呢,還是算了吧,怪貴的。”


    “你們吃著不劃算,我們貼著也不劃算。我給你找一家地道的農家飯吧。”


    他越是這樣說,泥鰍大哥就越來勁。


    像他們這種人,開著車子跑南跑北的,哪裏的農家飯沒吃過?什麽價位的都嚐試過。


    可那一頓幾百上千的,味道不也就那樣嘛!原本吃著還覺得可以,如今對比這個,那簡直是天上地下!


    都吃了蟠桃宴了,誰還願意吃那冷饅頭啊。


    泥鰍大哥鄭重的握著他的手:“兄弟,我就跟著你們的夥食走,多少錢一頓飯,你開個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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