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門外附近的椅子上,坐著一位學生模樣的女孩子。她間或喝著杯裏的水,間或探頭偷偷向門裏張望。


    我已經一個星期沒來公司了,需要了解的事務較多,況且,有一個外人關注,更激發了我彰顯雷厲風行本色的意識,加快了“工作”的節奏。同時,下午應該處理的雜事也被我排到了上午,顯得工作量密集,且決策果斷。


    據說,工作中的男人最有魅力。就算我迷不倒那個女孩子,也要讓她知道,什麽叫作成功人士;即使她沒有機會在華聯電子供職,我也有必要讓她知道:這家公司是個正規企業。


    手上的“工作”並沒有都做完,後麵的都是零零散散的。我拿起桌上的一張合同單,很快放下,又很快拿起。如是五六次,直至自己都感覺了無生趣,才向門外那雙怯生生的眼睛點了點頭:“應聘的嗎?進來吧!”


    我挺直了胸,坐正。


    那女孩站起了來:張揚的短裙下的腿上裹著一層膚色長襪,一件休閑上衣上掛著背包,這種裝扮讓我想起了澳大利亞袋鼠,再配上一張清純的娃娃臉,顯得清純可愛。


    形象還不錯,就是年齡小了點,穿著上不夠安分。我暗忖著。


    搶先進來的是財務部的劉然:“葉總,這位小姐等您半天了,說有事要和您當麵談。我問她有什麽事,她說不方便和我說。”


    “嗯,我知道了。”這讓我有些好奇。


    劉然出去了。我指了指對麵的椅子,和藹地說了聲:“坐吧。”


    “不了……”


    “不是應聘的?”


    “不是……”


    “那是——”


    那女孩突然一改剛才的羞怯,挺起了胸,眼睛直盯著我:“你叫葉和華吧?”


    “哦?是——”


    “你爸叫葉建國吧?”


    我為之一震。


    “是不是?”


    “……”


    “那就是嘍!我是從河北來的,我媽叫於子玲,葉建國是我爸,我叫於克麗。”


    我的身體變得僵硬。


    “我爸去年死的,我媽也去世了。”


    我在抖。


    “以前聽他們說過我有個哥哥在這兒,還有個伯父也在這兒……今年我考到c大了……頭幾天在這兒的報紙上看到了有關於你的報道……姓葉的本來就不多,估計很有可能是你……”


    ……


    “你怎麽了?你是不是我哥啊?”


    ……


    “喂,你怎麽了……你是不是我哥……”於克麗向後退著,眼睛瞪得更大了,“你爸是葉建國不?”


    ……


    “是不?”


    ……


    “是不?”


    “去你媽的!我沒有爹!”我忽地站了起來,拳頭砸在了桌麵上,水杯連同一遝文件被掀起,射到了地板上。


    “你怎麽了?我就問你是我哥不……”對方解釋著,退到了門口。一雙惶恐的眼睛,含著將要湧出的淚水。


    “我不是,你滾!”我繼續怒吼著。


    “不是就不是……”對方後麵的話,被進來的其他人嘈雜聲淹沒。


    “怎麽了葉總?出什麽事了?”


    “葉總,怎麽了?”


    “那小姑娘招惹你了?”


    “葉總平時不這樣啊……肯定生大氣了……”


    “肯定是,要不不能這樣……”


    有人撿拾著散落在地的東西,有人對我關心著,有人湧向門外從另一個角度追查著事發原因。


    “你們出去!”我的拳頭再一次落到桌麵上,“把那個人給我趕走!門給我關上!”


    我呆滯地望著空氣中漂浮的幾張薄紙,像我多年前漂泊的悲傷,沒有根底。


    “怎麽了葉哥?”推門進來的是張銳。他順手將地上的紙撿起,放到桌子上的文件夾裏。


    我坐在靠背椅上望著牆角喘著粗氣。


    “剛才迴來時,我見劉然在樓下拉著一個小姑娘說話呢,那小姑娘好像哭了……”


    ……


    “葉哥,怎麽了,生氣了?她氣的?”


    “什麽怎麽了?”我抬頭瞪了張銳一眼,“接手後,工作都幹完沒?”


    “整體挺好的,就是有幾件需要——”


    “有沒幹完的還不去弄?!”我的拳頭再一次落在了桌麵上,這次,沒有東西被震掉。


    張銳詫異地望了我一眼,走出辦公室,輕聲將門帶上。


    “迴來!”我緊接著大吼了一聲。


    門又被推開,進來的是張銳的半個身子。


    “葉哥,什麽事?”


    “把劉然趕緊給我叫迴來!她去拉什麽近乎,他媽的有病啊……”


    “行,我馬上去!”門又被輕聲帶上。


    我繼續喘著粗氣,站起身,走到窗前,抬起腳照著鐵質卷櫃“當啷”一下。接著,我又抱起那隻腳,單腿劃著圈蹦著,嘴裏唏噓著,問候著卷櫃的母親。隨後,我又換作另一隻腳,進行了報複,接下來的動作與前麵的再一次重複。


    我坐在地上,氣急敗壞地拍打著疼痛的雙腳。間或把拳頭砸在地板上,繼續泄著憤。


    突然,我的臉上露出快意的笑容。他死了,他們都死了,我他媽的開心才對,我憑什麽跟自己過不去?


    我站起,拿起桌上的電話打到家裏。


    “媽,是我。”


    “和華啊,啥事兒?”


    “告訴你個好消息。”


    “啥好消息?”娘有些興奮。


    “哈哈……他死了!”


    “什麽?誰死了?”


    “他!那個混蛋!”


    “誰啊?啊——你說誰啊?”


    “還能有誰?那個混蛋唄。對了,那個破鞋也死了!”


    電話那端暫時沒了聲音。


    “媽你在不?”


    依舊沒聲。


    “不在了?”


    ……


    “不在我掛了哦。”


    “啊……我在……啥時候的事?”娘的聲音在抖。


    “媽,你怎麽了?解恨不?”


    “什麽——時候——沒的?”


    “……”


    “什麽時候沒的,快說,急死我了……”


    “你急什麽?死了不更好?!”


    電話被我“哢”地掛斷了。


    我的心也隨著“哢”聲抽搐了一下。“媽呀,你可氣死我啦——”我拉長了聲音自語著。間而揮手拍下桌子。


    幾分鍾後,有電話打進來。


    “和華啊,他什麽時候沒的?”是娘怯生生的聲音。


    “你問這幹嘛?”我的迴答很不耐煩。


    “和華啊,剛才你告訴我這事的時候,我的心突突突亂跳,半天都沒靜下來。他咋沒的?啥時候沒的?你跟我說吧。我要不知道真不行,估計晚上都睡不著覺……”娘哀求著。


    我大聲送給了娘三個字:“你犯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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