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王後宮中的阿九姑娘來了。


    我正為這所謂打西山來的茶葉費神時,小丫頭的傳話打斷了我的思路。


    殿下,娘娘想見你。


    繁櫻宮的小丫頭阿九行色匆匆地道。


    自打母後許諾我的表妹、她的侄女慕容晨破,說要把她許配給我作王妃,我就感覺自己與她及她的侄女之間有了明顯的裂痕。雖然母後不過是一個玩笑話,可在我看來,任何玩笑一不留神都會變成事實的。而晨破呢,其實是一個很跋扈的女孩,說實在的,這樣的女孩,即使有千般姿色,比起那些溫婉可人的女孩來,也不會討人喜歡的,縱使她家財萬貫良田千頃,再怎麽有錢怎麽有勢力,我也不會看她一眼的。若非因為她是我家表妹,我才懶得搭理她呢。


    繁櫻宮前的百合花盛開得很好,一片接連一片,雪白的像下了一場大雪,似乎比昨兒更令人賞心悅目了。


    二殿下看您來了,娘娘。


    蘇離扶著繁櫻宮的主人,我的母後緩慢地從大紅似血的帷幔後麵轉過身來。


    母後安康,青兒看您來了。


    我走到她的麵前,握著她微涼的手。


    青兒。你來了。


    那女人的聲音,沉穩而輕緩,彌漫著佛座前青燈黃卷的氣味。父王的疏離,像一把尖銳的刀刃,直直地刺入她的內心深處。越過中年的她,在對愛絕望之後,便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佛祖身上,吃齋念佛,祈求上天賜她一段更長久的幸福。


    青兒,來,這邊坐,讓母後好好看看你。


    她緊緊地抓住的我手,撫摸著我的臉。挨著她默然坐下,我心裏鬱鬱的,昨兒那個男人來過的痕跡絲毫不存了。唯一能看到的便是她臉上悄然而起的皺紋,像一道道憂傷的風景,讓人不忍解讀。當年的她,絕不簡單到僅是一位美麗的女人,如果沒有絕世的智慧,天下美女之多,怕也輪不上她來穩坐國母的寶座。


    父王並不喜歡母後,小時候我便能感覺出來,長大後,這種感覺便不再成為一種猜測,而是一個個鐵一樣的事實。而她,我的母後,隻能常年累月孤寂地青燈黃卷地伴在佛前,念著那些枯燥的經文,在佛座前的青煙裏,一年一年地消耗著她那青春不再的容顏。母後,是悲哀的。父王對她的冷落,隻換迴她夜夜不息的眼淚以及尖銳狂躁的咆哮。每每此時,我便抱著自己小小的被子跑到藍煙的寢宮,躲避那女人讓我心碎的哭泣和尖叫聲。


    直到後來,她再也不哭泣了也不吼叫了。因為父王根本不再迴到繁櫻宮,他把寢宮搬到了雪宮。雖然他有很多的妃子,但我們並不見他真的喜歡誰。那些被召進宮的女人也隻能和我的母後一樣,整夜以淚洗麵。而我的母後和她們所不同的是,她,是一國之母,年輕美貌之時育有我和藍煙兩位王子,年老色衰之時,又有佛祖慰藉。即使父王再也不臨幸她,她偶爾還能夠保持一顆寧靜的心,麵對她那萬能的佛祖。但是,很多時候,她並不能,並不能心靜如水地孤守繁櫻宮。很多年以後,我原諒了慕容櫻與慕容泓之間的私情。因為孤單,因為寂寞,因為渴望有人愛,更因為她是一個女人。


    父王雖然深愛著冰清,但不意味著他深浩的後宮裏的女人都能得到他的寵幸。奇怪的是,那些妃子之中隻有玉菫妃一人曾懷有身孕過,但那個小孩在六個月大的時候便給夭折了,可憐的玉菫妃為此日夜嚎哭不止。母後因為她太過吵鬧,打擾了她頌經的安寧,便給她送去一碗湯藥,從此,玉菫妃便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過了一月有餘,有人在繁櫻宮後花園的一口深井裏發現了玉菫妃腫脹的身體,而她的舌頭卻比身體潰爛得更為厲害。母後向父王迴話說,玉菫妃是自殺身亡,因為思念未降生的小王子而悲哀過度無以獨活。令我驚奇的是,父王竟然默許了母後的這種說辭。那時才滿十歲的我,一直堅持對母後說,玉菫妃,她是被人謀害的,那口井並不是案發的第一現場,雖然我並沒有見到她的遺體,母後以我還是小孩不準接近不幹淨的東西為由,禁止我跟著侍衛去後花園看熱鬧,後來,那口井被母後命人用土填埋了。而在擱放玉菫妃被打撈起的屍首的地方,卻殘留下了永遠的墨黑色,憑借那團墨黑色,我斷定,玉菫妃是被人毒死後拋屍在母後花園的水井裏的。


    那次是母後第一次打我,我記得當時她氣得很厲害,顫抖著,狠狠地一巴掌打得我趴在地上,流了滿嘴的血,碎了一顆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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