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良胡亂地吃了兩口酒菜,便悻悻地離宮了。夜色微涼,蕭家兄妹執手相看,站在晚風中,衣袂翩翩。看著蕭玉良清朗的麵容,我抑製住內心狂躁念想,任由蕭淺草把她的哥哥蕭玉良、相國之子送出朱色宮門。


    夜涼如水。清越的蟲鳴陣陣地打草叢中傳來,清夢被擾,煩躁不安地在宮殿裏走來走去。


    小刀帶來的消息,讓我的心沉入穀底。


    蕭玉良和王成在一個叫玲瓏坊的地方,談笑風生。他們的談話中涉及了一個叫執事院的宮廷機構。這個機構掌管了王宮成員們的起居飲食,這個機構容納了三千宮娥,並決定了他們的生死去向。而掌管這個機構的人,便是王成。一個執事吏,緣何與蕭玉良走到一塊了?雖然他的父親貴為相國,但蕭玉良卻沒有一官半職。一介平民,於他有何價值?難道……他的父親,蕭燕明!躲在一座青樓裏,談論那個眾人諱莫如深的王室,這些人到底想幹嘛?蕭玉良一直以來我敬他為良友,強忍著心中百般疑惑,遲遲沒有向他開口。還有那個蘇離,那個眼睛裏滿是煞氣的蘇離……


    穿著夜行衣返迴寢宮,一身的冷夜之氣混雜著幽幽的百合花的清香,讓人心傷心累。


    蕭淺草籠在一團妙曼的紗帳之中,睡得正醋。輕輕地提起紗帳,看著她熟睡的模樣,像個不經世事的嬰孩,心裏隱隱的疼痛感,水一樣地把人淹沒。不知,那個女孩兒現在何處?不知,她身上的被子可暖和?


    歎息一聲放下錦帳,轉身便欲離去。耳邊卻聽得蕭淺草呢喃軟語地道:


    青月,青月……


    我止住腳步,迴首望那一團春色朦朧。


    她,為何要在睡夢中輕喚我的名字?


    輕輕躺下,窗前的紙宮燈上,畫著一枝猩紅的未知名的小花。燈紙透明地漏過一片霧般朦朧的光芒。微風漸來,宮燈輕晃。


    今日母後入睡如此之早,蘇離托詞說她身有不適,倦了,便早早歇下了。如蕭淺草所言,那女人眼裏煞氣太濃。我雖然表麵跟她和和氣氣的,心裏對她卻並不釋懷。所以,我才會夜探繁櫻宮,就想看看這女人到底搗的什麽鬼把戲。


    蘇離對鏡理妝。朦朧如月的銅鏡裏,是一張稱得上俊美的臉。細眉若畫,唇紅齒白。粉白的臉,帶著淡淡抑鬱之色。


    我躲在錦帳之後,不明白她為何對鏡輕歎?王宮雖無什麽自由,卻是人間所不能比的榮華富貴。蘇家已然沒有了什麽族人,她亦無牽掛,在王宮待得好好的,可又有什麽值得嗟歎的心事呢?


    她抬手把頭上的碧玉釵子取下,放在梳妝台上。一頭烏黑濃密的秀發,水一樣地潑下來,密布在她平坦的後背之上。對著鏡子,蘇離輕輕地撥弄著滿頭青絲。


    一轉眼,三年已逝。一轉眼,青絲變白霜。一轉眼,紅顏老去。桑陌,為什麽你還不來帶我離開這個汙穢之地?


    蘇離撥下一根白發,鏡中雙淚橫流。她一邊哭泣一邊傾訴著,甚為傷感。


    桑陌是何人?我心下狐疑,愈來愈猜不懂這女人心思。隻見她悲痛欲絕,十指橫掃,便把那張梨木妝台上的鏡子、釵子等莫名的飾物,掀翻了滿地。之後便篩糠似地伏桌而泣。哀痛甚絕。


    一個綠衣小丫頭快步闖了進來,焦急地叫道:


    蘇姐姐,可了不得了,王後娘娘大哭大喊地喚你過去呢!


    王後又怎麽啦?


    蘇離一抹眼淚,粉妝疏離、發絲淩亂地切齒道。


    您還是親自過去看看吧。這會子正鬧得兇呢!


    慕容泓還在不在?


    蘇離厲聲問道。隨後綰了綰腦後的亂發,扔下一地狼藉,抬步離去。


    國舅爺剛剛離去,王後娘娘這才……才大發雷霆……


    小丫頭戰戰兢兢地跟在蘇離身後,朝母後寢宮走去。


    我躲在那團粉紅的錦縵後麵,眼見得那一室狼藉,心裏頭卻糟亂得不行。像被人抽了靈魂似的,我踉蹌著離開了繁櫻宮。我不想看到那張虛偽的被扭曲的變了形的女人的臉。


    父王此時若是知曉堂堂國舅爺正從後宮張揚離宮,他老人家心裏會做何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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